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院甲骨文綜合研究教學辦公室。

    陸寧臣聳拉著眼，一反平時大刀闊斧的坐姿，很是乖巧學生的兩腿并攏，大手放在膝蓋上，說了自己的來意后，清了清嗓子：“教授，能不能通融一下，幫幫忙？”

    崔妙是個長相很漂亮時尚的女孩子，和崔教授有些親戚關系，和陸寧臣同病相憐的，硬是從漢語言文學系被強制調劑到甲骨文研究系，她幫腔：“教授~大爺爺~”

    崔教授雖然已經七十了，胡子白的，還禿頂，乍看上去和街頭大爺沒啥兩樣，也地道的B都本地人，媳婦卻是東北的，因此說話還是有些東北腔。他坐在板凳上，拿著放大鏡看手里的甲骨，看都沒看陸寧臣：“一句話憋了半天，磨磨蹭蹭的，我知道了，外語學院的徐院長人品那是絕對的次品，白瞎了那孩子的學霸質地，還不如來考古系，我回去幫忙說一說，不過話說回來，我不能保證??？反正只要不開除就得了！”

    “謝謝您！太謝謝您了??！”陸寧臣高興的一蹦三高兒，沖過去抓著崔教授的手搖晃：“這種小事兒咋能勞累英明神武的教授您嘞？我來我來！翻譯和修復全都給我！您老晚上有時間否？徒弟請您喝酒？”

    崔妙站在一邊抬頭，喜上眉梢，推開了擺在她桌前的一堆甲骨和竹簡：“真噠？！學長你真好，么么噠??！那我出去和她們逛街了？”

    崔教授拉著臉，看著堂孫女把工具塞給陸寧臣，自己跑個沒影兒：“去吧那丫頭給我揪回來！”

    “是！”陸寧臣言聽計從。

    在B都師范大學好歹混了三年了，陸寧臣知曉甲骨文研究系人這么少還能存活到現在的原因，肯定是這崔老頭和那個外語學院的老頭子一樣有過硬的背景關系，既然他當初強制把自己從體育系調劑到這里，那也是時候幫幫忙了。

    外語學院校內主教學樓的十五米長三米寬的墊子公布欄上，顯示著關于貼吧照片事件的發展結果處理決定。另外還在各大院校張貼了紙質裁決。

    沐野雪看著那電子公布欄上，一字一句像利刃扎破了他汩汩流淌鮮血的心臟。

    ‘英語系A班沐野雪同學，因涉嫌傳播成人私人圖片對B都師范大學的文明風氣產生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經本院一致討論決定，對沐野雪同學記大過處分一次，開除學籍，留校觀察?！?/br>
    沐野雪把慘白的嘴唇咬出了血，炎熱的夏季，他渾身冰寒，一點點的冒冷汗。

    突然，手機響了。

    沐野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陸寧臣，他掛了電話。

    不想再繼續給唯一的好友增添麻煩了，他根本沒有臉繼續活下去了。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因為在山村，山路難行，每天都要走幾里地上學，餓著肚子聽課做作業，這么多年的信仰，這么多年苦苦支撐他到現在，讓他堅強的信仰……

    轟然倒地。

    這個世道為什么會這樣對他？

    僅僅就因為他是雙性人，僅僅因為他沒權沒勢沒錢，就要被人侮辱和欺壓嗎？他沒有任何爭辯的機會，他除了接受結果，沒有任何機會……

    沐野雪眼神死寂一片。

    卻不料這時候手機又響了，沐野雪看是徐瑋，兩手發顫的舉著手機接了，聲音幾乎都發不出：“喂……”

    徐瑋的聲音得意又冷漠：“陰陽人，是不是很傷心很難過??？又楚楚可憐的裝婊子呢吧？”

    沐野雪淚一下迸濺出美麗的眼眶，嘶啞著喊：“你為什么——”

    他還未說完，徐瑋就冷笑：“你只要離開學校，以后再也別出現在這座城市，我就給你二十萬，再給你辦好畢業證書，怎么樣？”

    沐野雪把淚憋回去，一字一句：“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我不會如你的意?！?/br>
    “喲，拍完艷照后，臉皮和膽子都變大了不少啊”徐瑋冷嘲熱諷“不過那也沒用，你的性取向是男人，哪個男人會喜歡陰陽人？或許M國、R國的那些重口味變態，一定會喜歡，找你做個性奴什么——”

    “嘟嘟嘟————”

    一陣盲音，沐野雪掛斷了電話，抹去淚，大眼里帶著決絕和恨意走了。

    總院教導研究大會議室，外語系三十多個系主任連同總院的一級領導開會。除卻總院長和徐院長的所有人多數都昏昏欲睡，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當然還有一個不速之客，甲骨文研究系主人——崔平業崔教授。

    “不行！崔教授，咱們還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吧，和你有什么關系？這學生絕對不能要，這是關系到B都師范大學的臉面問題，當初還給他全免了學雜費和學費，他就是這樣報答學校的栽培？”

    崔教授皺眉聽著徐院長反對自己從輕處罰的惡心言論，冷笑：“我說老徐啊，關系戶多的是，像你這么黃世仁轉世的真少見。這件事你孫子脫不了干系，是不是你孫子也得一起跟著處罰？連警方都確定那孩子是受害人，再說哪個身體有缺陷的孩子會把自己的隱私發放到網絡上，據我所知，你孫子早就欺負那孩子很久了，經常使喚人干著干那的。再說你自己，說的什么學雜學費，呵呵，老徐啊，別讓我扒開你的老臉讓你沒臉，看看你收了人家多少‘額外教材’費，我的學生和他一個宿舍，他年年學雜費、宿舍費從來都沒少交過一次！”

    “你??！崔老頭，你還罵人，你還污蔑人！你拿出、拿出證據啊……”徐院長冷汗流下，不如剛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嗯，崔主任，徐院長，大家心平氣和的，不要吵……”

    總院院長有些棘手的看著兩個人，崔教授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他手里的幾個國家級別項目每年都申請了不少補助，連工資都是跟著國家文化部門單獨走，教導的人才遍布天下，不少高官，家里涉軍。至于徐院長也是不能得罪，每年資源也是不少，更何況，徐家是涉紅背景。

    徐院長陰陽怪氣：“和你們甲骨文研究系有什么干系，你咸吃蘿卜淡cao心！”

    “嘿嘿，我老頭就是看不慣你咋滴？”崔教授一臉的氣死你。

    總院長也是為人師表上來的，其實他還是舍不得沐野雪這樣的人才，當初可是川南省狀元郎啊，不過他留在外語學院肯定也不會順利，因為太過了解徐院長的為人了。

    總院長斟酌的道：“這樣吧，二位說的，我覺得都在理，沐野雪同學是個人才，再哪里都能發展好，可能外語學院并不是很適合他，但是國學院的甲骨文研究系一向缺人，錄取嚴格，不如崔教授您看————”

    下面的話總院長沒有說，但顯而易見是想讓崔教授接受沐野雪調劑到甲骨文研究系。崔教授收人極其苛刻，學生報這個系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要求的很嚴格也很奇葩。

    例如：1、要體格強健，適應重體力活。2、精通術法、最好是篆書、3、人品過硬、實在直爽、4、做飯好吃、5任勞任怨等等。

    崔教授眉頭皺的死緊，其實他還是覺得沐野雪這孩子更適合走大眾流的專業，不過，想想陸寧臣那混小子第一次低聲下氣的求他，唉，或許在身邊會更放心。

    “成，我崔平業就收了，這么好的學生我樂意之至！不過我的學生不能有污點，學籍，記過處分全都給我消了?！?/br>
    總院長搶先在徐院長要說話的一步，笑瞇瞇的：“好的，現在爭取大家的意見，大家怎么看？”

    “人家學生不容易，誰也不是天生想長那樣的，我同意?！?/br>
    “我沒意見，品學優秀的學生應該被寬容厚待?！?/br>
    “挺好的，就這樣吧?！?/br>
    ……

    一旦有人正義出面，其余的敢怒不敢言的大多數有良知的人都會站出來。

    徐院長意識到他再爭辯什么就會引起眾怒，尋思一回，反正甲骨文研究系總是出門，分院距離外語分院也遠，孫子應該不會說什么，便也默認了。

    晚上十二點。

    陸寧臣咬牙出血請崔教授去如意閣花了八百塊喝酒后，拿著打包的東西以及崔教授給的報酬樂呵呵的回宿舍途中打了電話。

    邪門，打了好幾次，沐野雪那小子都不接。

    就在這時，陸寧臣路過一棟十八層樓高的五星級大飯店，下面人群喧嘩涌動，烏壓壓的一大片，在深夜里年輕男女拿著手機不停的朝上空拍攝，警察在下面拿著大喇叭喊：“不要沖動，先生，咱們下來慢慢說??！”

    “有人要跳樓??！”

    “那上面是誰??？”

    “不知道，是個挺好看的男孩兒！”

    “怎么還穿個紅睡裙？大晚上的嚇死人了??！”

    “估計是同性戀失戀想不開自殺，這年頭同性戀真不嫌丟臉~”

    幾個人嘰嘰咕咕的，大致把事情說個遍。陸寧臣瞇著眼，看那樓頂護欄外站著的人，極窄的沿兒，那身材纖細穿著紅睡裙的男孩兒就那么站在那里，一手松松的握著欄，朝下看。

    陸寧臣從背包里掏出眼鏡，看清了上面人的大致輪廓，呼吸瞬間一窒，瞳孔都放大了：“嗯?。?！”

    他沖過人群要進去，被警察阻攔：“先生，請您配合后退，這里被封鎖不可以進去??！不可以??！”

    陸寧臣咬牙，只得壓低聲音拿出學生證給警察看：“他是我的……我是他的男朋友??！沐野雪，我們都是學生，我們吵架他想不開，你快讓我悄悄上去，我勸勸他！”

    警察見他把人名字說的準確，和邊上的女警官一說，就放他上去了，當然也跟著兩個協警。

    電梯暫時還壞了，跑上去后陸寧臣渾身衣服全濕透了，看著坐在樓頂大半個身體都在高空上的男孩，眼睛都震驚的不會眨了。

    容貌秀麗到令女人都自愧的男孩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八九的樣子，臉上化著有些不自然的妝，穿著紅布吊帶連衣裙，露出象牙白的纖細肩膀、修長的手臂，肌膚在夜色的照耀下呈現一種死寂沉沉的發白的灰青。他嘴里哼哼著某種地方童瑤歌曲，病態的嗤嗤笑：“呵呵……啦啦……”

    陸寧臣看著他的臉在對面大樓彩燈下一會綠一會青一會慘白一會紅，像個艷鬼一樣，簡直心驚rou跳，背后蹭蹭冒寒風。

    若是他沒猜錯，他這個賤嘴吧，以前和沐野雪吃飯講故事的時候，討論過一個女孩被強jian又被殺了全家后無力報仇，于是穿著紅裙子自殺，這樣就能成為厲鬼永遠纏著那個惡人，讓惡人不得好死。

    尼瑪，簡直了。

    這娃子還真的信了？？？

    “野雪……野雪?！标憣幊紘L試著叫他。

    沐野雪聽見了，轉過頭看著他，沖他很溫柔的一笑：“寧臣，謝謝你~我要走了~”

    說著他站起來，其實到了這個份兒上，他最想見的人就是陸寧臣和外婆，外婆有三叔看顧他可以放心，唯獨對陸寧臣，陸寧臣對他的照拂，他是償還不清了。

    眼看著人要松開手，陸寧臣如同金毛獅吼一樣驚懼大喊：“別??！我愛你啊啊?。。?！”

    沐野雪本來放開的手又抓緊了，眼眶含淚，清凌凌的冷笑帶著病態的嘶?。骸笆菃?？寧臣，我謝謝你，要是有下輩子，我一定報答你，或許我會投生成女孩子，只要你愿意，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我一定會償還給你?！?/br>
    “我他媽的現在就要你償還??！”陸寧臣狗急跳墻，急的又大喊，喊得破音了。

    樓頂站在不遠處的幾十個協警警察驚呆了，但誰都沒有打擾他們的話。

    陸寧臣對上沐野雪流淚的眼睛，暗中掏出時常踹在兜里的修復刻刀，咬牙暗中往大腿長一戳。

    嗷嗚?。?！

    疼、疼、疼、鉆心的疼……

    疼的爺們淚眼汪汪。

    陸寧臣的濃眉大眼在夜風里無聲落淚，哽咽著說：“其實我從大一就開始、開始暗戀你了，小雪，我愛你！一直都愛你??！你以為我誰的閑事兒都愛管嗎？那是因為喜歡你?。?！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活了，我沒有存活的意義了??！”

    沐野雪安靜的側轉過身，輕笑：“不要過來，寧臣，你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你不喜歡我，我知道你只是想救我，但是我不想這么窩囊的活著了，我受夠了?！?/br>
    陸寧臣經歷了兩次沐野雪自殺，耐心終于全面崩潰，指著鼻子大罵：“你他媽的有沒有出息？！我說我愛你??！你眼瞎心瞎了，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不有的是嗎？你真他媽的沒種！有勇氣死，沒有勇氣站起來！你以為你穿個紅裙子你就能報復了？你報復個屁?。?！就你這樣的化成鬼也是個窩囊鬼??！學業學業不成，什么也不成！窩囊廢??！”

    “嗯嗚嗚……不要……嗚嗚嗚……”

    沐野雪看到了陸寧臣眼里深刻的失望和鄙夷，本以為不會再受傷的心陣陣劇痛，蹲下來痛哭。

    然而在這段罵人的話里，陸寧臣成功分散了沐野雪的注意力不知不覺和沐野雪只剩下不到五米的距離，他也半跪下了。

    陸寧臣撒謊撒的極其賣力，口干舌燥，跪在地上情真意切：“我愛你，我喜歡你啊，野雪，我和你說你的學籍沒被開除，是崔教授幫的你，雖然被調劑到甲骨文研究系，可還剩一年畢業，你的專業那么好，在哪個系都是一樣的，而且我這么個絕世好男人保護你，我們在一起，我保證讓你忘了杭云舟那孫子，讓你快快樂樂的，我寵著你，我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就是你的爺們兒，有我時刻保護你啊，我看誰敢欺負你，我就揍死他??！”

    沐野雪像是有所觸動的抿著哭的紅艷艷的唇，停止哭泣，仿佛是哭累了，坐在沿兒邊，兩只小白腿晃悠著。

    不少警察協警憋笑看著這對小情侶，也有一些淚點低的哭了。

    “我是雙性人……”沐野雪清晰的聲音回響在半空中，只有陸寧臣能聽到。

    陸寧臣都沒有半刻停頓：“我不在乎，我就是喜歡你，愛你！”

    沐野雪閉上眼，強笑了一下：“好啊，那你敢和我睡嗎？”

    陸寧臣硬著脖子，眼神變黑，一臉的視死如歸：“怎么不敢，老子他媽的舍命陪英雄，走，開房去！”

    沐野雪：“……開、開房？”

    說著襯沐野雪驚呆的時候，陸寧臣一把抓住了那細手腕，把人攔腰從危險的樓頂邊沿抱出來。

    （嘿嘿，下章是什么你們懂滴~~）

    （老北只在海棠更新，碼字不易，稿費微薄，請大家支持正版，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