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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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讓第一次見到慈玉樓的時候,是在去法國留學的船上。那時候的上流社會腐朽得沒眼看,少爺小姐們都在甲板上曬太陽,或是在打麻將,調情,抽大煙,總之烏煙瘴氣得很。 薛讓嫌房間悶,晃得他頭暈,便出來逛了一圈,看誰都煩,連桅桿上停著的鳥都嘰嘰喳喳惹他不高興,于是干脆花錢去頂層看看。頂層觀光區的入場費貴得很,因此人也少的很,倒是個好去處。 薛讓上去的時候,頂層只有一個人,就是慈玉樓。明媚炎熱的陽光下,慈玉樓穿著板板整整的西服,連扣子都扣得一絲不茍,在陽傘下安靜地看書。 早上的陽傘的角度到這時候已經完全遮不住他了,他也渾然不覺,任驕烈的陽光灑到他蜜色的臉上。那是張很英挺的臉。輪廓鮮明,五官硬朗,有若刀削斧鑿。 明明是嚴肅剛毅的長相,卻偏偏合了薛讓的心意,讓他心生親切。 真是打心眼兒里喜歡。 薛讓走過去,替他把陽傘換了個角度,他沒察覺,薛讓咯噔坐在他對面,他也沒察覺,薛讓大大咧咧地朝他擺了擺手,他還是沒察覺。 真是有趣,薛讓不禁笑了,因為他發現慈玉樓根本沒在看書,只是在發呆而已,卻發得這么認真。平白出來個大活人都看不見。 這一聲嗤笑聲音并不大,卻讓慈玉樓終于察覺到他了。他剛回過神,似乎是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著薛讓,顯得有點憨憨的。 薛讓又笑了:“你不熱嗎?” 薛讓只穿著一件襯衫,還解開了兩三顆扣子,漏出精致的鎖骨和隱約的胸肌,打剛才就不斷有風情萬種的女人們趁他拋媚眼,他明朗地笑著拋回去,卻不接受別人的邀約,簡直是恃靚行兇。 就這樣他還出了一層汗呢! “不熱,”慈玉樓搖搖頭,頓了頓,伸出手來,“你好?!?/br> 薛讓笑得眼都瞇了起來,伸出手來抓著慈玉樓的手不放:“你好呀?!?/br> 他一向是個“交際花”,最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自然明白如何跟慈玉樓這種木頭似的青年交朋友。慈玉樓回過神后,抽回手來,也拿出自小被教養的出的禮儀來應對。 只是,慈玉樓看著對面笑得兩大排牙齒折射著陽光導致笑出一嘴燦爛光輝的青年想,他怎么會總是這么高興呢? 哪有那么多好值得高興的事。 再俊美的人,笑的跟個傻子一樣,也不吸引人了。 船上終日無聊,跟其他紈绔相比,慈玉樓和薛讓真算是志同道合,因此很快便玩熟稔了。到下船時,兩人還頗依依惜別了一番。 薛讓是真舍不得這個好朋友,因此薛讓在大學里看到慈玉樓的時候,不可謂不驚喜。 這個慈玉樓眼里的俊美青年,抱著一堆行李,擠開大胸長腿的外國女同學傻笑著朝慈玉樓飛奔而去,一點也不紳士,還把慈玉樓本人撞倒了。 他鄉遇故知,還是剛認識的新朋友,真是親上加親呀,薛讓說。 雖然慈玉樓也有些矯情的小毛病,比如大老爺們們一起洗個澡還扭扭捏捏非要自己洗,但在他為人正直仗義,學富五車,長相順眼的等等優點的對比下,這些小毛病對薛讓就什么都不是了。 甚至很可愛。 青年們留學的快樂時光過得飛快,一轉眼,他們都畢業了,薛讓和慈玉樓也到了各自回家承繼家業的時候。雖然各自留了地址,但薛讓這么快就登門拜訪是慈玉樓沒想到的,甚至還帶了那么多禮物。 他也沒想到自己想家時隨口一提的家人的喜好,薛讓會記得這么清楚。 薛讓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老想看看慈玉樓,一時半刻瞧不見,就想得難受,非得兩個人面對面的一起喝個茶,吃個飯,再一起邊下棋邊聊聊天才好。 所以他回家收拾好后,就馬不停蹄地去找他的好兄弟兒了。 慈家的那個男生女相的奴才,他見第一眼,就打從心底里厭惡,所以他讓慈玉樓把他趕走了。他不知道為什么,不過他覺得這就跟自己第一次見慈玉樓,就打從心底里喜愛他是一個道理。上天注定的。 如果薛讓早知道以后會發生什么事,他不僅會讓慈玉樓趕走他。還要找人打斷那個奴才的手腳,燒成灰渣子扔到海里去。 可薛讓不知道。誰也不能預料未來的發展。 再后來就是那該死的戰爭。 慈玉樓態度強硬,他無奈之下護送慈玉閣上了火車,本打算一下火車就緊接著回來接慈玉樓,可他沒想到日本人打的那么快,他還沒到瀧陽城,瀧陽城就成了他花多少錢,求多少關系都進不去的敵占區。 如果上天再給薛讓一個機會,他死活都不上那個狗屁的火車。 想去敵占區,最好的方法就是打仗。于是薛讓不顧父母阻攔去當兵,拼命往上爬,拼命往最前線打,拼命往敵占區打。大家都覺得他瘋了,哪有這么不要命的??伤黄疵鶖痴紖^打,他心里能把自己折磨瘋。 他終于可以拿下瀧陽城的時候,得到了派進城里的臥底帶來的消息,唐洪,竟然是那個被趕走的奴才,做了漢jian,還把慈玉樓軟禁起來。搞了個破唐公館,還莫名多出來兩個小孩子,一個叫慈安,一個叫唐寧。還有很多人都覺得慈玉樓是兔兒爺,為了活命被以前的奴才當女人用。 薛讓勃然大怒,同時心里又有種呼之欲出的害怕。當時他想,這是因為自己就這么一個交心的兄弟,卻被那個狗奴才這么糟踐。他得趕緊把他兄弟弄出來。 看到慈玉樓脖子上的吻痕的時候,他又想自己為什么格外生氣,好像是小時候被搶了心愛的東西那樣暴怒,他覺得應該是因為那個奴才竟然真的敢動他的兄弟。 后來他想給那時的自己一巴掌。 薛讓狠狠踹了唐洪一腳,把他綁回去,還默許了兄弟們的虐俘行為。 那個奴才活該,不是嗎? 那個奴才被打死都不關他的事,他現在要去見他的好朋友。 他沒想到他千辛萬苦地把慈玉樓救回來了,慈玉樓卻眼睛落不在他身上。 第一個人問慈玉閣他忍了,可第二個人,卻是那個奴才?還給那個奴才找一大堆理由,似乎是不想讓那個奴才死? 瘋了吧?真可笑。 可薛讓不想扭頭就走,他想問慈玉樓一個問題,卻死活不知道自己想問什么。 他生氣,對慈玉樓生氣,更對自己生氣,可慈玉樓追上他的時候,他又高高興興地回過頭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慈玉樓說想見唐洪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甚至是痛苦什么。 直到慈玉樓抓著他的手,逼他摸他的下身。 那一刻他怕的只想掏出槍來崩了自己。 他一點也不嫌棄慈玉樓是畸形,可慈玉樓說什么?說那兩個野種是他和那個奴才生的,說自己愛上了那個奴才? 那一刻薛讓痛苦得感覺自己的心被慈玉樓扔在地上剁成渣碾碎了。他大喊大叫,他跟個瘋子似的發脾氣。他不想聽,他怕聽到那些話,可他還是聽到了。 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沒想,坐著抽了一晚上煙??傻诙斓臅r候,他去找慈玉樓,對他說,如果布防圖是真的,仗打贏了,他就放過他們。 他看見慈玉樓那么相信那個奴才的神情,心里就跟被人剜rou似的疼。 慈玉樓怎么那么開心,開心得都想不到問問他打仗能不能活著回來。 日本人得知唐洪被抓后改了部署,但由于時間原因改不多,仗還是有點難打。這場仗薛讓跟以前一樣,豁出命去認真打,可他從來沒想像現在一樣,如此渴望自己打一場敗仗。 可他大獲全勝了。 老天爺真的煩,以前他想打勝仗的時候,時不時就要給他個“驚喜”,好不容易想打一回敗仗,竟然讓他贏了。 后來薛讓總是會忍不住地想,如果他能早點殺了唐洪就好了,如果他不上那輛離開慈玉樓的火車就好了,如果他對慈玉樓再狠心點,如果那場仗他打輸了,如果他再自私點,就好了。 可他再怎么后悔,他就是沒殺唐洪,上了火車,打贏了仗,還對慈玉樓狠不下心。 cao。 唐洪和慈玉樓再也沒出現過,薛讓偷摸派人找過,沒找到。 藏得可真嚴實,薛讓扔掉一個煙屁股。 抗戰勝利很久以后,大家湊一塊兒喝酒,有些皮猴子就趁酒意問薛將軍為什么遲遲不娶媳婦兒,現在好了,成了個倒霉光棍。 薛讓說媳婦兒早跟人跑了。 大家都以為他在開玩笑,薛讓留過學,肚子里有墨水,長得又一表人才,還有大把甘愿為他賣命的兄弟和來一個師都搬不空的家財,真龍天子都沒他得意,哪個姑娘能這么沒眼光? 薛讓說他就是眼瞎,我也眼瞎,我不僅眼瞎,我還是個傻rou。 大家更加確信他在開玩笑,都哈哈大笑,軍人和家屬們快樂地喝酒吃菜互相扯皮,沒人注意到那個話不多脾氣又爆的薛將軍什么時候一口悶盡了杯中的酒,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酒桌。 而薛讓一個人沉默地回到房間,淚水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