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
萬泉縣主在武家住了一段日子了,天天看著武小娘子帶著思凡往西廂房鉆,又叫水又叫人的,傻子都知道她們在干什么了,他安心之余又有點屈辱,好像自己完全沒在她武鴻心里留下一點痕跡,誰家貴女看見他不驚艷一番呢?就是眼高于頂的林娘子,也最后也還是把心系在自己身上。自己長相又不是比不上那個小侍。想到這里,心里覺得又甜蜜又好笑,自己已有心心相映之人,怎么又和不相干的人計較起來。 魏國府的太公要慶八十大壽,大宴賓客,武家的哥哥就叫武鴻和他去。太公的孫女,就是他的心上人,林家的二娘子。林二娘子今年剛過而立之年,風華正好,她家正頭夫郎卻四五年前年就去了,她至今未再成婚,大家都道是個癡心人。盈峰卻知道她是在等自己,沒想到卻等來賜婚的消息,他母親睿王知道他的心思,絕不肯叫兩個人再見面,怕弄出什么丑事來,這次他好不容易出來,就是只能看她幾眼,說幾句話,也很好。 武鴻被幾個相熟的娘子拖去打牌喝酒了,盈峰正好一個人,眼睛牢牢地盯著林二娘子,她同幾個人似乎在談著什么事情,卻一點表情也沒有,眼睛也低垂,睫毛把眼睛遮住了一半。盈峰只看見她花瓣一樣的嘴一張一合,卻突然停下來,勾起了一個弧度,然后脫離人群,往別處去了。盈峰直覺她是在發現了他在看她,對他發出邀約,于是他就遠遠跟上。 萬萬沒想到魏國府路這樣曲折難行,看著眼跟前就能到的地方,結果得繞好大的遠路。盈峰走了很久,心里希望的火也逐漸熄滅,他預感到自己的生活將要像一潭死水,再也起不來波瀾了。 正坐在石廊上傷神,有個小侍走了過來,問他在這里坐著干什么,石頭上怪冷的,便要帶他回到宴席,七拐八拐的路上,旁側有一排廂房,里面隱約傳來嬉鬧聲,卻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晃神了好一會兒,小郎喚他,“縣主?縣主?”里面的人似乎察覺到外面有人,聲音陡然消失,盈峰深呼吸了幾口,這時仿佛才又活過來,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正要走,里面的人可能以為外面的人已經走了,或者就是要追求刺激什么的,突然又傳出一聲男人 的呻吟,和一聲女人的悶笑。這時小侍 也聽見了,疑惑地想要開門,盈峰僵硬地攔住他,捂著他的嘴帶他順著廊往前走。 回到宴席上,他還渾渾噩噩,別人問他話也不知道怎么回,武鴻被人叫過來,繞著他轉了一圈,問:“怎么了這是?” 盈峰突然回過神來,站在他對面的人像菩薩似的,有一張對萬物慈悲又憐愛的臉。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總是閃爍著光輝 ,好像對她說什么她都能理解、對她做什么她都能原諒…… 他突然輕輕挽住她的手,溫柔地朝她笑,說,“回去再說?!蔽澍欕y以描述他的笑,只是情不自禁回握住他的手。 回到院子,萬泉縣主依舊是住在她的屋子里,思凡不知道哪里去了,萬泉縣主請她進屋到高座上講話,自己坐在她腳邊的軟墊上?!傍櫮镒?,”武小娘子一聽,他這一幅下定決心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他要講什么了。無非要回家好和愛人偷偷的雙宿雙飛,要么就是突然棄暗投明想和自己好了。武小娘子心里嗤笑,如是前者,那真把她當什么圣人不成,放他回去?放他回家給她親手織一頂綠色兜帽嗎?是要那如是后者,可也太小看自己了,他喜歡別人,自己就碰不得他;他不喜歡別人,她就必須同他好?什么道理!就算是皇家人,也沒有這樣欺負人的。 之后的話她也沒仔細聽,大概就是磕磕巴巴地說了些車轱轆話:自己沒什么見識,竟然喜歡了一個不值得喜歡的人,如今和鴻娘子相處久了,兩相對比,更是覺得自己曾所托非人。自以為墜入愛河,進門后卻又羞愧于自己被鴻娘子吸引,雖是因年少而受蒙蔽 ,但卻又實在不是一個忠貞的男子應做的事;自己決心悔改,從今以后只把自己當武家的人,一心侍奉她 ,希望鴻娘子原諒他的幼稚,能給她們重新開始的機會?!≌f罷還湊近,雙手握住她的手,下巴靠在她的膝蓋上,眼里含了淚,水光盈盈,睫毛像小扇子一樣一扇一扇,眼巴巴地看她。他額前的墜飾是紅色的,戴著同樣材質的一對耳墜??赡苁呛苌僬f這樣討好別人的話,他耳朵和臉都微微泛紅,倒是和紅色的寶石相映成趣了。他頭發上不知道用的什么香露,稍微靠近都能聞見一股淡淡的香味……于是在她心里,盈峰又可憐可愛起來。她拿另一只手也握住他,感動道,“縣主既有此心,母親聽了想必也會十分高興?!比缓缶退砷_手,撫摸他的臉,輕聲說,“今天你也累了,先休息吧,其他的過一陣子再說?!庇挚吞琢藥拙?,就走了。 “其他的”指的想必就是未完成的合巹之事,盈峰臉燙得頭都有些發懵。他雖不愿再想林二娘子,但是也實在沒做好和林二娘子之外的人歡好的準備,何況一個男人服侍過兩個女人,豈不是yin夫??? 他心里清楚母親不愿意與林家結親,他本打算和林二娘子合巹之后,就徹徹底底當一個林家人,和她長相守;沒想到婚事沒有拗過母親的安排,之后本也可以相敬如賓的和武小娘子做一對尋常妻郎,兩人守望相助;結果自己為了林娘子,想要守身如玉,雖看起來武娘子不計較,但是哪有女人真的不在乎呢?現在不得不為討得她原諒,以后得長留她家中像個沒地位的小郎一樣討好她,又不能被她發現自己的大半都給林娘子污過了。她是未來的武侯,母親想要獲得武家的支持,皇帝態度模棱兩可的,一副給你個機會看你能不能攀住的樣子。母親千算萬算沒料到自己敢對武小娘子在合巹當天就說這種話,當時他也只敢心中竊喜,卻沒想到當時的如釋重負變成一座大山壓在他頭上。 第二天,盈峰就病了,睡也睡不踏實,睜眼了又沒精神,只想再繼續睡。武小娘子來看他,他皺著眉頭,臉紅撲撲的,檀口微張。思凡從旁邊的侍從手里拿過巾子幫他擦臉,武鴻在他耳邊輕聲說:你倒是會伺候人。然后又從頭到腳打量著盈峰。她轉轉眼珠子思凡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卻也不說那些拈酸吃醋的話,只是沉默地把巾子放回水盆,然后小聲吩咐著照看縣主的侍從,炭盆離遠些,既不能冷著也不能熱著;巫馬上就到。 果然不一會兒,巫正好就到了。武家請的巫是一個老嫗,巫看過之后,說他這是著了涼,又心緒起伏過大。心事太重,現在夢著,什么時候夢里把事情都解決了,人也就精神了。武小娘子滿意地點點頭,就交給思凡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