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歡大略也知曉，自個兒是勸不住他了。她想，可是皇家人都是這般執拗的性子，一個、兩個的，也不知是甚么孽緣。她輕嘖一聲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胳膊懶懶散散的搭著扶手，廣袖鋪開。

    “無甚允不允的，殿下清楚我的為人，也慣是來者不拒?！彼α艘宦?，含情目微微瞇著，語氣輕佻，“您不似旁人，受的拘束也甚多，但是身份地位一事，便定下了我倆間至多是君臣罷了。您不曉得么？”

    楚琢之心底也有思量，而今看著宿歡便不做聲，聽著她說。

    “陛下那處……又與殿下不似?！蓖林v著這些，宿歡終究是略有些難以開口的，可待轉念一想，既他自個兒都不在意，她又何必在意。定了定心神，宿歡唇角輕勾，抬眼朝楚琢之看去，眸底晦澀，語氣卻戲謔，“陛下如今身子遠不比以往，若是傳出半點兒風聲，不止朝堂之上，便是邊疆藩外怕也要有動蕩。太子年幼、朝臣權重，更有賢寧王虎視眈眈在側，其余皇子也未免無有心思……”

    “殿下，既宿歡身為宿家家主，雖于朝中無有官職，可好歹手里還是有些人馬的。我與殿下自幼相識，平日里的作為京中權貴皆知，更在旁人看來，宿青……左丞亦是半邊身子都踏進了東宮，可實則……”宿歡那對兒含情目里添了幾分寒意，又或摻雜著幾分譏誚薄涼，“雖未下定論，可也差不多曉得那是個白眼狼了。既依仗不得，太子黨下拉攏外援一事，刻不容緩?！?/br>
    “情勢如此，若拋去旁的，在世家官宦看來，此刻最為緊要的便是圣意?！?/br>
    楚琢之一時竟講不出話來。他一錯不錯的看了宿歡半晌，方才垂下眸，“……我知道了?！?/br>
    “……那是為公?！彼逇g此前便沒好與他對視，慢條斯理的挪開了眼，而今更是不禁抿著唇角，思量著要怎般，才好將余下的話說出口。沉默許久，她輕嘆一聲，“于私……我也未免沒存私心。與殿下不似，陛下在我心里總是不同的。年少時若無他看護，而今若無他庇護，宿歡便也不是這個宿歡了?！?/br>
    “……公……私……”他輕輕闔眸，再掀開眼簾時，終是按捺下復雜情緒，只道，“宿歡，在你心里，與我十余載相處，公是甚、私又是甚，也如同父皇那般涇渭分明么？”

    宿歡微微愣住。

    “罷了?！背林采鷫褐蛔∮可闲念^的酸楚，只笑自個兒總是感情用事，也難免她看不上，“……罷了，倒是我不該多問的?！?/br>
    “殿下？”蹙著眉尖喚他，宿歡遲疑了一霎，“殿下此言何意？”

    “……時辰不早了?！彼⑽丛倥c宿歡講下去，更另起話頭，“你明日須得早起罷？此去北地郡甚遠，車馬勞頓不消多說，趕路時怕也風吹雨淋，你若無事要說，便回府罷?！?/br>
    至此，她又怎會再不知，楚琢之是氣惱了?？伤逇g著實是想不透少年人的心思，也懶怠得去猜測，更曉得相較自個兒去勸去哄，倒不如他自個兒想通的好。因此，宿歡便頷首應下，“好?！?/br>
    楚琢之更是語塞，“……”

    “那我便告辭了?！彼硇卸Y，待禮畢起身后，還不忘溫言囑咐，“殿下，此行怕是許久不得歸，雖京中大略有所安排，也還是有所不及。殿下在京中務必小心?！?/br>
    話音落下，她又是一禮，方才轉身離開。

    “……宿歡?！背林白∷?。

    “嗯？”頓住步履后，宿歡循聲看去，“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