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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剛亮起溫暖燈火,散不去室內一股子冷寒之氣,她打量著宗臣的小帳,許是因為只駐扎一晚,陳設分外樸素,屏風隔開內外,簡單一張床塌,木案,沒有任何裝飾,看制式都是軍中標配批發的款式,一卷看了大半的軍書鋪在木案上,一杯粗茶已不再冒熱氣。 看著像是本在睡前悠然翻著書,又匆匆出門的樣子。 將食盒放在木案上,她正準備找個凳子坐下聊聊,可環顧四周,連個胡床月牙凳都沒有。 未免太簡樸寒酸了罷,她心里一絲嫌棄。 那床榻上的被子疊的一絲不茍,但床單已洗得褪色起了一層毛糙,只是枕旁墊了一塊看起雖舊但很是潔凈的素紋白絹,上面似是擱著一個小物什,待她要細看時,一截鐵鉤環腰帶勾著段緊腰遮住視野,那男人背對著她將床頭擋了個嚴實。 他應是把枕邊那物收了起來,動作輕柔小心翼翼。 不知他窮成這樣,能把什么當成珍寶。窮也有窮的好處,容易讓這樣冷硬的人生出一絲柔情。 若木正出神著,忽感一道凜冽如霜的目光投射來。 “不知郡主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她捧著手爐輕搓微涼指尖。 風吹簾帳微動,若木抬眼望去,那男人高大的影子打在屏風上,身姿如松,一身健碩。 “嗯,這個給你?!彼S手指了指案上食盒,卻未看他,目光隨影而動,肆無忌憚地打量宗臣。 本還是倒春寒又遇上小雪,他的額邊卻冒著細細的汗,衣衫單薄,一身黑色胡服不知是汗濕還是淋雪,略貼在軀干上,隱約能看到賁張肌rou。這身材真是長在她心坎上了,從肩到腿,仿佛是按著她喜好捏的似的。 之前未曾細看近看,現下燭光明亮,她才看清這身黑色胡服,這胡服也跟他的床單似的,不知洗了多少遍,頗有年代感。 這么窮到也是稀奇。 宗臣望了一眼食盒,眼神未停留多久便看到面前的女人毫不遮掩的打量,突想起軍中那些傳聞,目光不禁又冷寒了些。 “郡主不愧是大膽奔放?!彼曇舭祮〕劣?,冷冽得令人凍耳。 若木不知又哪里惹到他了,這暗諷入耳,是指責她夜探香閨? 云中城那么多王公子弟排著隊虛左以待,她還不至于覬覦他這三分陋室。 她嗤笑一聲,穩住聲音反駁道:“你這連個坐具都沒有…” 看他望來,她挑眉“…難不成還得讓人自備倚凳?!?/br> 這次自備倚凳,下次是不是要自薦枕席??? 她心道,撫過耳邊發絲輕笑一聲。 他面色未變,抬手卸下臂護,仍低頭看著她。 “某不待不速之客?!?/br> “是嗎?” 好在宗臣這般說話她也不惱,心中總是對俊朗的人容忍度高那么一點。 若木見著美人,心里舒坦,根本不懼他那目光,反而勾起唇角抬頭迎向他漆黑一片探究的目光。 “你盯我這么久作甚,衣裳都要被你盯穿了?!?/br> 說著,她手伸出放在裘衣系扣上,好像馬上要順著她話里脫下。 他盯她太久?到底是誰在肆無忌憚的看他,還惡人先告狀了。 眼看她裘衣就要褪下,他別開眼,下了逐客令“郡主無事便請回吧,某要歇了?!?/br> “你還需要歇息?三更半夜的不還出來逮我嘛?”她笑,回頭望了下外面“既然將軍不喜我騎馬,我不騎了便是?!?/br> 不喜?他可從未表達這個意思。這女人說話似是帶著鉤子,本是她違禁外出,這樣一說倒是他的不是了。 “某只是奉命…” “可惜,”若木打斷了宗臣的話,不想給他一絲解釋機會“我這兩匹愛馬可是委屈了,本可日行千里卻窩在小小方圓之內,我實是不忍心?!?/br> “郡主不妨直說?!彼驯圩o往旁一扔,跟他打煽情牌沒用,說話彎彎繞繞聽著頭疼。 若木垂首輕嘆,語氣哀婉“汗血寶馬嬌貴,我實在是不知道…” “郡主?!彼雎暣驍?。 她眨眨眼睛,眸中氤氳著水氣露出希冀,神情無助。 “只能托付給宗將軍了?!?/br> 她揭開盒蓋,宗臣隨她動作看去,一碗黃澄澄軟彈的雞蛋羹還冒著熱氣。 “一碗雞蛋羹,聊表謝意?!?/br> 似是迎合著她的話語,帳外馬正好打了幾聲響鼻,馬蹄輕踏在積雪上發出悶鈍的包裹聲。 這女人言語動情惑人,眸中卻無一分情緒。 汗血寶馬名貴罕有不好照料他自是知道,可安定王出發前叮囑千萬看住郡主不可騎馬也是命令,這番下來他只得接了這硬茬。 可不代表他要額外替她做什么。 他尚在沉思,那邊若木卻未等他回應就朝外邁了步子。 “馬就在帳外,余下路程要多仰仗宗將軍了?!?/br> 她在屏風處頓了頓,語氣輕柔“回云中城后,我必有重謝?!?/br> 一道窈窕身影投在屏風上,一瞬就消失了。 竟也不等他回話,是咬定他游移不定難以違拒罷。 她嬌憐委屈的聲音好似還縈繞在耳邊要透過他立下的耳屏鉆進來。 一開始咄咄逼人,轉瞬間又楚楚可憐,這變臉可真是好極了,若是在蜀都唱戲定能賺個盆滿缽滿。 他因心中的想法苦笑到,視線不由又看向食盒,腦海中不知怎的浮起她揭蓋那一幕。 雪白皓腕伸出裘衣,素手纖纖只有指尖一點紅暈。 倒顯出幾分可憐嬌弱…… 宗臣緩慢嚼著這幾個字,猛然一震。 他眼神有些忽明忽暗。 這女人果然慣是個會蠱惑人心的。便是不刻意留意,舉手投足間那副皮囊也能在腦海中刻下鮮明情景。 他顰眉驅散腦海中那些異樣畫面,恢復了往常肅然樣子。 這雞蛋羹他是沒有興趣,隨意喚來常平與他處置了,安置好汗血寶馬,帳內終于沒有那女人的東西了。 黑暗中他摩挲著懷里白絹裹著的那物,舒緩了眉眼,心神穩定,漸漸睡去。 若木心情甚好,腳步也輕快著。 這一個多月怎就沒發現宗臣是這樣個尤物? 阿爺還擔心她一路沾花惹草呢,可這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還是阿爺親手送到她身畔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