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揚一路上興趣盎然，主動與李瑾瑜聊起京都風景，李瑾瑜只能搜腸刮肚，用自己過去的記憶填補林揚蓬勃的好奇心。

    所幸他們距離銀閣寺并不算遠，只一會兒他們倆便站在了東山慈照寺的山門前。

    寺院背靠蒼翠的群山，靜謐地與天地化為一體。

    “這是……”林揚看著緊閉的山門和四周毫無人煙的街道，心里的期待全部化成了泡影，他猶不死心，“Leo，你不是說這里夜景是一絕嗎？”

    李瑾瑜看著門牌無奈地回答：“可是林先生，今天不開放夜場觀景，而且我們來得太遲，東照寺一小時前就已經關門了?！?/br>
    林揚毫不掩飾地將不忿寫在臉上：“真特么背運……怎么他每次就能趕上……”

    他？她？李瑾瑜敏銳地捕捉到關鍵的一個音節，看來在林揚的心里應該有一個重要的人存在，而這個人來過東照寺，來過京都。

    會不會林揚這次突發奇想來京都，就是為了那個人？

    李瑾瑜來不及細想，林揚已經垂頭喪氣地拉著他踏上了回程路，在離開前林揚握著手機回望一眼緊閉的山門，口中喃喃鹿飛在照片下面配上的話：“舉頭望明月，低頭觀自在?！?/br>
    李瑾瑜一聽到，第一感覺就是這句話也是“ta”曾經說過的，一個會說出這樣言語的人，十有八九不會喜歡上林揚的。

    當然，這話是絕對不能在林揚面前說出口的。

    李瑾瑜微笑著窺視一臉懊喪的林揚，好奇他該如何開始下一步。

    賀小姐貼心地為他們訂好了四條附近的和風酒店，推開窗戶就是流水潺潺的鴨川。

    鴨川。

    既然人都來到京都，總應該來到鴨川邊走一走。

    林揚在紐約讀書，在上海工作，他見過太多摩登都市的東風夜放花千樹車如流水馬如龍。到處都是調好溫度的空調和暖氣，衣冠楚楚間感受不到四季輪轉時光變遷，一恍惚間就已經白駒過隙。夜夜笙歌間觥籌交錯，都市中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美人多如過江之鯽，用開跑車的速度談情說愛，電光火石間燃燒干柴烈火，到第二天清晨起床穿好衣服，也許都不知道對方身份證上的名字。甜言蜜語明碼標價，琳瑯的珠寶首飾換來一時的你儂我儂，不過三四個月就會厭倦，最美麗的玫瑰花放在花瓶里觀賞一番后也會變成討厭的蚊子血，最溫柔的明月光體會過之后也是茶余飯后嘴角邊礙事的白飯粒。

    得不到的，才會一直在sao動。

    可望而不可及，就更令人抓心撓肺。

    “跳烏龜？”林揚翻著鹿飛的朋友圈相冊，口中喃喃。所有鹿飛留下過痕跡的地方，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角度，他都要重復一遍，仿佛這樣，就能是他們倆共同的經歷了。

    “？”李瑾瑜愣住，乍一聽以為林揚要開始虐待京都的動物。

    “那個‘跳烏龜’，Leo你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李瑾瑜瞬間理解了林揚的意圖，明白林揚只是想去出町柳附近的賀茂川與高野川交匯處，一個別致的游客例行打卡處游玩。他抬頭看了一眼已經泛著紫光的夕陽，火燒云通紅一片，魚鱗卷一樣的剝離出層層鮮艷如血rou的天空，再過不到半小時的天就會全黑，京都即將開始她衣香鬢影笙歌起的夜晚。

    李瑾瑜心中的吐槽已經如彈幕般鋪滿整個天空。

    “臥槽他不會想一出是一出馬上要帶我去跳烏龜吧?！?/br>
    “他剛才經過的時候怎么不說現在突發奇想要去旅游打卡?！?/br>
    “這貨做事這么沒有計劃性真的能當一個合格的老板嘛！”

    “他到底是怎么當上老板的難不成是賣身上位？”

    “這么隨心所欲的男人我怎么會栽在他手里？”

    林揚看著李瑾瑜時仰頭變化莫測的表情，心中已經暗自忖度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下了引人發笑的錯誤。

    “Leo，你看天傻笑什么？”

    李瑾瑜收回視線，撞上林揚迷惑的疑問，只是低頭抹唇一笑，“沒什么，京都的夕陽真美?！?/br>
    “我剛才問你那個能跳烏龜的地方在哪兒？你根本沒有回答我?！?/br>
    “在鴨川的上游，離我們現在不是很遠?！崩铊び幸饪戳艘谎哿謸P手中的手機，“我們剛才從東照寺回來的時候，不是已經路過了?！?/br>
    林揚一愣：“又錯過了？”

    李瑾瑜吐吐舌頭，看到林揚吃癟后他釋放出孩子般的得意。

    “林先生，您下次記得提前開口說您的訴求，否則只會一而再地錯過您想去的地方?！?/br>
    林揚聽出李瑾瑜話中另有所指，正欲動怒，可當他看見眼前這張與少年鹿飛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心中也柔軟起來。

    “難得我今天心情好，京都城中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可以不吝嗇時間陪你去一趟?！?/br>
    李瑾瑜低頭，沉默了二三秒鐘后微微一笑，“林先生您費心了，我沒有任何想去的地方，一切都聽從您的安排?！?/br>
    他伸手把滑落在李瑾瑜耳畔的一縷頭發妥帖地擺放好，“那我們還等什么，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河邊跳烏龜?！?/br>
    所謂 “ 跳烏龜 ”，不過就是鴨川上游的賀茂川與高野川交匯處有一排烏龜造型的石頭。在鴨川邊散步的游人可以藉由這些毫無危險的石頭蹦蹦跳跳來往與兩岸之間。

    李瑾瑜覺得“跳烏龜”與漫步過長橋而言，確實會稍微有趣一點，但也僅僅是有趣一點。為什么林揚會如此興致勃勃，幾乎每一塊石頭上都要拍照留影，還吩咐自己站在不遠處一定要為不停他拍下全身照。

    這個男人的舉動，會不會又和“ta”有關？

    東照寺、跳烏龜、之后又會是什么？“ta”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長相什么樣的性情，能讓林揚變得如此熱情洋溢充滿生氣？

    是少年時青澀的初戀？還是刻骨銘心的成熟愛情？

    多想無益，李瑾瑜想想自己和林揚之間不過一場錢貨兩訖的皮rou交易，既然此時此刻金主正滿心歡喜地沉溺于鴨川的潺潺流水中，他自然要配合老板的要求，老老實實舉起手機。

    全身照上看起來，林揚的身材其實也不錯……

    “Leo！”林揚站在河流中央，呼喚李瑾瑜，“你要過來一起玩嗎？”

    李瑾瑜搖搖頭，朝河中央喊話：“天已經黑了，林先生您要小心一點，千萬別摔倒了?！?/br>
    林揚看著岸邊朦朧的身影，仿佛就是鹿飛正在關心自己，心里越發得意。

    “有——你——在——這——里，我——不——會——出——事——”

    說未落音，林揚腳下一滑，整個人“撲通”一下栽倒在石板上，腰部以下盡數被鴨川流水浸透。

    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李瑾瑜握著手機，忍俊不禁地錄下了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