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出于禮貌抑或是微妙的好奇心，李瑾瑜的選擇都是拿起林飛揚的手機，鎖屏密碼的上方還有一行顯示未完的字：臥槽你現在真的在京都趕緊的給哥們代購一些嵐山北面那條街上的……

    發信人的姓名是：海賊王。

    ？

    只是一瞬，李瑾瑜醍醐灌頂，海賊王——路飛·D·蒙奇——路飛——xiaofei，所有微妙于唇齒間的音節和含糊不清的聲調在這一刻匯聚成夜幕中的明月，照亮腳下的一片清明。

    一個男人，一個叫“路飛”的男人，他成績優異才華橫溢，而且一定有著熱烈飽滿的靈魂，才能牢牢抓住林揚的心。他曾在巴黎的藝術海洋里自由游弋，用最燦爛的笑容在非洲草原上追逐斑馬，他是林揚念念不忘的一個夢。

    將來，也許他還會牽過林揚的手，一同走在京都五月的花道上，杜鵑與紫陽花，垂柳與美人，他們會擁有無盡的風花雪月，櫻吹雪與枯山水，馬爾代夫的沙灘與非洲草原上的碧樹，青梅竹馬與兩小無猜，簡直是令人羨艷的神仙眷侶。

    為什么？李瑾瑜看著安眠的林揚，為什么你有心愛的人卻仍然要將我拖進一個新的深淵？我們兩個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么你要羞辱我踐踏我？

    他所以的不甘與疑問，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有了答案。

    李瑾瑜握著林揚的手指，按下了手機上的指紋解鎖，開始翻閱林揚的相冊。

    那張四周模糊到虛焦但是眉目卻清晰可辨的照片，那張自己被人玩弄到神志不清不知道被誰留下證據的照片。

    既然機會送到了自己面前，為什么他不伸手利用一次。

    而與林揚所表現出來的隨心所欲不同，林揚的手機相冊里內容十分簡單，簡單到令李瑾瑜覺得沮喪。那張足以令李瑾瑜從噩夢中驚醒的照片，并不在林揚的手機中。

    李瑾瑜閉上眼睛，努力回憶他與林揚初見時林揚手中握著的手機，似乎并不能與此時此刻自己手中的物件重合。

    又是一聲振動打斷了李瑾瑜的思考，點開屏幕一看，依舊是來自“海賊王”的信息。

    李瑾瑜果斷按下了對話框。

    一秒鐘后，他對林揚的所有疑問在鹿飛傳來的照片面前得以醍醐灌頂。

    一張手機鏡頭拍攝的集體照中，正中央的男人仿佛是一個充滿野性笑容燦爛而顯出異常性｀感味道的李瑾瑜，正穿過屏幕與一個單薄素約的李瑾瑜親切問好。

    原來如此，所有林揚為什么對自己若即若離的微妙態度全部都有了答案。

    據說，鏡子中的影像會經過人腦潛意識的美化而失真，數碼屏幕中的影像會因為光學鏡頭的畸變而失真，都不是一個人最真實的樣子。

    那么，用一面等身穿衣鏡的全身像和一張六寸屏幕里的照片對比呢？

    李瑾瑜握著自己手機里翻拍自林揚微信中的照片，沉默不語。

    身高？照片里看不出來；發型？照片里的男人將頭發剪到李瑾瑜想都不敢想的長度，一頭短發幾乎可見頭皮；而鏡子中的青年額前覆著柔軟的劉海，幾乎遮住了全部的視線。眉毛，細看之下一個是潤如遠山的長眉一個是張揚銳利的劍眉，眼睛……偏偏是這一雙眼睛，幾乎是翻版復刻出來的樣子，只是一個目光炯炯，透著無比的自信和瀟灑，而另一雙眼睛里水光瀲滟，流露出許多哀愁與幽怨。

    李瑾瑜的頭頂，皎潔的月光像一把冰雪中晶瑩透亮的利刃，正在緩慢而溫柔地割開深沉的夜色。他站在一幅清寒的夜景中，漠然的姿態像一尊靜美的、毫無感情的雕塑。

    而安睡在被窩里的林揚，正沉浸在甜美的夢鄉中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李瑾瑜忍不住遐想，林揚的夢境中，他應該正在和那位浪跡在天涯海角的海賊王一同乘風破浪直掛云帆。青年眼中的夜色越來越沉，遠方的風景已經漸漸模糊，愈加顯得幽靜神秘，濃郁得仿佛化不開的墨。

    林揚下飛機之后，司機把車直接開到了林氏投資的私人醫院。

    “林先生，不要急，馬上就到?！崩铊づ惆榱謸P坐在后排，正溫柔地用冰袋為林揚冷敷降溫。

    自從林揚在京都落水又飲酒，他就開始隱隱約約有發燒的跡象，等他們倆預備在大阪坐上回程飛機的時候，又不巧遇到臺風，被迫多滯留了兩日。林揚的狀態越來越不好，白天和助理聊天時還在強撐意識，一旦入了夜，則孩童一般依賴李瑾瑜，恨不得整夜整晚抱著李瑾瑜入睡，但凡有一點頭疼口渴，都直接開口使喚李瑾瑜端茶倒水，他們之間雖然再沒有肌膚之親，卻意外開始形影不離。

    前排正在開車的司機只知道那位消瘦到仿佛能被一陣風吹走的男人是自己老板的新寵，只是林先生一直對他不咸不淡，直到去日本前才專程去見過一次。如今從日本歸來，兩個人倒是親密很多。他忍不住開始遐想，猜測青年應該“功夫”不錯，能將自己那位動不動就發作一番的老板哄得服服帖帖，讓平時嚴肅而莊重的老板貓咪一般乖乖倒在青年懷中。

    趁著等紅燈的一二閑暇，司機悄悄從后視鏡中打量起李瑾瑜，過于消瘦的身形有種令人心悸的擔憂，清冷的氣質不像是會媚上邀寵的那種人，再看他照顧林揚的姿態，倒也十分專業，算得上一只稱職的金絲雀。

    李瑾瑜看著好不容易撐過海關的林揚，他抱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心態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林揚，林揚對自己的態度也有所緩和，偶爾遞茶杯給林揚的時候還會低聲對自己說一聲“謝謝”。

    自從知道了林揚的秘密之后，李瑾瑜發現自己也不像最初那般厭惡林揚。也許是窺探到一個秘密后那點微妙的喜悅，尤其是知道這個百般為難自己的男人也會有求不得的煩惱。

    李瑾瑜情不自禁地握緊口袋中的手機——保存了鹿飛照片和聯系方式的手機。

    林家的醫院里，有的是人愿意上前照顧他們的小少爺，李瑾瑜客氣地把已經燒得昏昏沉沉的林揚交給十分緊張的醫生護士，簡單交代一下林揚在日本旅行時的經歷。年輕英俊的醫生聽完，隔著眼鏡仔細打量了李瑾瑜一番。

    “您是林先生新雇的助理？”

    李瑾瑜頓了一頓，方才點頭。

    他很快就意識到他不應該過多涉入林揚的生活，從把林揚送到醫院開始，直到一周后收到林揚“召見”自己的短信，七天之中他像是忘記了林揚的存在，每天早起鍛煉身體，下午去陪化療中的方老師，當然，因為方老師也住在林家的醫院，李瑾瑜每次探病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低調行事，唯恐驚動了林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