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里怎么好像躺了個人？”

    蹲在地上的桑烏隨意往阿蠻指的草叢瞟了一眼，果然漏出一截帶血的衣角。

    “哦?！?/br>
    阿蠻小心翼翼地看他：“??？放著不管嗎？”

    “他又不是我打傷的，關我什么事？”

    “可……”

    桑烏有些不耐煩：“我修醫術和蠱術可不是為了救人，要救你自己救?！?/br>
    阿蠻左看右看糾結了半晌，最終還是跑過去探了探那人的脈息，順便摸了摸骨頭，“呀！這人怎么傷得這么重，肋骨都斷了好幾根！不過好在只是失血過多昏過去了?！?/br>
    “看這人的衣服，好像是漢人的兵?！?/br>
    桑烏聽了這話更加嗤之以鼻，背上采藥的背簍轉身就走，“不采了?！?/br>
    “哎哎哎……才剛上山多久??！”阿蠻心知自己說錯話，見他頭也不回的樣子急忙扛起受傷的男人想追上。

    這人身著甲胄，又沾了雨水，沉得要死，根本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扛得動的。

    “公主！真走了??！快來幫一下忙！”

    “不幫?！?/br>
    “你不幫忙的話，我就跟汝哥兒去告狀，說你偷玩他的蠱蟲，還弄死了幾只?！?/br>
    此話一出，快要消失在拐角的人果然腳步一頓，匆匆折返了回來。

    “你個死丫頭！”雖然嘴上抱怨，但身子還是自動自發地把人往肩上一甩，往山下去了。

    阿蠻接過他扔過來的背簍，失笑般搖搖頭。明明心軟得要死，非要裝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

    “又怎么了？”正在拿著草藥和醫書比對的人見阿蠻靠過來，默默挪了挪位置，“先說好，我扛都扛了，其它的你們自己來?！?/br>
    “鬼手師傅來看過了，大致和我今天在山上估的差不多。胸口肋骨斷了幾根，腿上也有骨折，皮rou有多處擦傷，還流了這么多血，看樣子要養一段時間了?！?/br>
    “哦，那運氣還挺好的，我還以為回來路上就已經斷氣了?！?/br>
    “……”

    桑烏瞄了她一眼：“怎么，還有事？”

    “他……額……我們沒辦法幫他清理換藥……”

    她說的倒是實話，他這屋子里的仆傭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個，不是不懂藥理的老媽子，就是還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誰來做這事都不合適。

    “那我師傅呢？”

    “城西的疫病還亂著呢，能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看病都是難得了?！?/br>
    桑烏醒悟似的一拍腦袋：“??！對哦……”

    他指了指晾在架子上的草藥，“記得一個時辰翻一次，等晚上收好，明日差人給師傅送過去?！?/br>
    阿蠻笑瞇瞇的：“好?！彼苓@么說說明已經同意幫忙換藥了。

    客房內。

    床上的男人靜靜地昏睡，要不是若有似無的呼吸聲，他真的會以為這已經是一具尸體了。臉上滿是烏七八糟的血和泥，看起來頗慘不忍睹。

    桑烏輕嘆了一口氣，擼起袖子開始干活。

    “這位兄弟，真是對不住，脫一下你的衣服啊?！?/br>
    外袍脫得相對還算容易，但進行到內衫時，他卻犯了難。

    “怎么粘這么緊？”

    大片大片流出的血已經干涸，棉質的內衫緊粘在皮rou上，十足可怖。

    他輕嘆了一口氣，讓候在屋外的阿蠻去準備淡鹽水，自己回房取了剪子，開始著手處理傷口。

    待到布料被鹽水軟化成功脫下來后，他拿著布巾給這具身子擦拭血污。

    擦著擦著，“咦？身材還不錯嘛！”他伸出指尖戳戳賁張的肌rou，“嗯，還挺硬?！?/br>
    桑烏邊吃豆腐邊擦身子，終于在換掉三盆水之后把他的上身弄干凈了。

    殘破甲胄下是一具年輕而又有力的身軀，不過他也顧不得欣賞這些了，外面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他一路從胸口擦到脖頸，幸而這人臉上只被蹭出幾道血痕，只是看起來有些慘。他大大咧咧地拿著沾濕的帕子就往他臉上招呼，沒一會兒便抹干凈了，猶帶著青澀的俊朗面龐顯露無遺。

    “哎喲，弟弟長得可以?！彼吥笾浤鄣哪橆a邊如是說道。

    這人身上的傷口泡了水，已經開始有些潰爛，得趕緊包扎救治才行。他迅速把爛rou刮掉，然后取來止血止痛的藥粉均勻撒上，“嘖……便宜你了。這可是我的獨門藥方，外人想求都求不到呢?！?/br>
    房門被偷偷開了一條縫，“公主，那位哥兒的草藥搗好了?！?/br>
    “哦，好?！彼锏介T口取來鬼手師傅吩咐的草藥，沿著傷口給他敷上，然后熟練地扯開繃帶就開始纏，纏到這人被他裹成了一顆粽子他才停手。

    身上處理完后，他又把他骨折的右手固定上木棍，“放心吧，你這年紀養兩天骨頭就長回去了?！?/br>
    “……額?！钡掳肷硪趺崔k。

    他雖不是女子，但這么大剌剌脫男子褲子終歸是有傷風化。

    “阿蠻，外面看緊點?！?/br>
    “哦哦……放心吧?！?/br>
    他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清心咒，才顫著手指繼續脫褲子。加之他懶得再做一次心理建設，干脆連褻褲都一并扒下來了。

    他硬著頭皮看了一眼，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哇哦……尺寸可以啊……”雖然手癢得不行，他最終還是沒敢觸碰，眼觀鼻鼻觀心地幫他把下半身的傷口都處理妥帖。不過這人生得高大，他繃帶又纏得太厚，送來的干凈衣服根本不夠他穿的。他只得一把拉起被褥把他整個裹住。

    “藥煎得怎么樣了？”桑烏邁出房門，活動活動酸軟的筋骨。

    阿蠻趕忙給他按肩揉腿，“辛苦了！藥還在煎呢……”

    “嗯，煎好了給他灌下去?！?/br>
    “??？灌要怎么灌？”

    “你傻啊……他還昏著，自己喝能吞嗎？”

    “……哦?！?/br>
    ……

    鄭珀感覺自己昏睡了許久，耳邊偶爾會傳來嘀嘀咕咕的人聲。

    “啊……”好痛……好痛……全身都好痛……

    “哎？公主！他好像醒了！”

    “醒了就醒了，激動個什么？他本來也沒死?！焙敛豢蜌獾脑捳Z伴著清冽的嗓音，一下把他眼前的陰翳都沖散開。

    “但我不會說漢話，要怎么辦？”

    “那你還不起開?！?/br>
    頭頂圍攏過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臉，“這位小兄弟，怎么樣？能看得見嗎？能看得見的話點個頭?！?/br>
    他怔了一會理解他說的，然后緩緩點了點頭。但腦袋里還暈乎得很，他張張嘴想說些什么，但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說不出話??？你是不是想喝水？”這次連點頭的幅度都大了不少。

    阿蠻遞過來一盞溫熱的茶水，“公主，讓這位哥兒小心點燙?！?/br>
    桑烏緩緩將人扶起，在后背墊上厚厚的枕頭，好讓他就著自己的手一點點喝。

    “哎哎哎，慢點喝，沒人跟你搶?！?/br>
    生灌下一杯茶水后，他終于舒暢了些，腦袋又開始有些稀里糊涂。

    這人摸摸他的額頭：“嗯……還在燒，再睡會吧?！?/br>
    怡人的花香味沁入他的鼻息，耳邊是叮叮當當的銀片撞擊聲，他努力想看清眼前的白色身影，但抵擋不住襲來的困意，最終還是陷入了昏睡。

    嗯？好像喊的是……公主？

    ……

    這一次他安睡了許久，待到他再一次醒來，外面天都已經黑了，屋子里只幽幽燃了兩盞燈，明明滅滅的讓人看不清。

    “咳咳……”支著手臂在桌上打瞌睡的異族小丫頭見他醒來，驚喜得眼睛都睜大了。

    “哎喲，這位小哥兒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們都嚇壞了……”不帶喘氣的說完一大段后，她終于想起床上躺的這位是個漢人，“啊啊啊……對不起，你是不是聽不懂？我去找公主?！?/br>
    “能聽懂一些?！毕惹八麃磉@邊駐地的時候，曾跟一位前輩學過滇西話，勉強可以交流。

    “咦？你會說??？”

    桑烏忙碌了一整天剛回來就聽見阿蠻那個小丫頭在嘰嘰喳喳。

    “你這張嘴就不能消停一會嗎？”他被吵得頭都大了。

    “公主，這位哥兒醒了，你快來看看?！?/br>
    “都說了他又不是死了?！钡珓傄匚莸哪_步聲還是朝這邊過來了。

    “怎么樣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嗎？”來人蒙著白色面紗，只露出一對淺淡的眸子，眼尾上挑，十足勾人。腕上、頸上、還有頭發上皆綴著本族的銀飾，不過并不花哨，看起來頗有幾分飄飄欲仙的樣子。

    “咳咳……沒事……謝謝這位……額……救我……”進來的這位雖然纖瘦，但看身形明顯是個男子，身邊的小丫頭卻一直“公主公主”的叫，搞得他一時之間摸不清要如何稱呼。

    “不是我救你的，是阿蠻怕你死在路邊，才威脅我把你撿回來的，你要感謝感謝她?！彼^來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又探了探他的脈，“嗯……恢復得不錯，應該不出半個月就能大好了。最近別下床，安心養著，藥也記得按時吃，養好了就可以滾回去了?！?/br>
    “……”

    “還有，過幾日傷口能碰水了記得自己洗澡，天天給你擦我很累的?！?/br>
    “……”

    “阿蠻你最近就看著他吧，有什么事再通知我，他要走的時候醫藥費別忘記收?！彼呌盟逑磩偛艡z查傷口時弄臟的手，邊交代道。說完后頭也不回地走了，“我回去睡覺啦?！?/br>
    阿蠻頗有幾分尷尬地笑著，“這位哥兒你別介意啊，公主他就是這樣的人，其實他人不壞的，就是嘴上不肯饒人，以后你跟他接觸多了就知道了?！?/br>
    “額……你為什么叫他公主？”

    “??？這個是本族秘密，不方便告知，反正不是你們中原的女公主就是了?！?/br>
    自那之后，桑烏就肩負起伺候醒著的人擦身子和上藥的重任。他倒是沒什么，畢竟看了這么多天都已經有些免疫。但鄭珀年紀還小，在別人面前這么光著身子，他還是止不住有些害臊。

    幾次扒他被子無果后，桑烏怒了：“你這樣我怎么上藥，要不你自己來？”

    但他手上纏滿了繃帶，答案顯而易見。

    “你在別扭些什么，是我看又不是你看，我都不嫌辣眼睛呢?！?/br>
    鄭珀被氣得失語：“你……我有這么……不堪入目嗎？”

    “那弟弟你在別扭什么？沒有不堪入目為什么不讓我擦？”見他一陣語塞，桑烏耐心盡失，“算了算了，我走了，你自己想辦法換藥吧，還委屈你了?！?/br>
    鄭珀見他真的要走又有些著急，委屈地一把拉住他的手。

    “哎……你怎么……”這小孩年紀輕輕，力氣卻挺大，他根本掙脫不開。

    “怎么又不讓我走了？你到底什么意思？”鄭珀紅著臉不知道怎么開口，又怕放手之后怕他真的不管自己了，只能靜靜在那僵持。

    沒一會兒，他拉人的手一松，整個人脫力般躺會床上。

    桑烏拔下扎在他脖子上的銀針，拍拍手滿意道：“嗯……還是這么躺著最乖……”

    他伸著纖秀嫩白的手在他臉上晃了兩下，“弟弟對不起啦，你不配合只能讓你這么躺著了?！?/br>
    鄭珀的睫毛都仿佛在顫，說不出心底的緊張為何。

    桑烏眼觀鼻鼻觀心拆他的繃帶，幫他擦身上的塵垢和血污。傷痕結痂很快，只需要繼續用藥就能恢復。他給他換上新的藥，然后纏上干凈的繃帶。

    涼涼的草藥敷在身上，讓他一陣瑟縮。

    開始還是挺順利的，但不知怎么的，進行到下半身的時候，原本安靜軟垂的東西突然抬頭，靜靜躺著的少年都忍不住紅了紅臉。

    桑烏邊偷笑邊輕輕彈了一下那根東西：“看來沒傷到命根子?！?/br>
    玩笑歸玩笑，他還是兢兢業業幫他換好了藥。

    “好了?！彼衷胍桓y針，鄭珀頓時感覺身上一輕。

    桑烏溜到門口，邊關門邊說道：“弟弟你早點睡吧，以后能配合我上藥就最好了?！?/br>
    鄭珀摸摸已經被裹得毫無知覺的身子，還是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嗯……繃帶上有他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