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尚安十五年，八月，桂花飄香河蟹肥美，許家擺了蟹宴招待親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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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嬬穿著她爹那些學生常穿的青布長衫，把頭發高高束起，混在席上。她不知在誰那順了壺桂花酒，喝的小臉通紅。

    她到處尋找那位來家里做客的哥哥。尋了一圈中才找到了那人，他把玩手里的杯子，看著很是無聊，臉色沒什么表情，身邊也么什么同齡人。

    “二哥，過來過來過來！”許嬬站起來喊他。

    二哥聞聲回頭去看。

    許嬬見他看過來，更是熱情的招手，“我發現了好東西?！闭f完舉起手中得杯子晃晃，但是很快意識到要低調，慌手慌腳的把杯子放下，尷尬笑笑，但還不忘繼續招手?！斑^來說?！?/br>
    二哥發現許嬬桌前空空的，低頭掃了一眼自己面前擺著的菜品，端了盤蟹黃酥走過去坐到許嬬旁邊，“你又偷酒，小心被你哥哥發現?！彼嫔线€是沒什么表情，但是說話語氣很溫柔。

    “嘿嘿，我一會就直接回后院，他找不到我?！痹S嬬拿了塊點心塞嘴里，笑嘻嘻的說道，“倒是二哥怎么不去找我哥他們玩，是不是他們欺負你，故意不帶你！沒事，一會我帶你玩去...”小姑娘說完話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這會總算笑了，“許兄為人爽朗，自然不會欺負我。是我自己沒同他們一起?！彼麖脑S嬬手里拿過酒壺，“不是說帶我去玩，走吧?！?/br>
    “我的酒?！痹S嬬暈乎乎的轉頭看著他。

    “我幫你拿著?！倍缛嗳嗨哪X袋，“別人看到該去告訴你哥哥了?！?/br>
    許嬬想想覺得有道理，起身拉著他左躲右躲的溜進后院。等進了后院的二道門，許嬬松了一口氣，站直身體，“進了這就沒人管了！走我們去劃船?！?/br>
    到了地方二哥才發現，說是劃船，其實就是到院子里的小水池邊那個船型的亭子中，亭子底部一大半在水面上。

    二哥扶著許嬬進了亭子里面。許嬬進去后懶洋洋的坐在軟墊上，指了指另一塊墊子，“二哥坐啊?！?/br>
    “好?！倍绛h視周圍，慢慢坐下。

    “二哥你猜這亭子叫什么？”許嬬歪著頭看向他，“猜對了我就把酒分你一半?！?/br>
    “分我一半啊，可是現在酒全在我這里?！彼麩o辜的聳聳肩，“現在該是驕女陪我玩開心了才能分到一半酒?！?/br>
    ，，，“這種小事你都算計！”許嬬氣鼓鼓的坐直身子?！拔艺f我哥他們怎么不愿意和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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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嬬住在闔閭殿，那是宮里難得的清凈地。此殿是當年高宗特意為先帝生母修建的宮殿。奈何樓建成了，那人卻離開了。

    “主子，我看德妃娘娘臉色不太好，今早有人冒犯她了？”許嬬身邊這小宮女才來闔閭殿不到一年。但是許嬬卻很喜歡她，專門給她賜了名字叫核桃。

    “別亂嚼舌根，”許嬬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誰知道她們每天都在想什么?！?/br>
    核桃點點頭，表情有點小小的扭曲，皺著眉頭撅著嘴巴做出一副感嘆樣子，嘀嘀咕咕的附和說，“沒錯，她們是夠無聊的?！?/br>
    路上的積雪清得很干凈，這會風也小了。許嬬漸漸放慢了腳步。闔閭殿的清凈源自位置偏僻，這周圍都是些園子閣樓，平日里很少有人來，宮人更是少得可憐。一路上只有零星幾個啞奴在清雪，他們見了許嬬只能跪下磕頭行禮，然后繼續干活。

    許嬬摸摸自己被風吹紅了的耳朵?；噬系腔靸赡炅?，許嬬在這皇宮里也是住了兩年。她平日里很少出門。

    “主子，咱們做的那些桂花酒可以喝了吧，我每天都有去看，隔著塞子我都能聞到香味?！焙颂曳鲋S嬬，嘴就沒停過?！耙慌沤裉旎厝ヌ婺鷩L嘗？”

    許嬬點點她的鼻尖，“小饞貓?！?/br>
    “行不行嘛主子，就一杯，不，半杯?！?/br>
    “好啊，”許嬬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笑著說，“大宮女要是許你喝，我絕不攔著?！?/br>
    “啊，怎么可以這樣！”核桃急得直跺腳。

    倆人一路說笑著走回闔閭殿。

    闔閭殿門前一個拐角處有個不起眼的小亭子，亭子邊倚著棵歪歪扭扭的梅樹，平日里也沒人照顧它，但是今年花卻開的很好。宮里難得見棵梅樹。眾人都說是太后不喜歡梅花，所以將梅樹都砍了，改種其它的。這棵可能就是漏網之“樹”。

    “主子梅花可以做酒嗎？”核桃現在滿腦子都是些吃吃喝喝的東西。

    許嬬搖搖頭。核桃先是有點失落，緊接著又高興起來，“拿奴才去折幾支樹杈，咱們放花瓶里也漂亮?！辈坏仍S嬬答應便跑過去摘花。

    結果等許嬬走過去，核桃也沒摘到。

    “這樹往日里看著也不高啊，怎么今天這么高?！焙颂艺驹跇湎乱惶惶?。

    許嬬也湊近，踮起腳發現還是夠不到那些花多的枝杈。她左右看看，直接進了亭子里。

    披風太厚重，許嬬解開披風，把它扔給核桃，自己踩亭子的欄桿上去夠那根花多的枝條。

    “主子小心啊?！焙颂艺驹谝贿?，仰頭看著許嬬。

    這時候身后突然傳來其它人的聲音?！版兼ツ锬镄⌒??！?/br>
    許嬬剛伸出去的手就縮回來，整理整理裙子，回頭看。

    叫喊的那個內侍是皇上身邊的人，她記不得叫什么了。她生完孩子之后，記性差了很多。

    那內侍年紀小，腿腳靈活跑的快，眨眼兒的功夫就跑到亭子前?！澳锬?，有什么需要吩咐奴才來做。這雪天腳下滑，您別摔著?！彼蚍谕ぷ忧暗每盏厣?，不敢貿然上前。核桃大概是認出他的級別，在他跪下之后自己也跟著跪下，膝行到一邊去扶許嬬。

    許嬬臉上的笑容消失，把著核桃的手下來。

    “文主子吉祥，”又趕過來一個人，他說話聲更細，乍一聽像個女子?！澳_下沾了雪還是小心著些?！?/br>
    許嬬記得這位，他是皇上身邊一直都很得寵的狗，姓周。漂亮的人就算臉上帶著諂媚夸張的笑容也還是很漂亮。

    小周站到亭子出口的臺階下，彎腰問好?！敖o文主子請安……”同時伸出手臂。

    許嬬懶得跟他說話，興趣缺缺的把披風披好，看都沒看他一眼，扶著核桃的胳膊走下臺階。沖著跪在那的小太監面前吩咐了句，“去折幾支梅花，送我殿里去?！闭f完話，慢慢走進殿里。

    許嬬一邁進闔閭殿大門，迎面就跑來兩個小孩。

    “給娘親請安！”

    “給娘親請安！”

    一男一女，跟對童子一樣。倆人穿的一模一樣，頭上梳的發髻也一模一樣。女孩正笑瞇瞇的抓住許嬬的袖擺，男孩內斂一些，但也眼巴巴的看著她。

    “臣妾見過五皇子，六公主?！痹S嬬輕輕拂開女孩的手。

    “跟自己孩子，何必如此生分？”一位穿著紫黑色袍子的男人走過來，牽起許嬬的手，慢慢攥緊?！靶×f太久沒見到娘親，甚是想念?！?/br>
    許嬬抬頭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直接回道，“皇上您別記錯了，她才一歲多，連話都說不清的娃娃懂什么叫想念？”

    “他們不懂，可是我懂啊?！被噬弦稽c都沒惱，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貼貼她的臉，“冷不冷？咱們進屋說吧?！?/br>
    “不冷的?！痹S嬬低聲答話，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來?！俺兼恢噬像{臨...”

    皇上彎腰抱起小六，舉著小六的胳膊沖著許嬬揮揮，溫聲說道，“今日全是孩子母親和孩子父親，哪來的陛下臣妾？快進屋吧，你耳朵都吹紅了?！?/br>
    大宮女上前接牽著五皇子，核桃解開許嬬的厚重外套，隨后站在門外候著。

    許嬬掃了一眼兩個小孩，微微皺著眉頭，跟著進屋。

    兩個孩子倒是察覺不出許嬬的態度，進了屋就去尋玩具。

    “臉色這么難看，身子不舒服？”皇上進了屋后也沒用別人伺候，自己解了外套扔到一邊，盤腿坐到暖炕上，順手給許嬬倒了杯茶?！吧磉吶嗽趺此藕虻?？”

    他說話語氣平緩，可話音剛一落，一旁看護五皇子和小六的大宮女和太監總管就跪下請罪。

    許嬬喝了口暖茶，揉揉發熱耳朵，低著頭回話，“身子是我自己的，責怪她們有什么用？”

    “怎么不開心也要顧好身體，”皇上靠在軟枕上。抬抬手示意跪那的人起來，“年末了我顧不過來你這邊?！?/br>
    “謝皇上關心?！痹S嬬等他說完話，才干巴巴的謝了句恩?！澳氵€是多陪陪那群新進宮的小孩吧?！?/br>
    皇上臉上笑容更大了，“驕女這是生氣了？”

    許嬬耐著心頭的翻涌，做出吃醋小女人狀冷哼一聲，然后把臉轉向一邊，手緊緊攥著袖口。

    五皇子在邊上站著，不敢隨意開口說話。倒是六公主在太后身邊教養比較活潑大膽，聞聲走過來扯著許嬬的裙擺問，“娘親因為什么事情生氣了？”

    許嬬深吸一口氣，很平靜的看了一眼小六，再轉頭看了一眼五皇子，沒什么表情的說出“無事”兩字。

    六公主被這態度嚇了一跳，五皇子干脆站一邊哭出聲。

    皇上這時候卻笑了。大宮女趕緊抱起五皇子哄了起來。許嬬理理袖子，拿了塊酥糖慢慢吃?；噬弦贿呅σ贿吙粗S嬬。

    打破這尷尬氛圍的還是剛剛那個小內侍。他隔著好幾道門，在院子里喊道“娘娘吩咐折的梅花折好了?！?/br>
    皇上捏捏小六的臉蛋，哄她說，“快和著哥哥去看看梅花，你們娘親特意讓人給你們折的?！?/br>
    不懂事的小孩子就是好哄，聽到新鮮事兩人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大宮女一邊牽著一個去院子里看花。

    “都多大人了還欺負自己孩子？”皇上倚在軟枕上，“你瞧五郎，唯唯諾諾像什么樣子。德妃根本不會教養孩子?！?/br>
    許嬬今早什么都沒吃，這會早餓了，酥糖一塊接一塊的吃著，連著吃了五六塊才停住，喝了口茶之后才細聲細氣的回道，“論學識臣妾遠不如德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彼M宮之后連筆都沒怎么動過，更別說其它。

    陽光透過幾乎白到透明的窗戶紙照進來，屋內熏香慢慢飄散，在光下看著好像都成了實體，一束一束的。

    院子里有小孩的嬉鬧聲，有奴才們陪著的笑聲。

    “孩子接回來吧，你看那倆孩子看見你都不親，”皇上想了想，“孩子最難照顧的階段都過去了?！?/br>
    “皇嗣的教養算在前朝政務里，后宮不得干政?！痹S嬬對上皇上笑盈盈的眼睛，“皇嗣哪能跟后宮親密？”

    “這都挺久了，怎么還氣呢？”皇上站起來，太監總管坐過來給他理了下袍子?！爱敵跽f的是儲君不許...”

    “臣妾不敢妄議儲君事務?！痹S嬬跟著站起來。

    “瞧，未來大順儲君的母親還在生我的氣，”皇上抓住許嬬的手湊到嘴邊親一口。

    “我不要什么儲君，只想要我自己的孩子?！痹S嬬仰著頭對上皇上的雙眼，“自己的孩子?！彼貜土艘槐?。

    “院子里不就是咱們的孩子嘛?！被噬陷p輕抱了她一下，“你餓了吧，快吩咐人傳膳。我還有事沒處理完，先走了?！?/br>
    “他們是我的孩子？”許嬬直直盯住皇上。

    皇上的笑容無比真誠，他說，“這就是我們的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