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春光正好的日子里，朱紅色的宮墻上終是點綴上了一片肅穆的白色。

    姬默的一生至此終結，不滿三歲的皇女毫無懸念的被立為新皇，慕凌蘭從君后晉封君上。

    洛梅安受封帝師兼扶政大臣，一時間北蒼王朝中風頭無二。

    眾大臣背地里揶揄北蒼女人騎在馬背上打下的天下，終究落在了兩個男人手里。

    可這話即擾不了洛梅安，更擾不了慕凌蘭。

    前者我行我素自是不在乎別人，而后者卻是痛失愛侶日月變色，無心任何事。

    鎮國公府書房里

    沐春與諾寒分坐在桌子兩旁，一壺香茗，兩盞玉杯，茶香渺渺，沁滿屋室。

    沐春看著自己白衣銀釵滿身孝服的主子，斟酌著開口道：“錚王的意思是勸您等國喪之后再回朝。眼下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想要欺凌新皇年幼，主子已經位高權重，不必跟他們淌這渾水。再過一月洛大人將一切捋順，各方將權利瓜分完畢。主子回來依舊是鎮國公，新皇與君上沒什么依仗也不會對主子如何為難?！?/br>
    話說完，諾寒沒有說話，沐春微微皺眉，看著諾寒平靜的面容，就知道這話她的主子是半點沒有聽進去。心里嘆息一聲，面上搖了搖頭。

    “兩日后，從北門駕車，直接進宮，正是大喪，我送表姐一程?！?/br>
    毫無例外，沐春也沒有再勸，起身，行了一禮便出門去準備了。

    曲落塵站在門口與沐春擦肩一過，沐春笑著行禮，曲落塵微微頷首，便抬腳進了門。屋內諾寒反而是有些發呆的看著窗外。聽到腳步聲，才回神，對滿身素白孝服的曲落塵輕輕笑了笑。抬手拿了新杯子給他倒了一杯茶。

    曲落塵聞著茶香，抿了一口茶水，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嘴上笑著問道：“怎么今日喝的茶與往日不同了？”

    “覺得難喝？”諾寒看向曲落塵，摸了摸他放在桌上的手。

    “你往日飲的茶都是偏醇厚的，今日這茶清香悠遠，入口回甘，只是年份還想陳了些，茶湯有些許渾濁了。我倒是第一回喝，也說不出是什么?！?/br>
    曲落塵回握著諾寒的手，眼里映著她的人，嘴角笑的輕松而又愜意，兩個人此時好像尋常夫妻一般，對坐品茗聊天。

    “這茶名喚思凝，是前朝陛下給我舅父方貴人特意命人按他的喜好炮制的。我小時候進宮總喜歡喝這茶，表姐就記得了，每次我出宮都要給我包一點。我舅父死后，這茶制作工藝復雜，也就沒人做了。后來表姐登基，重新開始命人制作，每年我都可以得到那么一罐。你現在喝的是我出事前得的，是有些陳了?！?/br>
    明明是在說茶，可諾寒眼里的落寞卻是半點沒有對曲落塵藏著，可是到底有些話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表姐也很奇怪，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記得倒是那么清楚?！边@話所說的有些埋怨，可是曲落塵卻是看著諾寒紅了眼眶，嘴上笑的既無奈又心酸。他握著諾寒的手，手指蹭著諾寒的手背，就這么靜靜的聽著諾寒說著。

    “我與表姐先是君臣，后是姐妹。這我是明白的，所以君要我守鎮南關，我粉身碎骨也不會讓武彝上前一步。即使表姐忌憚我，最少我不在時表姐厚待你?，F下表姐走了我縮在這里，看著那孩子在皇位上受人擺布，她當初做到的如果如今我做不到，那我豈不就是小人行徑。落塵，這都是我的選擇我自愿的?！?/br>
    諾寒看著曲落塵，她眼里是不容置否的堅定，臉上的的表情卻是有些為難和不安，這一刻她在怕，怕曲落塵也如沐春一般覺得她是錯的。

    曲落塵輕輕起身，親了親諾寒有些微涼的的唇瓣，眼里盛著歡喜的溫柔。即使諾寒說的并不清楚，可他卻是明白的，這人有她不得不去做的事，再強大的人也想得到她在意的人認可與支持，而他曲落塵就是諾寒想要得到理解與支持的人，他是被諾寒在意的。

    “你戰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本是有許多想不開的，那時候我纏綿病榻想著就這么去了也好?！鼻鋲m微微頓了頓，他見到了他希望的，諾寒眼里的憐惜與愧疚。

    “可后來扶月有孕的消息來了，我就不想隨你去了?！?/br>
    曲落塵笑的狡黠，本是頂好的絕色，此時更像那誤入凡塵的狐貍。

    “他們父子無人看顧，黃泉路上你怕也是難以安心。所以我決定活下來，幫你做你你想做的。完成你沒能完成?！?/br>
    “我想著你曾經與我說過的話，成婚之前便覺得你想要一個家，一個你無論何時回頭都在的家。而我就是給你守著這家的人。你在時有熱飯暖衣，出門時想起亦是心安之所?！?/br>
    隨著曲落塵每說一句，諾寒的眼里便會亮一分，直到曲落塵說完，諾寒直接將人抱進了懷里，狠狠地想揉進心里。

    曲落塵緩緩地拍著諾寒的背，感受著肩膀上的潮濕，心里卻是酸得要命，心疼諾寒位高權重的鎮國公到頭來確實像他想的那樣只是想要一個家，好哄成這樣，真的是個面冷心軟的小娘子。

    曲落塵要按例進宮為姬默哭喪的時候垂了眉眼，望著諾寒問了一句。

    “你可有話想帶給洛大人？”

    這話曲落塵本是不想說出口的，可他現在更明白諾寒，這人看似薄情，最是心軟，可又不是個愛說愛問的性子，許多事悶在心里反容易憋出病來。既如此還不如讓他來做朵解語花。

    可諾寒的反應，反倒讓他意外，這人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半個字也沒說，甚至都沒有從床上抬頭看他一眼。

    可能是曲落塵的目光太過直接，諾寒微微扭頭看向他，輕輕一笑。

    “今后只有你和扶月，沒有別的了。旁的你也不用多想，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br>
    曲落塵笑著對諾寒行了一禮，轉身撩起門簾便走了。進宮的路上，他第一次開始有些惱恨自己，數十年間的青樓生涯讓他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領，也是這本領讓他明白諾寒說的是真的，可她聽到洛大人幾個字時拿書的手緊了緊，她并不是全然無情。

    宮里哭靈的時候，曲落塵事先準備好的手絹根本沒有派上用場，他跪在大殿前，安靜的低著頭時，一個公公來傳他，慕凌蘭要見他。

    進了殿里，慕凌蘭沒有穿著正統的喪服，反倒是像尋常人家的夫郎素服木釵，坐在殿上整個人與這金碧輝煌的宮殿顯得格格不入。

    曲落塵躬身行禮，被賜坐，他心下有些驚慌不明白慕凌蘭找他所謂何事。

    “榮音，我想你與我說說當初諾寒不在了，你是怎么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