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庫房內，雜物到處堆砌，一個看起來不大的女孩被拴牢雙手綁在一張彈簧床上，另一個年輕男人在旁邊焦躁地走來走去。

    女孩黑色的長發非常凌亂，眼里滿是懼怕，白色連衣裙下的皮膚不同部位有淤青痕跡，甚至有些蔓延到了私處。

    年輕男人看起來高高瘦瘦，然而黑眼圈破壞了那張算好看的臉，他臉上還有抓痕。他焦慮地啃手指甲，喃喃自語到：“出去……不行，會跑的，不能再讓她消失不見了……不能……”

    女孩睜大眼睛警惕著男人，怕他一言不合就施暴。

    突然，男人轉過身，雙手掐著女孩瘦弱的肩膀：“你不會走，你不會走的對不對??？”

    她一被觸碰就戰栗起來，什么話都說不出，只能呆滯地和男人對視。

    男人忽然又像是放心了一樣，整個人不再緊繃，反而如鷹隼盯著獵物一樣，冷笑到：“你往哪兒跑？你跑不掉?！比缓罅闷鹋⒁豢|秀發，表情虔誠地親吻上去。

    女孩感覺惡心，身體奮力往后縮。

    男人神情愉悅，沒有防備地開門出去，然而一股力將他貫到一旁，重心不穩下倒地。

    女孩拿剪刀插進男人的脖子，連他怎么樣也來不及看，全力朝門外跑去。

    倒地的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他眼睜睜看著女孩擦身而過，裙擺拂過他的指尖，就像他們在一起時感受到女孩細嫩的肌膚。

    “殷素——不要！求你不要走——”男人目眥欲裂，連脖子上可能致命的傷都不管了，但女孩還是越跑越遠。

    他的花……他的花再一次逃跑了……

    隨后雙眼一黑，昏迷過去。

    殷素全力朝外跑，不管什么方向，只要能遠離這罪惡之地。淚水模糊了雙眼，前面隱隱約約出現了身穿藍黑色衣服的人。

    “小姑娘！你沒事吧？快快快，綁匪就在那兒，別讓他跑了！”江修明一把接住撲過來的殷素，指揮同事去抓綁匪。

    殷素終于安全了，撲到警察懷里抱住就不撒手，還試圖轉過身讓他的身體擋在自己和倉庫之間。

    “好了好了，別怕，我們是警察，壞人被捉拿歸案，你安全了，你傷得怎么樣？”江修明摟著瘦小的殷素，看她臉上身上都沾染了血污，眼睛還神經質地盯住倉庫那個方向不放，頓時心疼極了。

    “叫120！人質受傷了！”他焦急地對傳呼機另一頭的同事說到，一邊安慰著殷素。

    殷素躲在江修明懷里，雖然有些顫抖，但是她感覺格外安全。越過警察的手臂，看著其他警察快速地把昏迷的男人銬起來，似乎是想笑，但是嘴角抽搐了幾下也沒能笑出來。

    不一會兒120來了，殷素被送上急救車，江修明本來是要去勘查現場的，結果袖子被她死死拽住，只好跟同事打個招呼之后一起上救護車，把她護送到醫院。

    醫院病房里，殷素被細心梳洗過，穿著寬松舒適的病號服半躺在病床上，一些儀器的管子從衣服下伸出來。

    她依然雙眼無神，低著頭。

    江修明不敢走，在一旁陪著，試圖跟殷素交流。

    “嗯……你餓不餓呀？給你買點飯好嗎？”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開朗和善一點，不能刺激到這個遭遇不幸的小姑娘。

    但是殷素一言不發，江修明犯難了，心想還是弄點吃的，她看起來很虛弱，綁匪肯定不會那么好心給她吃飯。

    然而他不方便走開，于是叫住管床護士：“那個護士小妹，你看我這要保護受害人，走不開，能不能幫忙帶兩份飯？謝謝你了?！?/br>
    本來這不是護士分內的工作，但她也了解這床病人剛逃出劫匪的魔爪，再加上江修明有張正義又帥氣的臉，她當然愿意幫這個忙。

    等護士走開，他回過頭來，發現殷素撈起袖子，在用指甲狠狠地劃皮膚，留下一道道紅痕，紅痕在白皙的手臂上觸目驚心。

    江修明連忙按住她的雙手：“怎么了怎么了，這是干什么？”

    殷素烏黑的雙眸毫無預兆地滾落大顆大顆的淚滴，江修明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了。他見過許多身世悲慘的人，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同身受過。

    “惡心……”也許是經歷過太多無用的求饒哭泣，導致她現在就算哭都面無表情了。

    江修明聞言不知道說什么，只能制止她自殘的行為。

    嘆一口氣，準備用談話轉移注意力：“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告訴我好不好？”

    女孩先是沉默一陣，才開口：“……殷素?！?/br>
    江修明笑笑：“我叫江修明，你好呀?！?/br>
    殷素麻木的表情終于有了一點變化，她的眼睛緩緩轉向江修明，又緩緩轉回去。

    他松了一口氣，最起碼殷素不拒絕溝通了，不過現在還不是做筆錄的時候，得等她情緒穩定再說。

    “你喜歡什么東西，下午我帶過來，不然就這樣挺無聊的?！?/br>
    殷素突然很緊張，扯江修明袖子：“不要走，保護我?！?/br>
    她在江修明眼前放棄所有防備，像是請求又像是命令：保護她。江修明被魔力控制了似的，將殷素此時脆弱的模樣深深印刻。

    他小心捧起殷素的手，溫柔到：“好，我不走?！?/br>
    短短幾個字，就將殷素安撫下來，冷靜后，她才說到：“書……”

    “嗯，什么書？”

    她的聲音依然纖細：“克蘇魯?！?/br>
    “？好，我讓人帶過來?！睂擂蔚氖虑榘l生了，他不知道克蘇魯是什么，只好發消息向同事求助。

    馬?。簺]事我知道，下午我去守吧，再帶筱筱一起過去。

    江修明：可以，筱筱一起過來，不過你就算了，她不讓我走，你把書給筱筱就行了。

    馬?。?？行吧。

    筱筱是局里的女警，經常出現在一些特殊場合，有些事情男警察不方便做。

    一會兒后，護士帶著兩份盒飯進來，江修明正掏錢，被護士拒絕了：“你們警察也不容易，好好吃飯嗷?！?/br>
    “那謝謝妹子了?！?/br>
    護士笑著擺手，出去了。

    殷素右手還在輸液，不方便，于是江修明打開一份盒飯準備喂她。

    他想，沒辦法，人民警察為人民，這點事不算什么。

    確定自己心無雜念，才夾起一塊rou。

    殷素起初皺了皺眉，但還是配合地吃下去。

    不過香甜的飯菜在她吃起來味同嚼蠟，甚至……

    “唔……嘔——”

    她沒嚼兩下就干嘔起來，江修明立馬遞上垃圾桶，然而除了一點菜，什么都吐不出來。

    江修明慌張地替她輕拍后背順氣，殷素起身時睫毛上掛了幾滴晶瑩的淚珠。

    殷素厭惡地把飯盒推遠，她其實完全沒胃口，之前也是看在江修明的面子上才吃下去，誰知道如此難以下咽。

    江修明疑惑地刨了一口，沒感覺特別難吃，但是他也不敢再喂了。

    “咱不吃飯了，你看你想吃什么？”

    殷素干嘔了一陣，打理好的頭發有有些亂了，江修明不自覺得幫她梳理起來。

    “……沒胃口?！?/br>
    江修明沒辦法，看著她蒼白的小臉干著急，只能讓護士給輸點葡萄糖了。

    “那你睡覺吧，看你沒休息好。我就在這兒，不會走的?！?/br>
    殷素看他一眼，沒說話，倒是很乖得閉眼了。

    其實她完全睡不著，她怕醒來又回到那個昏暗的倉庫，或者夢到那個地方。而且閉眼后四周都是黑暗的，讓她很沒有安全感，怎么可能睡得著。

    看她閉上眼睡了，江修明卻沒敢一起閉眼，盡管隊里已經為這事焦頭爛額，他也兩三天沒合眼了。他也怕如果自己睡覺的話會出事，所以還得繼續撐著。

    時間默默地流逝著，病房門被人轉開了，幾乎是一瞬間，殷素就警惕地睜眼，盯著門口，床頭柜上的水果刀被快速握在手中。

    江修明也被驚動，看著門口出現了穿警服的一男一女。

    就是馬俊和筱筱。

    一進病房，馬俊就喊起來：“怎么樣，哎喲，你去休息吧，看你這黑眼圈?！?/br>
    “噓——”江修明讓他噤聲，然而回過頭，殷素已經“醒了”。

    女警察看起來一點都不兇，柔聲說到：“小meimei，我們是江修明的同事，這個人叫馬俊，你叫我筱筱姐就行了?！?/br>
    殷素放松下來，輕輕點頭。然后又拽住江修明的袖子，意思很明顯，不讓他走。

    江修明讓他們看這情況，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很無奈。

    筱筱就勸到：“小meimei你看，江哥他已經三天沒合眼了，旁邊有張病床，你讓他先睡會兒，我守著你怎么樣？我們還給你帶書來了，你可以看書好不好？”

    江修明擺手：“我沒事，小意思?！?/br>
    筱筱瞪了他一眼，馬俊在后面暗笑。

    不過還好，殷素把手放開了，馬俊把書遞給她，開始翻看起來。

    江修明見殷素雖然把手松開了，可是看都沒看他一眼，內心有點忐忑地在旁邊的病床躺下。

    殷素翻開書，印斯茅斯的陰影，早就看過，而且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情看書，翻開只是做做樣子。

    馬俊出去了，筱筱代替江修明坐到陪護椅子上，她在整理一大堆A4紙，或許是報告什么的。

    只有紙張翻動的寂靜中，思維也逐漸停滯下來。只有這樣才不會回憶，過去近半個月的痛苦記憶才不會涌上來，全身各處的傷痛才能不繼續擴大。

    可是這樣又有什么用呢，逃避一切感知，發生過的事就不會發生嗎？

    她變成了一個人偶，美麗精致，卻不再思考。

    江修明睡一覺起來，殷素同意警察詢問和做筆錄。

    “對于你的雙親，我們感到很抱歉，沒能及時……不過國家、保險公司和賠償會保證你接下來的生活，這點你不用擔心。嗯……現在我們開始做筆錄吧?！?/br>
    筱筱拿著一些紙，旁邊是另一個女警在寫筆錄，江修明在殷素視線內的不遠處。其實他應該避嫌的，因為涉及一些私密，但是殷素不讓。

    殷素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手指，點點頭。

    “首先我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民警，這是我們的證件。你不用緊張，如實回答就行了，如果感覺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隨時停下來。請問你的姓名、性別、年齡、家住哪里?！?/br>
    筱筱柔和的聲音鉆進耳中，給她強行上了一個發條，她不得不讓遲滯的思維重新開始流動，這已經令她有些難受了。

    殷素皺眉：“我叫殷素，女，今年十九……”

    筱筱一邊說一些用來放松的話題一邊盡量不刺激到殷素問一些不關鍵的問題，但是那些血淋淋的現實總要被揭露出來，這就好比揭受害人的傷疤，她有些緊張和猶豫。

    “葉特……也就是嫌疑人，你們認識了多久？”

    就像一顆石子砸進井水中，殷素的眼睛驟起波瀾。

    葉特，這個從甜蜜到惡毒的名字，如一條陰冷的毒蛇盤踞在她心房，即使徹底遠離了，也能讓她全身發冷。

    關于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和破碎，無論以前發生過什么，她只記得那人是如何把自己拖進倉庫。她的手腳都被綁上，在他離開又回來后，他身上沾滿了鮮血。

    接著就是無用的哭喊和求饒、凌虐、暴力……

    像脫離rou體般，她的靈魂和理智冷眼看著這一切，然后她找到機會向外面求救。

    時間線都亂了，殷素只能勉強記得一部分。

    “我記得我提出了分手，他不同意……他殺了我爸媽對不對？沒錯，他用爸媽威脅我，我求他了，可是……可是……”他還是殺了他們。

    在場人都沉默下來，只有殷素的嗚咽聲。

    筱筱合上文件夾，打算暫停筆錄。

    這時護士來查床，詢問了一些殷素的身體狀況，換了藥。

    筱筱打算長痛不如短痛：“……可以繼續嗎？”殷素抬起頭，滿臉淚水，看起來非常憔悴，但她還是嗯了一聲。

    一邊的江修明看她這樣，心里莫名煩躁，眉頭皺緊了，只想立刻親自去審問嫌犯，恨不得給他幾巴掌。

    對這么一個柔弱的女孩子也真是下得去手。

    “他是對你實施虐待了是嗎？你身上有三十四處淤青，都是他掐或打的對不對？”筱筱盡可能避免讓殷素親自敘述這些事，雖然這樣的詢問不合規范，但她還是想溫柔一點。

    殷素點點頭。

    “那他……有沒有對你進行強jian？”

    “……”她先是沉默，筱筱知道這真的很難以啟齒，但這關乎到量刑。

    “沒有?！背龊跻饬系?，她說沒有。

    筱筱無奈，她勸到：“這很重要，你不用覺得害羞，我們不會說出去的。江哥，麻煩你去門口看一下吧?！?/br>
    江修明看向殷素，殷素沒回應他，猶豫一下還是出去了。

    病房里只有三名女性，筱筱以為這樣就能讓殷素說“實話”。

    然而殷素說的就是實話。

    葉特綁架她后，一開始連碰都沒敢碰她。

    他把殷素轉移到一把皮沙發椅上，將她端正地捆在上面，甚至關節處的繩子內墊了柔軟的皮毛。

    之后他神經質地雙膝跪地，頭枕著她的大腿，央求又哀傷地看著殷素：“你對我來說，就像神……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能沒有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他捧起殷素被捆住的手，虔誠地吻上去。

    然而殷素只是面無表情，無動于衷地臉轉到一邊，明顯拒絕的姿態。

    眼見他的神是如此無情，葉特一下就崩潰了，得不到想要玩具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求你……回答我，答應我……”他一邊說，手一邊沿著殷素的身體曲線往上撫摸，撫過敏感的雙乳，最后交匯于修長的脖頸。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愛我了，我哪里不聽話，你說，我改，好不好？”他一副低頭認錯的樣子，手慢慢收緊。

    呼吸越發困難，殷素心里卻在冷笑。

    可憐的狗，被主人丟棄后，千方百計想要回到主人身邊。

    快要受不了時，她艱難擠出聲音：“放……手……”

    令行禁止，葉特嚯地放開，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他，他褻瀆了尊貴的神。

    病床上的殷素回想起這些：“他沒有強jian我，只是虐待?！睕]有她的允許，他怎么敢進入她的身體，只能急躁地用獠牙不停觸摸動彈不得的主人罷了。

    筱筱嘆氣，反正之后的傷情鑒定會給出結果的，殺人罪和綁架罪已經夠槍斃兇手了。

    詢問進行了大概五小時，結束時已經很晚了。

    筱筱合上文件，看殷素的神情還是很麻木，于是覺得得有人在才行，鑒于并沒有聯系到殷素的親人，只好他們親力親為。

    “江哥，我們筆錄做完了，你去吃飯吧，我在這兒守著?！?/br>
    江修明看向房內的殷素，誰知她也正好看過來，無神的雙眼透露出脆弱，像被下蠱了一樣，他拒絕了筱筱的提議：“不用了，這孩子還是比較依賴我，你幫我買點水果過來，然后就回去吧，這一天你也幸苦了?！?/br>
    “你已經……”

    沒等她說完，他就和筱筱擦身而過，去到殷素身邊。

    筱筱有些生氣，他不僅不愛惜身體，還不聽她的勸告?？粗廾鬟^去后，對殷素笑得如水一般溫柔，而且殷素確實要放松一些，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