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取回被封存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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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國后,邰醫生的休假還有將近兩個月沒過完。這倆月里男人就留在家里照顧老婆,每天帶著楊余去樓下的小花園里慢慢走一兩圈,再牽著他的手一起回家。 邰逍的廚藝有了顯而易見的進步,在家里的時候只要他出來,副人格就會在腦海里指導他做飯。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不是沒把菜做熟就是把菜炒焦,到后來不用邰遙的提示,他也能有模有樣站在煤氣灶前,從容地做出一頓賣相不錯的飯菜了,還能時不時給楊余做點小甜點。 楊余在家里沒事就抱著肚子溜達,有時他會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男人冷峻的側顏,寬闊挺直的脊背,和游刃有余揮動鍋鏟的樣子,恍惚間會覺得那是邰哥站在那里。挺拔的背影讓人十分有從背后抱上去,掛在他身后當樹袋熊的欲望。 然而男人長長的的睫毛沉穩又安靜地低垂著,偶爾轉過來看向他時,微顫蝶翼下的眼瞳清冽溫和得如同泠泠泉水,干凈又柔和。他便能清楚的認出來,這是邰醫生——只有在看向他的時候,眼眸里那層薄冰才會融化的男人。 楊余覺得自己可能有點貪心,不想讓邰哥消失,又迷戀著邰醫生的干凈溫柔,哪個都不想失去。這可能就是大人吧,他摸摸被男人喂圓的臉頰,為自己的小小的貪心找到了理由。 大人不喜歡做選擇,他們比較喜歡全都要。 * 預產期快到時,已經進入深冬了。邰逍的假期已經被耗完了,他工作的時候家里就只剩下楊余一個孕夫在家,好在楊余的爸爸們會經常過來看看孩子,他也不用太過擔心。 邰逍把肚子挺得老高的楊余接到了他工作的醫院里檢查。他找來生產科的劉大夫,那個當初給兩個剛當上爸爸的男人講孕期注意事項的女士,兩個人悄悄準備了一間不常用的產房,準備到時候給楊余接生。 順產產房里通常至少會有一個大夫和一到兩個助產士,如果碰上需要做手術的情況,人數還會相應增多。劉大夫找他說過楊余的情況,男性的盆骨普遍比女性要窄,因為他們不需要生產,而楊余本身骨架就小,盆骨也窄,自然生產對他來說會比較危險,孩子很可能會卡在產道出不來,所以最好的方式還是剖腹產。 只有劉大夫一個婦產醫生是顯然不夠的,但邰逍又想保證楊余以男子身懷孕的消息不被泄露,于是合適的助產士人選就成了問題。他自己平時只和骨科的一幫男大夫說得稍微多幾句,其他科室的同事他大部分都叫不出全名。 身為醫院高嶺之花獨自美麗了好幾年的邰醫生感到頭疼。 身為一個混醫院好幾年的大夫,家屬懷個孕居然找不到可以完全相信的同事來幫忙,人緣混到這種地步,邰醫生也是對自己無話可說。 回家的路上,楊余在打盹兒,邰醫生安安靜靜的開車,一言不發。 冷漠,委屈,不想說話。 邰遙在精神世界醒著,頭一次沒嘲諷他。大概是因為邰遙自己也是覺得反正不用經常和白天上班的醫生們打交道,所以偶爾主人格沉睡過去,他醒過來代班時,也沒怎么正經和那群同事們打交道。 兩個酷到天上不屑關注凡人的人格終于面臨人到用時方恨少的現實了。 邰逍帶著楊余從醫院回來,給裹成一個球的人脫掉厚實的羽絨服和毛巾,小心翼翼把人扶上床。冬天寒冷,北方室內的必備暖氣倒是把他們的家熏得暖烘烘的,讓楊余更容易犯困了。 楊余側躺在床上,手抓著蓋到胸口的被子邊,小小地打了個哈切,眼角冒出點淚花。肚子變大后,沉墜感漸漸明顯,他就只能側躺著睡了,頂多像條咸魚似的讓他男人給自己翻個面。 懷孕后楊余感覺自己的淚腺似乎有點失控,原本就敏感的體制對疼痛的忍耐度更低了,偏偏他也習慣了不愛哭叫喊痛,就自己努力摸著腿想硬挺過去。 還是有次楊余疼得受不了的,悄悄翻了個身,把身邊的男人驚醒了,習慣性去給楊余壓被角時摸到了一手的濕潤,這才發現小孩兒默默哭得滿臉淚花,揪著被子強行忍痛。 于是被人輕揉著腿訓了一頓,并保證下次在有這種情況,要第一時間叫男人起來。 之后晚上總有一個人格會醒過來,看看身邊的小孩兒有沒有腿疼,睡得好不好。男人的覺變得很輕,生生把自己練得身邊有點動靜他就會醒,防止某個不讓人省心的小東西再自己攥著被子偷偷哭。 邰逍脫掉帶著寒氣的外衣,自己躺到小孩兒邊上,左手輕輕隔著被子搭在楊余的肚子上,兩人面對面。 楊余眼神朦朧地眨了眨眼,張開握著被子邊緣的手,朝男人伸出五根手指。 邰逍下意識把自己的右手遞了上去。 困困的小倉鼠抓住了想要的爪爪,滿足地收攏手掌,把男人的幾根修長指節握在手心,打了個哈氣,準備睡覺了。 “老公,陪我睡會兒……”帶著困倦的軟軟嗓音輕輕撓了撓邰逍的心臟,他忍不住往前探頭,輕吻楊余的額頭,“嗯,睡吧,我在這兒?!?/br> “嗯……你今天不太高興,為什么……?”楊余閉著眼,在被睡意徹底召喚過去前小聲問男人。他對男人的情緒變化越來越敏銳了。 “……手術人手暫時有點不夠,沒事,我會找到人的?!臂㈠忻嗣墓牡亩亲?,像在安慰肚子里的孩子——別擔心,爸爸會讓你們平安無事的。 “唔……邰醫生……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是醫生……”楊余“噗嗤”笑了一下,那點困意倒是消散了一些,他勉強睜開眼,“與其去找別人,我更想讓你一直陪著我……” 拇指輕輕摩挲攥在手里的長指,他又閉上眼,呢喃道:“不然我有點害怕……” 邰逍動了動喉頭,嗓子里干澀得厲害,啟唇卻不知道說什么。 等他終于能從嗓子里輕輕憋出一句“別怕”,他的小朋友已經攥著他的手指睡著了。長翹的黑卷睫毛沉穩的隨著主人的呼氣輕微起伏,神色安然放松,rou粉色的嘴唇因一半臉壓在枕頭里而微嘟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像個沉睡的小天使。 可愛的不得了那種。 不管因懷孕大量進補導致楊余臉都吃圓了的事實,愛人濾鏡加了一百層的邰醫生此刻覺得自己老婆是世上最可愛的人。 這讓邰醫生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還有大半個月,不就是助產士的工作么,學學也就會了——某位骨科大手決定跨行去婦產摻一腳。 于是第二天他就到劉醫生那里要來一摞的紙質資料,回家吃完飯后就坐在楊余邊上看資料,午休的時候去找劉大夫,請教母嬰護理問題。一連幾天下來,婦產科幾位還沒有婚配對象的年輕女醫生偷偷臉紅,私下里琢磨邰醫生這是看上她們科室的誰了,這幾天借著找已婚婦女劉大夫的接口天天往她們這里跑。 說笑歸說笑,她們頂多敢在看到邰醫生的時候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悄悄看幾眼,更多的卻是不會做的,當然,也不太敢做。 助產士的工作并不輕松,不光要負責室內器械的情節和保管,對產婦的情緒和表情敏感并提供適當的幫助,必要時要擔任難產手術助手,更要能獨立接生和護理產婦和新生兒,可以說是母嬰的守護神了。 邰逍和邰遙倆人晚上做夢都在看,半夜被滿腦子的產婦大出血,產婦心臟停跳等產房突發狀況驚醒,然后對著一室暗影輕輕吐氣,給呼呼睡覺的小孩兒掖掖被角,閉上眼睛繼續努力入睡。 雖然有很多新知識技能,但在應對手術間突發狀況時,有些狀況是他本身就會解決的。畢竟骨科手術室里突發情況也不少。 看完資料邰逍就逮著空閑時間去觀摩產房室里的情況。要不是他也是本院的醫生,其他的醫護人員能把他打出去。 兩周后,在婦產科人手緊缺的情況下,邰逍還能頂上產房里的護士的工作。 可以說非常全能了。 * 到了預產期前一周,邰逍干脆把楊余接進了醫院,住進單人病房內,沒事就過去看看媳婦兒,晚上就直接在楊余邊上睡覺,凌晨再回家去洗個澡換個衣服,然后開始新一天的工作。 楊余心疼老公天天這么折騰,讓他回家去休息休息,男人摸摸他的臉說我想在你身邊。楊余便不再勸他了。 這么過了兩三天,到了小年的那一天,醫院里都掛上了小紅燈籠來慶祝節日。不過醫生護士們絲毫沒有松懈,除了見面打聲招呼道聲過小年了,這種節日對他們來說基本等于不存在。 早上喝了碗雞蛋粥吃了兩個熱乎乎的手工rou夾饃,楊余打了個小飽嗝兒,捂著嘴不好意思地瞅了坐在床邊的男人一眼。 “好吃么?” 男人眼角帶笑,一雙丹鳳眼端的是深邃惑人。 “好吃?!?nbsp;楊余放下手,鼓鼓嘴笑了,“還想吃?!?/br> “想吃明天再給你做?!臂⑦b伸手抹了抹小孩兒沾著醬汁的嘴角。 “嗯?!毙『汗郧傻膽艘宦?,伸舌舔了舔男人指尖上的rou汁。 單人病房里沒有外人,寒冬的初陽照射進屋內,在兩人身上灑下溫暖的金光。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絲毫沒有別人面前一本正經的樣子,傾身搜刮愛人口中的津液,把人親得軟軟的輕哼。 “少亂舔東西啊?!臂㈠泄粗浇?,舔了舔小孩兒的唇角, “唔……” 楊余皺了皺眉,忽然捂著肚子哆嗦了一下,“老公,肚子疼……” 男人一下緊張起來了,輕松的笑意從臉上撤去,“寶貝兒別緊張,應該是進入宮縮了,我去找劉大夫過來看看?!?nbsp;邰遙迅速站起來打算去叫劉醫生過來。 還沒走出兩步,身后帶著哭腔的聲音生生讓他停住了腳步。 “邰哥!流,流水了……我羊水破了!” 楊余看著身下迅速洇濕的被單,緊張得聲音都顫抖起來了。 邰遙回身就抱起床上的人,抬腳踢開門就往他們提前布置好的產房快步走去。 楊余甚至還想到自己的小爸爸,他懷著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疼過的吧。 天下的母親們真是不容易啊,以血rou之身孕育另一具身軀,然后要生生把自的一部分骨rou分離出體,這過程伴隨著血水與淚水,卻從來不會有哪個母親不想承受這樣的痛苦。 ——這是她們迎來新生命的信號與代價。 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不時拽一把他下腹的內臟,沒什么規律,他只能等著這種痛降臨自己,以身承受,別無他法。肚子里的寶寶也在不安地動腳了,像是被爸爸的恐懼感染了似的,想急著出來安慰爸爸。 楊余緊緊閉著嘴,忍下肚子里一波接一波的疼痛,他一環著男人的肩膀,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默默想:寶寶再等一下,等爸爸到了產房你再出來,不著急哦,爸爸們還沒準備好呢。 可能是心理因素,宮縮依然一波接一波的襲來,但寶寶卻安靜了下來,像是被安撫住了似的。 產房在四樓,他住的病房在二樓,男人沒時間帶他等電梯,直接抱著他走沒什么人的樓梯通道。隔著不算厚的衣服,楊余甚至能感覺到邰哥的心跳幾乎要帶著火焰蹦出來。 邰逍在精神世界里面看得干著急,他頭一次這么劇烈地想出去,自己為什么不能出去緩解愛人的疼痛。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抱著小孩兒走上樓梯了。 被迫退到精神世界的邰遙沒出聲,心情有點復雜的感受著主人格的擔心與焦急,最后看了一眼煞白著臉的楊余,試圖把他印入自己的記憶深處,然后默默把自己封入了深層意識世界——邰逍已經不需要他了,是時候把封存的記憶還給他了。 而邰逍現在很著急,即使注意到了邰遙的舉動,也沒想太多——他們經常這樣,一方出來,另一方就會呆在意識世界或者干脆陷入深眠。 等陣痛過去后,懷里臉色發白得小孩兒低聲安慰男人:“邰哥,沒事,我不疼了……別著急?!?/br> 男人抿著唇,三步并兩步地往臺階上邁,神色完全沒了平時的悠閑,“楊余,閉嘴節省力氣?!?nbsp;說完頓了頓,胸口急速起伏了兩下,怕自己嚇到小孩兒,又加了一句“乖?!?/br> 短短時間,楊余就被疼出了一身冷汗。他眨眨眼,緩了口氣,小聲叫男人:“邰醫生……你會給我接生么?” “會,” 男人繃著聲音,“所以別怕,我就在你身邊?!?/br> “嗯?!?nbsp;楊余應完,又被襲來的宮縮陣痛搞得一陣哆嗦。 把待產的愛人一路抱進那間產房,邰逍立刻把劉大夫叫了過去,讓她先準備一下進手術室。他自己則是跑到骨科主任的辦公室,梆梆敲了兩下門,力道大得嚇的里面的人抖了一下。 楊主任坐在辦公椅上,雙腿死死夾住躲進他桌子下的某人,一臉復雜的對猛地拍門進來的邰醫生說:“你最近活潑不少啊……怎么了?” “我愛人馬上要生了,我去幫一下忙,能請您待會兒幫我坐鎮一下急診室么?”男人腦門上滲出一層汗,呼吸急促,隔著辦公桌都能感受到那邊溢出來的焦急與擔心。 楊主任也知道楊余的事,畢竟邰醫生他們準備的特殊產房都是楊主任批了后才準備的,不然一間醫院再怎么空,沒有領導的批示,也不可能讓人偷偷占用一個手術間的。 “哎,去吧去吧,你們倆人夠么?” 楊主任點頭,最近主要的病人都在常規病科那邊,都是些感冒發燒的,骨頭出問題需要手術的并不多。 “夠的,謝謝?!?nbsp;邰逍向楊主任點點頭,頭一次鮮明的感受到來自同事的關愛,心里有點溫溫漲漲的。他擰身出門,還不忘順手帶上門。 楊主任塌下了挺直的脊背,窩進椅背,踢了一腳桌下蹲著的某人,“還不滾出來!” 陶醫師笑嘻嘻地把某個物件塞回內褲,拉上楊主任的褲鏈,順手拿他的衣擺擦了擦嘴邊,從桌下探出頭來,“好的好的,我去給邰醫生坐一下診室,你先緩一會兒啊?!?/br> 楊主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擺擺手不想看這個讓自己鬧心的人,“快滾!” ** 楊余被擺上手術床,身體被綠色的手術鋪布遮起來,只有鼓起的肚子暴露在空氣中。手術燈從肚子上方打下來,從他的視線里只能看到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和劉醫生,兩人裹在一身綠色的手術服里,口罩嚴嚴實實地遮著下半張臉。 “胎心正常,下一步局部麻醉?!?nbsp;劉主任放下聽診器,微微側頭對邰醫生說。 “好?!?nbsp;男人拿起準備好的針管,從麻醉藥瓶中抽取出藥液,輕輕推出空氣,晶瑩剔透的藥液在空中射出一條細線。 下針前,他下意識看了眼楊余,小孩兒眼巴巴瞅著他,圓圓的杏眼里溢滿信任,還有淺淺的不易被察覺的緊張。 “沒事,我在這兒,不怕?!蹦腥烁糁谡值吐暟参?。楊余朝他眨了眨眼,小聲說:“你打吧,我不怕?!?/br> 他之前聽過認真工作中的男人最帥,也想過什么時候能看看他家男人拿手術刀的樣子。沒想到第一次看見,就是自己男人在手術室給自己接生的時候。 有點想笑。 他閉上眼,尖銳的注射器刺進皮膚的瞬間其實是不疼的,真正疼的是注射藥液進體內的時候。不屬于自身的冰冷液體強行擠入身體,靜脈被瞬間擴張,敏感的末梢神經像大腦發出強烈的疼痛信號??焖贀]發的藥性讓他來不及忍受太多疼痛,下身的一切感覺就變得模糊了,像是隔著一層紗。 時間概念漸漸被模糊,楊余瞇著眼,半夢半醒。他能感受到肚皮被冰冷刀尖劃開的觸感,卻感受不到疼痛。 這種感覺有點奇妙,就像自己是個布娃娃似的,眼睜睜看著別人把自己的肚皮剪開,扯出一小團棉花,再縫合布料,卻沒有絲毫真實感。 楊余這邊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像做夢似的,感覺手術進行的很快。但男人這邊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了——整個過程都是漫長又鮮血淋漓的,難熬地像是給自己劃刀子。 本來是邰逍負責開刀切腹,切開zigong,然后劉大夫負責拖出寶寶的頭和身體,計劃得非常明確的分工,臨到頭要下刀了他才發現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有時候,計劃和實際情況是匹配不上的。 外科臨床大夫憑借的就是一雙不管什么時候都能穩穩的手,這是大夫吃飯的鐵飯碗,更是幫病人從死亡線上搶回生命的神兵利器。平時給病人做手術的時候,經常需要把皮膚肌rou劃開,取出破碎的骨茬或去除固定在骨頭上的鋼板或鋼釘,邰遙每次下刀,從未出過一次最細微的差錯,整個科室誰不稱贊一聲他穩穩的手術刀。 那是因為他心里除了解決眼前的傷處,其他一切都不在他考慮范圍內。而越是在乎,越是不知所措,束手束腳。當他拿著刀子準備劃開自己愛人的肚皮的時候,竟因為緊張而久久不敢下刀。 他第一次感受到“害怕”這種情緒——他不敢。 捏著手術刀的手微微顫抖,邰逍僵直在手術床邊,竭力平復自己的心緒。劉醫生一看他這樣,快速從他手里接過手術刀,低聲說:“我來,你負責把孩子拖出來?!?/br> 冰冷的刀尖穩穩地劃過白生生的圓鼓肚皮,瞬間爆出里面的紅rou血色。邰逍艱難地呼吸,感覺自己的脖子被劃了一刀似的,一瞬間他竟想阻止劉醫生。劃開的肌rou被撐開,不用劉醫生說,邰逍也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傻站著了。他抬手幫忙撐開已經被劃開的腹部,方便劉醫生繼續劃開zigong。 染血的刀刃再次輕輕劃過那被肚皮保護的好好的zigong薄膜,慘白的手術燈打下來,邰逍能看見嬰兒從zigong下露出的腦袋,以及上面沾染的鮮血,鮮艷熱烈得讓他眼前一晃,好像曾經自己也見過這樣讓他心驚動魄的血色一般。 “快!” 劉醫生催促。 書本上的知識點早就刻在腦子里,他小心的把手伸下去,輕輕托起小小嬰孩的頭部,然后是整個身子,剪斷臍帶,指尖探入腹部時,隔著橡膠手術套觸到楊余溫熱的血rou,邰醫生心里微微顫抖。 嬰兒剛生出來,滿身皺巴巴的,裹著一層的血——這是從楊余的血rou中孕育出的一個新的生命啊。他看向楊余——他的愛人,他的伴侶,他的小朋友,臉色慘白,緊緊閉著眼躺在那里,一動不動。 莫大的惶恐一下子從胸口升騰而起,腦中曾經被蒙了薄薄的一層屏障終于被徹底撕去——他的母親,也曾這樣向他展示過人的血液能有多艷麗,艷麗到讓人絕望,喘不過氣。 白衣白裙紅圍巾,從高層飄下,他拼命跑過去,卻怎么都不夠快,趕不上那片雪花降落的速度。 白生生的骨茬從脖子里支出,尖端上掛著紅潤潤的血珠,滴答,寂靜地落在雪白的脖頸上,留下一道繾綣的血痕,然后沒入那條紅圍巾,悄然無痕。 她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再無呼吸。曾經艷麗張揚的眉眼和妝容,此刻都暗淡下來,連她最愛的正紅色口紅都比不過嘴角流出的鮮血明艷。 滿眼都是刺目的紅,連腳下的地面都被那生命的顏色侵染,唯一的雪色,是她白骨的顏色,和不斷被血色浸染的白色衣裙。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腦子一片眩暈,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她的脖子,手被尖銳的骨茬刺破,指縫間全是刺目的血色,掌下的大動脈卻依然向外汩汩流出鮮血,像是帶著決然的念頭,絲毫不管他的感受與想法。 于是天旋地轉,世界自此空寂。 “嗝~哇啊——~!” 小小的嬰孩從溫暖的父體內被取出,到了冰冷的空氣空,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小小的抽泣了一下,響亮地哭出聲,哭叫了兩三聲,又感到掌下熟悉的氣息,于是哭聲減小,轉為輕輕抽噎。 眼前的黑暗被這稚嫩的一聲哭叫劃破,男人眼前恍惚了一下,看向手中的孩子。小小的一團,還沒他小臂長,軟軟地窩在他手臂里,稀疏柔軟的胎毛貼著頭皮,皺巴巴的小臉上還帶有血水,委屈地皺著眉小聲哼哼,唇珠微翹,像極了楊余。 邰逍睜大了眼,瞳孔緊縮,竭盡全力輕輕捧著手中柔軟的小生命。把他放入手術布巾中,輕輕擦干凈嬰兒身上的殘血。啪嗒——有什么悄然滑出眼眶,一顆,兩顆,跌落在綠色的手術服上,留下一串濕潤的腳印,隱沒入布料中。 他曾親眼目睹血親的生命隨脆弱的血rou而去,現在又親手從血rou中迎接來一個新的,和自己緊密連結的生命。 意識深處的邰遙怎么叫都叫不出來了,安靜的好像從來不曾有另一個人格存在過。這個時候還給他記憶干什么啊,該死,這人就會給他添堵。潛意識已經預料到發生了什么事,他們很早就有準備了,只是這一刻來得太突然,他心底還不愿這么承認——自從分裂出副人格起就再也沒落過淚珠的男人紅了眼眶。 那邊劉醫生沒顧上看邰醫生,她低著頭小心從產夫肚子里取出胎盤,本來想招呼男人給孕夫去除胎盤,一看邰醫生捧著自己家崽崽落淚的樣子,頓時把話咽下去,自己動手開始縫合傷口了——這時候她說什么都是尷尬,還是讓人家繼續抱著孩子高興一下吧。 她也知道這位年輕的醫生,一個科室的大夫們經常提到:高嶺之花,冷峻男神,三院科草——誰能知道!這位冷峻的高嶺之花!抱著自己家的崽崽哭起來了!多愁善感的就像是個大姑娘! 而她竟然目睹了這一幕!會不會被宰??!——憑心而論,如果她平時給自己塑造的人設就是寡言少語地冰山仙女,萬一哪天崩人設了,旁邊還有人看見,她會很崩潰的想滅掉所有瞅見自己形象垮掉的旁觀者的。 害怕被滅口的劉醫生十分識趣地低頭仔細縫傷口,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分神,沒有看見過落淚的邰醫生似的。 邰逍把柔軟的嬰兒裹入事先準備好的干凈布巾中,抱著臂彎中的孩子怔怔發愣。他看著正在縫合傷口的劉大夫,動動喉結,從嗓子里擠出一句話,“謝謝,麻煩幫我抱一下孩子吧,剩下的我來?!?/br> 劉大夫縫了一小半了,這時突然被點名,順從地放下手術針,從男人懷里抱過孩子,“那我先把孩子送去嬰兒房了?!?nbsp;說完就溜出了手術室。 男人走到楊余身邊,一針一針小心縫合起來,盡量和之前的手術針腳保持同等疏密距離。眼睛被他摘下放到楊余枕邊,曾經模糊的記憶被一一翻出來,清晰地攤開在他的記憶力。他專注地進行手上的動作,淚水不受控制的滾落,一滴滴落在楊余的手邊,透明的水滴從白嫩的指尖滑落,在男人沒有察覺到的時候,掛著淚珠的指尖悄悄動了動。 他像是在縫合自己破碎已久的靈魂,又像是在一針一線穿起曾經失落的記憶。楊余白嫩的肚皮上有淡淡的血絲,曾經高高鼓起的地方平坦了下去,于是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靈魂縫進了楊余的體內。 他剪掉多余的線頭,垂眸看著這塊被手術布暴露出來的皮膚——白軟的肚皮上赫然爬著一道疤痕,又被魚腸線細密穿過,在平整的肚皮上糾結了一段礙眼的傷口縫合線。他的小孩安靜的閉著眼呼吸,肚皮緩緩起伏,邰逍摸了摸完好的地方,拉著手術布蓋上了楊余的肚子。 高大的男人握住楊余的手,緩緩蹲下身,再也維持不住那副似乎能云淡風輕頂天立地的樣子。他蹲跪在地上,低垂的頭輕輕抵著楊余的指尖,發絲垂入白嫩手指的指縫間,像是手的主人在撫摸他一般。 他覺得很累,很累。 像一只漫無目地飛了太久的蝴蝶,它飛過青草河邊,飛過熱鬧的市區,飛過空曠的山林,飛過暗夜的深潭,飛過冬天皚皚的白雪,哪里都沒有它落腳的地方,它飛啊飛啊——終于找到一只冒出春芽的嫩枝。它覺得這根小樹枝不大不小,剛好合適,連冒出的春芽它都很喜歡,于是收攏疲憊的蝶翼,停歇了下來。 手中握著的,是他唯一的支撐與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