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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書生體內風邪發作的當晚,百忙之中的胡將軍,連指揮作戰的大帳都沒回,就那樣緊裹著他赤裸的身子,守了他一夜。 冰火二重天的折磨,讓三笑生頻抖著玉體,額上guntang,四肢百脈的筋骨中,卻像附了寒冰蠶蟲一般,涼意一陣接一陣的來襲。而他眼中的大無賴獨孤麾,竟未趁人之危,在伺候他如廁后,便脫了全身衣物,將他裹挾進了臂彎里。 精壯的身子上,帶著獨有的陽剛熱度,像是中天的驕陽,溫暖了三笑生的寒體。兩人皆是濕汗津津,墨發黏在彼此的膚上,像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相纏情絲。 壯實的臂膀摟緊了瘦弱的嬌軀,三笑生guntang的面頰,被迫埋在了獨孤麾的頸窩里。盡管熱得大汗淋漓,獨孤麾還是在兩人身上,一連疊了三張虎皮,陪著三笑生一起,煎熬在難眠的濕熱里。 相擁的沉默中,三笑生盯著獨孤麾起伏的喉丸看了許久,終于吐出了輕聲的一句:“你……為何要這樣?不覺得難受么?” 有了獨孤麾體溫的包圍,病中的他倒是舒適得很,腦殼里糊里糊涂,一陣陣發暈,連推拒的力氣都沒了。又或者興許,內心里的某個聲音不要他推拒,他對自己說,就一晚,就只容許自己懦弱一晚,等病好了,再剛強對敵。 獨孤麾笑得滿不在乎:“哪里會難受?美人在懷,活色生香,我舒爽還來不及?!痹掚m這樣說,可被三笑生枕了半宿的手臂,確然是有點麻。為了轉移心念,他又抽著鼻頭,胡亂打趣道:“誒寶貝兒,你聞聞,你的汗都是香的!放心,我們西涼人沒那么些講究,不像你們漢人,一天到晚的焚香沐浴。你就是三天不洗澡,我也愛聞你身上的味道,嘿嘿嘿……” 三笑生又被逗得臉紅了。要強愛干凈的他,平日里即使腿腳不便,也要叫軍侍打水來沐身;行軍在外實在是無此條件,以布條蘸了冷水擦身,也總還是不可免。而如今身陷敵營,又病得全無力氣,難道又要勞煩獨孤麾來伺候自己么? “你想都別想!”獨孤麾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點他的鼻頭道,“染了風邪還想碰水,除非你打算一直這么做病秧子下去!可就算你愿意,我也不許!我還等著你恢復了精神,能大聲叫床了,盡快同你‘圓房’呢!” 什么“圓房”……三笑生心頭咯噔了一下。這蠻不講理的莽漢,還真將自己,當作了出閣待嫁的黃花姑娘么?如此想來,半道埋伏、殺人劫車這等事兒,還真有點像是“搶親”…… 唉,我這都是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呢!三笑生斂回心神,才覺自己真像是著了獨孤麾的道,思緒怎會被他帶偏到、那種不知羞臊的地方去了? 可獨孤麾身下、一桿隨時隨地為“圓房”而備的rou杵,卻雄赳赳氣昂昂、神氣活現得很,插在三笑生的腿間,借著身姿的微小切換,有意無意地磋磨一下、解解饞,竟是一整夜、都未見疲軟之態。 被窩里藏著曖昧的火熱,而床榻邊的大碗內,一碗原本熱騰騰的湯藥,卻眼見著就要放涼了。 “光顧著逗你,差點兒把正事兒給忘了,”獨孤麾一伸長臂,將藥碗端過來,“快喝下去,一滴都不準剩下!” 對于湯藥,三笑生是打從心眼里的怕。幼年時跌落馬背的噩夢,還時常浮現于眼前,不光有傷筋動骨留下的、心頭難以彌合的痛楚,還有爹娘受了庸醫的騙,逼著他喝無用的苦藥、喝了整整一百日的恐懼?,F在只要一看到,漂在黑乎乎湯水上的藥渣,三笑生就禁不住想作嘔,因而他蹙著眉,死活抵著那碗沿、不肯張嘴。 “寶貝兒,你又任性了!”蠻將軍治軍都有一套,又怎會治不了區區一介文弱書生?他立時正了顏色,一瞪眼,杵在人腿間的roubang,強勢地頂了一下,在三笑生毫無防備的xue口邊,留了一個威脅十足、卻又隱忍寵溺的“吻”:“黑的水兒不喝,是不是又想喝夫君的‘白水兒’了?上頭的小嘴不乖巧,可別怪我,叫下頭的小rou嘴兒受罪!” 三笑生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但無論真假,他都沒有勇氣去冒險試探。躊躇片刻,他還是緩緩啟開了一線薄唇,將冰冷的碗沿含進去了。柳眉微擰,像是在受刑,一小口小一口,慢慢吞咽著難喝的苦藥。 獨孤麾見他那“痛苦”的小模樣,心里頭喜歡得緊,嘴上頭直夸道:“這才乖嘛。我們胡人的大夫,開方子憑的可都是良心,可不興你們漢醫虛頭巴腦的那一套!這一劑藥下去,保準你藥到病除。這明日一早哇,你就能龍精虎猛地,同夫君我魚水歡好了,哈哈哈!” 三笑生這頭勉力吞著藥,卻見獨孤麾又在信口開河,書生一邊滾動著玉丸,一邊回瞪他一眼,逗得獨孤麾又變本加厲地添了一句:“怎么,寶貝兒是怕身子虛乏么?誒要不這樣,我待會兒再叫軍醫給加一副‘龍虎藥’來,保準你喝完之后,一直張著小嘴兒求夫君cao你!” 這人就是個蠻不講理的無賴!三笑生這回算是得了教訓,對他的胡言亂語,裝作充耳不聞,垂了眼眸認真喝藥了。 就在這時,帳門外響起一個聲音:“稟報將軍,前線有緊急軍情!” 獨孤麾聞言,立時收斂了歡悅的神色。他與三笑生兩人心中,皆是再清楚不過,三更天呈送急報,必定是軍中出了大事,更何況獨孤麾早已有令,在他夜宿三笑生帳中時,若非十萬火急的軍務,需要他立即示下,閑雜人等一概不準來擾。 獨孤麾起身時,還不忘觸一觸三笑生額頭,見熱度始終未退,便決議就在帳門前聽聽就回。他像留戀懷中溫存似的,在三笑生額上印了一個吻,幫他擱下藥碗,蓋好毛毯,隨后披上外氅,大踏步走至門口,掀開帳簾,一股蕭瑟秋風混著夜半的寒意,便悄無聲息地,滲進了帳篷。 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簾外,三笑生哆嗦一下,隨手裹了一塊虎皮,支撐著虛軟的病體,艱難地移至了擺在塌邊的四輪車上——為了不讓尿壺滾落的尷尬再發生,不可能時刻陪伴在他左右的獨孤麾,還是命人抬來了這架、身外的“腿”。 三笑生手中盡量使力,急急驅動著兩側的大輪,終于行至了帳簾邊,將耳朵貼在簾子縫隙里細聽。好在獨孤麾顧念他的病情,當真并未走遠。興許是天道有衡、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關系吧,斷了腳骨的漢軍師,不僅有過人的智慧,且還有異于常人的耳力。這一點,當初混入清原城的jian細未曾探得,因而獨孤麾也不曾對他刻意設防。 于是,那頭商討軍務的小聲嘀咕,全都乘著夜風,飛漏進了三笑生的耳里。原來,丟了軍師、大亂了陣腳的清原城兵士,在副將軍的帶領下,于絕望之中孤注一擲,連夜偷襲離人崗,想一把火燒毀西涼軍的糧草?,F下里發現得及時,胡人兵士們已開始了緊急撲火,副將前來請示,問獨孤麾是否要分散一隊救火的兵力,去追擊燒糧草的漢軍。 獨孤麾“西涼雄鷹百戰勇”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他不僅作戰勇猛、戰術精進,且精于對軍備的算計。糧草的精細存量,在他心中,皆如算盤珠子一樣的明晰。他略一思量,只下了一字的軍令:“追!” “末將明白!”副將得了令,立時想要疾步退下去執行了,又被獨孤麾叫住了,部署了一些接下來的布防事宜。 三笑生聽罷,也是趕緊地再策輪盤,驅著四輪車挪回了原位。 待獨孤麾裝作若無其事、嬉皮笑臉地再進帳來時,三笑生已然乖順地躺回了虎皮下,像是從未起身一般,安靜地等他回來。 獨孤麾伸手,為三笑生理了一縷沾在唇角的亂發,剛坐進被窩還未及躺下,美書生就提了一個請求:“我想要一根針,可以么?” 剛聽完軍報回來,獨孤麾難免起疑:“你……你不會是還想要戳頸自盡吧?” 三笑生直視他的眼睛:“將軍說笑了,你我三日賭約未至,誰死誰手還未可知,小生又怎舍得現在就死?放心,想拿來當武器刺殺將軍亦是不可能,將軍武功之高、戒備之警覺,又怎可能怕一根小小的繡花針?小生真就只是想拿來,縫補東西而已?!?/br> 好半晌獨孤麾才回過神來,問道:“補什么?你那件衣衫,我替你烤過了,似也沒什么破漏之處啊?!?/br> 三笑生忽然轉過臉來,展了一個久違的笑。那笑雖只是微微一瞬,可相識以來從未見他笑過的獨孤麾,當真是看傻了?!叭ι惫媸敲惶搨?,清平一笑融愁雪,縱是清秋也似春。 “將軍可還記得淋雨那日,你脫衣時曾同我打趣,說你精壯健實的肚腹,可以拿來當搓衣的木板?” “你……你還記得呢?” 那日三笑生眼神疏離得,就跟看仇敵似的,以至于獨孤麾講完那句,就自覺無趣地閉了口,專心欣賞著美人,自yin起來,他真沒料到三笑生還記在心上呢,竟是有些高興。 “嗯,”三笑生溫和點頭,“不僅記得這句,我還依稀記得,將軍邊說便脫下的衣衫內側,有些破了……” 這話像捶在獨孤麾心鑼上的振子,不用三笑生言明,他心頭升起的狂喜,就如鑼鼓喧天一般共鳴。他立時喜上眉梢地抱住三笑生,熱烈地激吻起來,氣喘吁吁間,才偷了閑工夫問道:“寶貝兒,你怎么忽然轉了性子,對我這般好?” 三笑生依舊笑得和煦:“三日之期過后,你興許要命斷于我手。如若你敬約如金,那便當真是一條真漢子,即使你我立場不同,也值得小生由衷敬佩。因而在那之前,我何不對你好一些?” “哈哈哈哈!寶貝兒你當真是與眾不同,好一個殺我之前對我好些。好!恩怨分明,真情真性,我喜歡!只是這三日之后,究竟是你剜了我的心,還是我偷了你的心,咱們還要拭目以……”這最后的一個“待”字,化在了兩唇之間黏膩的親吻里。 第二日晨明,離人崗北翼小道。 蕭瑟的秋風,飄卷起書生的白衫,三笑生由獨孤麾抱著,來到兩軍交兵后,血流成河的戰場。昨夜里兩人的親密交息,換來了今日、三笑生懇求來的、悼念亡友的機會。夜襲胡人糧草的清原城副將,遭到數倍于己方兵力的敵軍圍攻,抵抗不能,終是不幸陣亡。 胡人軍士們忙著打掃戰場,空中到處肆溢著刺鼻的血腥氣,地上橫七豎八倒著的戰友尸首,皆是昔日,發誓共同侮敵、與故土山河共存亡、直至流盡最后一滴血的漢室同胞。三笑生心中發著顫,連不自覺揪在獨孤麾斗篷一角的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那一碗湯藥,果真治好了他的身子,可更沉痛的打擊,卻剜碎了他的心。親眼目睹這一切,對三笑生,如同萬刃割心般的殘忍,尤其是此刻,他還腳不能落地、被這場殺戮的始作俑者、敵軍的首領,緊緊摟抱著。 “求你,讓我獨自同他待一會兒,我想和同他說說話,求你……”三笑生微紅著眼尾、哀聲乞憐時說的話,叫獨孤麾不忍拒絕。 他抬手抹干凈石頭上的血,沉默著將三笑生放下,又將那名副將的尸身拖來,擺在三笑生腳邊。隨后遠遠走至一旁,可實則未有一刻,曾移開密切注視的眼。 三笑生流著淚,托起那名副將的腦袋,凄凄哀哀地,吟了一首詩:“離人崗,離人崗,人離故土命離殤,秋風垂淚夢離魂,勸君慢飲黃泉湯。副將軍,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