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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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閑來無事,又有人送了兩顆珍珠,她想著給蘭生打一對耳環,但是轉念又怕光給了蘭生,光涵看了不舒服。前思后想的,派人去再尋一對相近成色的珍珠。 “蘭生,你看看,這珍珠,我想給你打對耳環,但是又怕你光涵meimei看了多心,說了一碗水端平,我也不能中途反悔了?!碧m生恰好過來請安,宋夫人就拉著蘭生坐下,讓人拿出那對珍珠給蘭生看。 那是一對非常圓潤,飽滿,碩大的珍珠,顏色晶瑩,沒有半點瑕疵。就算是皇帝進貢的也不過如此。 蘭生伸手掂量了半天珍珠,說:“我之前和她聊天的時候,聽說她的首飾都是自己設計去打的,我看不如就把這對珍珠給光涵去設計打造一對耳環?!?/br> 宋夫人有點猶豫,她印象里,光涵就是一個平時規矩的孩子,打首飾這事兒可不是開玩笑,用什么工藝,什么材料,怎么鑲嵌,這都要能工巧匠去設計去做。不然,又不出彩,反而浪費了好材料。珍珠又不像別的寶石,嵌上去不喜歡了,就扣下來融了重新做個時興的。珍珠一旦開了眼兒,那可就做不了別的了。 “娘,你要是不信我的,庫房里還有幾對珍珠,我就去找光涵,推說你要打一對耳環,讓她設計。你看好不好?”蘭生自打從徐橫波那里知道,并且重新打量竺光涵,她就很樂意給對方機會去展示,不然在家呆著,憋著本性還辛苦。 井夫人恰好來和宋夫人說話,自打她來這兒做了賬房先生,宋夫人也經常提點她,現在偶爾得空跟著做做生意,也算是活的有些聲色。 宋蘭生和她互相見禮,如今井夫人已經不是剛來面試的時候那般落魄寒酸,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喪氣。她梳著髻,把頭發用纏頭圍的干干凈凈,半分都不亂,衣著是半舊不新的衣裳,整潔利落,手指上帶著一個金戒指,戒指是宋夫人送的。指甲也重新染了鳳仙花,嘴唇帶著笑意。 “井夫人來這里是?”宋蘭生不知道井夫人來母親這里是要做什么,看模樣也不像是賬簿出錯,她前一周才剛查了帳,一分一厘都沒差。 井夫人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大了一些,她說:“我來是和夫人聊聊天的。今個兒上午就把錢都發完了,下午沒什么事兒?!?/br> “我正說她和光涵呢。井夫人,你也見過竺姑娘,可巧,你說說她?!彼畏蛉艘豢淳蛉藖砹?,馬上就喜滋滋的一團和氣??磳ρ蹆哼@事兒她是想開了,也不尋思著強行湊鴛鴦,但是多個人說說話,吹吹風,加個分,總是好的。 井夫人見過光涵的次數不多,偶爾在花園里碰見,也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她尋思的半天,只能揣摩著說:“我見過竺姑娘的面兒不多,是一個很懂禮儀的小姐。對待旁人和顏悅色?!痹挾紱]說上兩句,也吹不出什么好來,只能含蓄的在安全范圍內講一下。反正不管哪兒的大家閨秀,條件都差不多,禮儀周到,做事大方……夸人那些詞都快成了定勢了。 “可不是么,真是個天仙似的人,模樣也好,說話細語輕聲的,家門也不錯?!彼畏蛉丝蓵杵孪麦H,順著井夫人的話頭就往里帶。 宋蘭生聽母親的意思,以為是要相親,便說:“哪家公子看上竺姑娘了?眼光是不錯。只不過她是借住在這兒的,我們給做主不好吧?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娘,我看你還是叫竺姑娘過來問一問再說吧。別單相思?!彪m然對方不是個天仙似的,但也頗有姿色風情,只要稍微打扮打扮,在人群中出點小彩都不是問題。不過人家是借住,上桿子介紹也不是那么回事。 “你這孩子倒是會瞎cao心,我就這么順口一說。沒別的意思?!本蛉丝磁畠赫`會了自己的意思,趕緊擺手解釋,這可真是鬧笑話了。 井夫人看這母女倆在這兒你說東,我說西的,眉頭一皺,似乎明白了點什么。她剛進府就有耳聞,下人們似乎都知道小姐和別的女人有點不一樣。后來宋蘭生還支銀子給榴花樓,就是傻子也知道了。她又呆了這么久,幾次早晨過來,還和徐橫波打了個照面。 母女倆還在那里自顧自說自己的,井夫人觀察著,宋夫人似乎想給宋蘭生和竺光涵湊合成一對,口頭不停的提著,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局外人只要知道宋蘭生喜歡女人,就知道宋夫人這是什么意思了。而宋蘭生呢,又沒往那邊想,嘴上也不??渲夂?,但是似乎沒有理解母親的意思。兩個人雞同鴨講的交流,時不時還扯上自己聊天。 竺姑娘知不知道宋夫人的意思呢?井夫人一邊敷衍著這母女倆,一邊想。 小院里,荔香和青竹在聊天描花樣。 竺光涵坐在窗邊看書,書是。雖然眼睛落在書上,但是心是飄走的。她在沉思宋夫人種種奇怪的舉動。 芭蕉葉被風吹著響,蒲扇似的葉子綠油油的映著幾株鮮花。光影也落在書上。 荔香用眼神示意青竹,好久沒聽見她翻書頁。兩個丫鬟悄聲細語的在那里互相使眼色,青竹擠眉弄眼的似乎在問是不是光涵有了什么心事,荔香用口型無聲的做出爹的發音,然后挑挑眉毛問是不是?青竹皺眉,沒太看懂什么意思,微微搖搖頭。荔香又做了一次口型,這回做的慢了,像是狗見了rou骨頭似的,惡狠狠的咧著嘴,舌尖抵著上顎。青竹細一思索,恍然大悟的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又搖搖頭,表示不像。 青竹鼓起嘴巴苦思,假模假式的在那里描花樣,實際上眼角余光全都在觀察光涵的表情。沒有悲傷,沒有思念,就是盯著芭蕉,手指浮在書頁上思索。更像是在揣摩事情。 竺光涵皺起眉,她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雖然不是專注的盯著,但是也打量的不舒服。便回過神瞧了瞧青竹和荔香,兩個丫頭還在那里描花樣??赡軇偛攀亲约旱腻e覺吧,或許那兩個丫頭是擔心自己需要什么,所以才時不時看著點。 低頭翻了一頁書,全然不記得這本書到底說了些什么。前幾頁還記得一些,后面只是用眼睛掃過去而已。 “你們描花樣要做什么?”光涵站起身要換換心情,她陷入了一種古怪的猜測,但是沒什么由來支持。索性找點東西轉移注意力,說不定就有新思路了呢。 荔香看她回神了,趕緊說:“這是繡荷包的花樣?!碧抗P畫著五毒圖樣。 “繡荷包?是蘭生要用么?”光涵來了興趣。 青竹點點頭說:“這不馬上五月節了嗎,要做新香囊?!?/br> 哦,馬上端午了,要帶香包,打五彩絡子了。光涵在這里住得久,竟然沒察覺馬上端午了。 “小姐,你喜歡這個還是這個?這圖樣等會畫好了,我拿去給翠痕,春秾他們看去?!鼻嘀駭傞_四五張畫好的圖樣問。 光涵看了,選了一副模樣花哨的。 荔香看她又回去看書,就叫翠痕、春秾一起來屋里打五彩絡子。四個人熱熱鬧鬧的在那兒圍著坐,只發出輕微的聲響。 “你們盡管說話,不用管我。不然四個人悶著,我也覺得無趣?!笨赡苁前察o的有些讓人犯困,光涵合上書伸個腰,看四個人在那兒你推我讓,努嘴示意的,便說。 翠痕趕緊站起來,她給光涵倒了杯茶,又揉揉肩,講了幾句笑話。 五個人,連光涵都坐過去跟著打絡子。關著門說俏皮話,一群女人發出笑聲。 打了一會兒絡子,春秾和翠痕看見蘭生進了院子,聽見笑聲,站在窗門口往里探頭望呢,趕緊站起來去開門,倒水。 “你們講什么笑話呢?關起門來也不叫上我?!碧m生也坐下,撿起五條彩繩跟著打絡子。 蘭生的手鐲撞了翠痕的臂釧,春秾誤剪了光涵打了一半的絡子。一團亂麻似的桌上,又被小丫頭慌慌張張闖進來打翻了茶水,洇濕了描的花樣,還越抹越糊涂。青竹只得帶著荔香坐在一邊重新描花樣,翠痕和春秾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也站起來推說要去拿布樣選做香囊的顏色。 桌上只剩蘭生和光涵對個坐著打絡子。 空氣里頭有炭筆掃過紙沙沙的聲音,有剪刀合上咔嚓的沉重一響,有倒水淅瀝的涌入杯子,還有玉鐲子碰撞的脆響。 蘭生也不說話,手指靈活的打著絡子,她打出一條彩繩,又把彩繩編出花樣。光涵斂聲屏氣,全副身心都沉浸在機械勞動之中,她放空了所有的精神,只專注在彩繩上。 兩個人一直打到晚飯前,春秾傳話說夫人讓兩個人在院兒里吃,不必過去了。才各回各屋。荔香麻利的收了彩繩,將花樣給春秾兩個,又帶著小丫鬟上菜,布菜。 光涵抿了一口宋夫人送來的杏仁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荔香:“荔香,這個鐲子是伯母去哪兒求的???” 青竹挑眉,荔香會意說:“我哪兒知道這些,夫人喜歡去普陀寺,可能就普陀寺求的吧?!?/br> “我看不是,普陀寺的方丈大師我見了,要是他做的,他肯定會問上一兩句?!惫夂y得直白的捅破這句謊言。 青竹接話說:“夫人去的地方太多了,我早就忘了去哪兒求的了?!?/br> “這個玉成色非常好,工藝也有些難度。而且一做是四只?!惫夂f。 “小姐,您想問什么?”荔香倒是聰明,知道光涵根本不是在問鐲子的出處。 “青竹是伯母身邊的大丫鬟,我想請青竹幫我問問伯母身邊的人,是不是伯母想要我和蘭生在一起?!惫夂f。她剛才吃杏仁酪的時候,突然靈機一閃,只有這樣才說的清楚為什么伯母一直以來那些奇怪的舉動了,又是要她管家,又是要送手鐲。還派人送一盒珍珠說要打耳環。 她不覺得伯母這樣做有什么反感的地方,但是她不喜歡被人推著走,還不提前告知目的地。蘭生是一個很有趣的姑娘,只是兩個人的情誼還沒有伯母想的那么深厚,可以在一起的程度。 青竹扯出一個笑容,答應了。 荔香小心翼翼的問:“那小姐對我們家小姐有沒有意思?” “說不好?!惫夂f。她不會完全的拒絕肯定不會在一起,也不會完全的說在一起?!澳悄銈冃〗阒绬??” “不清楚?!眱蓚€丫鬟都低著頭,心里頭想的完全不一樣。荔香想的是自家小姐明明情場老手,為何這么久都看不出夫人的意圖,還不如光涵聰慧。青竹想的是恐怕夫人很難遂意了,光涵和夫人想的天差地別,今天被這么一問,眼里藏著的寒光,她絕對不是什么等閑閨秀。 光涵又露出平時那樣的笑容,喝茶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