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死怪物

    動不了……

    身體完全動彈不得……

    奇怪的是，聽覺和觸覺還很靈敏。

    “那小子真的打算退出實驗？”

    “是，聽說要做人體實驗，他就直接拒絕了?！?/br>
    “這是科學！科學怎么能被道德束縛？如果研究成功，說不定人類的永生之夢就能達成……”

    “B自持家世，向來特立獨行，做事也隨心所欲?！?/br>
    “說起來，我這個學生倒是很喜歡B，可惜他退出實驗了?！?/br>
    “我不相信B對‘不死人’不感興趣，做這行的，會不好奇這種違背自然常理的現象嗎？”

    “心跳加快！”

    “怎么會這么快？”

    “……這種數據根本不是人類能有的，天啊?！?/br>
    “怎么辦？”

    ……

    大概是因為被打了全身麻醉，A除了感覺身體被刀具拉扯之外，倒是沒有多少痛苦。不過他之前也做過手術，知道等到手術結束、麻藥的作用過去，傷口會令他生不如死。一想到這里，他就在心里哀嚎。

    系統：【別嚷嚷了，待會兒我幫你減輕痛感，安啦?！?/br>
    A：【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居然這么悲慘！現在死亡進度多少了？】

    系統：【87％……你打算怎么辦？】

    看樣子，所謂的不死人壓根就不是永生不死，否則他也不會有死亡結局。要是再這樣下去，恐怕他會死在手術臺上。

    A：【沒想到B先生居然是個不與非法科學家同流合污的正直人士，我喜歡！】

    系統：【……你先擔心擔心你自己?！?/br>
    A：【不急，先等手術結束?！?/br>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他會被抓到是不死人呢？

    有人似乎又給他打了麻醉藥，A的意識一下子模糊了起來。

    -

    實驗組需要新鮮完整的肝臟和腎臟，因此對A執行了器官摘除手術。他的身體被打開，此刻可見他隱隱跳動的臟器形狀標準對稱，在手術燈下閃爍著完美的光澤。

    由于一對腎臟和一對肝臟離體，A很快陷入休克狀態，不過未及死亡，被縫合的體腔內部又長出了新的腎臟，他又在死亡線上徘徊了一趟，現在昏迷不醒。

    “呼——”A將腎臟放進專用的小箱子，擦了擦汗，“大功告成！”

    這些器官將被送往另一個地方，裝進別人的身體里，成為另一類型的人體實驗。

    B將實驗臺上的A捆好手腳，也領著其他人出了實驗室。接著，數人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整理了近期實驗總結。

    “對照試驗的設計就在兩天后執行吧？先讓實驗體休息一段時間?！盇說。

    B翻閱著手術報告書，眼睛溢滿驚喜：“他的器官是無限再生的……真奇妙啊?！?/br>
    A說：“器官移植是不錯的主意，但是只有一個身體，不適合大規模生產。而且，器官移植得經過嚴格配型?！?/br>
    C搖頭：“如果能克隆他就好了?？上Э寺∪思夹g現在還不完善，先前就失敗了好多次，得到的都是有免疫缺陷的胚胎……否則……不過，不管怎么說，他永遠不死，總能等到克隆人技術成功的時候?！?/br>
    教授則說：“他是個被收養的孤兒，不然我們應當研究他的家族。這種不死狀態未必沒有遺傳的影響?！?/br>
    A望著翻閱數據的教授，忽然感嘆道：“那些對照實驗……我總覺得十分危險。我們不能確定那種情況會不會對實驗體產生永久損害?！?/br>
    實驗打算通過對比的方式得出A身體復原的規律。已知A被摘取器官之后，身體會長出新的器官填補空缺。如果身體失去的不是臟器，而是手腳四肢，或者別的部分呢？

    如果頭首分離，脖子會長出新的腦袋嗎？

    如果是絞死，脖頸斷裂、窒息而亡、飲毒致死等等，A的身體會如何進行自我修復？

    “不死人太重要了，如果他死了，我們的確難辭其咎，”教授笑道，“不過，如果克隆人實驗和器官移植能夠成功，這將是完全難以想象的器官工廠?！?/br>
    “也不知道這種不死基因的器官在普通人的身體內部能不能合理運作……”B憂心忡忡。

    A被摘取的腎臟、肝臟被送去移植給配型成功的受者，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待四名受者的排異情況，因為這種排異也有個體性，需要更多的配型和器官移植手術才能推導結論，一時半會，他們還不能確定這種生意是否能被推廣。

    負責克隆人實驗的B和C很快又去了另一個實驗室奮戰，他們對不死基因的興趣遠大于完成任務的熱情，恨不能把A的基因秘密一夜剖個干凈。

    教授坐在會議室里，享受這片刻的寧靜。窗外萬里無云，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可惜他那個漂亮乖巧的學生從此是再也見不到天空了……

    他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我想看看實驗體?！?/br>
    來自B的短信。

    教授冷笑：“被你說中了，B家那個小子果然放不下不死人實驗?！?/br>
    A說：“就讓他來吧。我就說他有瘋狂的特質吧，表面越是正經的人，私下越是反差極大?！?/br>
    教授說：“我倒是擔心他亂搞事，你知道他那種性格……”

    A笑了：“難道他會把這事兒捅出去嗎？說我們非法囚禁、虐待他人？囚禁還好說，虐待可沒有，以A的自愈能力，沒有人能在他身上找到任何傷口，除非警察在我們把他開膛破肚的時候趕來?！?/br>
    實驗室除了用來做實驗，也是關押不死人的地方，為了保證科研人員的安全，須得虹膜掃描確認身份才能進出實驗室大門。這張看似用厚重玻璃制成的大門瞧著十分普通，卻是使用了厚度135毫米的新型鋼化防彈玻璃，在兼顧亮度和透光性的同時，又有能抵擋大炮轟炸的安全性。

    B通過身份確認，大門驀地向兩側劃開。

    依照A告之的方向在步行三十米之后向左轉，B進入一個敞開的房間，幾乎可以裝入十輛巨型巴士的房間內堆滿了各色金屬器材，其中不乏仿若工廠車間使用的大型電動切割機，有幾個與他一樣身穿白大褂和面帶口罩的實驗人員正忙碌地擦拭著機器上的血跡和黏著的rou塊。

    一個在空氣里噴灑祛味噴霧的男人抱怨道：“如果這種基因不能被復制，那這個不死怪物又有什么價值……啊，B博士！”他猛地一愣，眼中的不耐略微壓抑了下去：“抱歉，實驗室還沒凈化好，到處臟兮兮的……”

    另一個同事匆匆搬來一張椅子：“坐這里吧博士，先等等?！?/br>
    眾所周知，B背靠B氏集團這座大山，長輩們多得是成天出現在新聞里的人物，科研所里的人也不想輕易得罪他。

    B不語，只示意其他人繼續。他自個兒往實驗臺邊走了過去——一張輕薄的白被蓋在實驗臺上，隱隱露出下邊躺著的人體的輪廓。

    他說是來見實驗體，其實也不全是為此而來。

    黃教授身邊有個叫A的學生，長得孱弱白凈，說話也細聲細氣，總是紅著臉盯著他瞧。B估摸著這小孩已經被導師拽進坑里了，偏偏來的時候他見全了項目的所有人員，唯獨不見A。

    B壓下疑惑，戴上了塑膠手套。他拈起白被的一角，像揭開魔術幕布一樣，緩緩拉開了這場大戲的帷幕——

    A靜靜躺在實驗臺上，柔軟的黑發汗濕了，彎曲貼在額角。他的膚色原本是干凈透亮的瑩白，現在因為失血過度，完全變作了蒼白。

    B也是驚訝。為什么會是他？

    實驗臺上的身體被上下切成了兩半，肋骨以下的身體是完全不見了的，出于實驗的需要，另一半的下肢被切下后銷毀，而剩余的身體很快進入到了死亡狀態，接著，在三個小時之后，B再度恢復了生命體征，身體的斷截面也漸漸長出了新的皮rou、骨骼……

    依據以往的實驗數據，他將在八到十九個小時內長出殘缺的內臟和下肢，又變回完完整整的一個人類。

    A眉心痛苦地緊皺著，精致的五官蒙著一層寒意。B忽地想起他前幾日的模樣——美貌的黑發青年，笑意盈盈地跟在導師身后叫他“B博士”。他正是讀大學的青春年紀，卻被人抓到這里來……成了一只實驗品。

    他將手放到A胸前。心臟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頻率跳動著，預兆著對方的死而復生。

    “B……”

    B驀地聽見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呼喊，抬眼一看，A不知何時已經醒了。他昔日靈動含情的雙眸噙著水汽，淚光閃爍，分明是痛苦至極，卻仍強笑道：“你怎么來了？”

    “好疼，”他喃喃道，“我快死了?！?/br>
    A幾近慘白的手慢慢握住了B放在他胸前的手，他悄聲說：“死之前能見到你，太好了。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

    B的雙眸有了片刻的怔愣：“你……”

    系統：【你這是要利用他救你出去？碧池！】

    A：【嗚嗚嗚我明明只是想一邊逃生一邊談戀愛，我已經決定攻略他了雖然有點晚……】

    系統：【你覺得你的魅力能大過B對不死基因的興趣嗎？】

    A：【呵，這點自信都沒有玩個蛋游戲——】

    恰好這時實驗室又來了幾個人，A趕緊松開了手。導師和幾個人在實驗臺邊站定，微笑著和B閑聊起來：“神奇的身體，不是嗎？”

    實驗臺上的青年眼睫微微顫抖著，像是半夢半醒，茫然的眼神讓他看起來仿佛一只脆弱的鳥雀，被關進籠子里，生死不能自己。

    B問：“他失蹤這么久，沒有人報警嗎？”

    “這種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過一段時間，我們準備制造一起車禍——連尸體都是現成的，天衣無縫?！?/br>
    B淡淡一笑，手指撫過A的臉頰：“他不是自愿的吧？”

    細膩光滑的皮膚，襯上這對泫然欲泣的憂郁眼睛……

    做實驗品委實可惜了。

    他應該被鮮花、鉆石與黃金簇擁，在囚禁他的城堡里夜夜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