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我來和顧寰大使說兩句?！币恢背聊奶K黎突然發聲。

    “請自便?！彼_勒站起來，還體貼得走出去，回避了。顧寰知道這個房間的各個角落一定充滿了監視探頭，薩勒本蟲在不在都無所謂。

    “顧寰，你在聽嗎？”

    “.……事到如今，還有什么好說的?！彼幌虢Y束這一切，帶蘇黎和孩子走啊。雖然銀河聯盟不接受永久移民，但只要給他機會，回去溝通交涉，以他在星際人道主義領域的蜚聲，再怎么樣也能給他和蘇黎一個容身之地的。

    顧寰看不懂這個男人的行動和野心，卻想治療對方的苦痛，帶他掙脫束縛。即使到了現在，他依舊抱有一絲希望。

    “顧寰，別再執著了。我不是你能共度一生的人。我從一開始就對男人沒興趣?！蓖ㄓ嵧队袄锲岷谝黄?，冰冷的聲音不間斷傳出。

    “我不信。蘇黎，我知道你想撇清關系，想保護我?！鳖欏敬竽X紛亂，胡亂得找了幾個詞句說出來。

    “顧先生，別再欺騙你自己了，都是你的一廂情愿而已?！?/br>
    “那一晚呢？那一晚你又怎么解釋！你告訴我的難道都是假的嗎？”

    “顧大使，人在異鄉總會寂寞，尋找慰藉也不難理解。這三年我受盡了屈辱，已經無法繼續忍受了?！?/br>
    “我以為……我以為你至少是愿意的，”顧寰嘶聲說，“我沒有強迫你，何談屈辱？”

    蘇黎一如既往平靜：“雄性為尊的社會，我的存在即為屈辱。顧寰，我們也只不過是利益交換。你得到了我的身體，還能指望我的心會歸附于你？”

    同為男人，為什么他就要屈居人下？為什么他就要困在一個被社會踐踏的女性角色里不得掙脫？憑什么他就得承受生育的痛苦，主動向男人奉獻？

    他骨子里也是個男人，憑什么！

    顧寰，是你對不起我。

    “你為什么這么做……出賣我，你不怕我把一切都說出去嗎？”顧寰聲嘶力竭。

    蘇黎：“盡管交代吧?！睊鞌?。

    顧寰作為銀河系來使，利用價值還很大，在榨干他最后一滴信息之前，狄克諾不會輕易下令殺了他的。蘇黎將視線投向首領，正對上首領玩味的眼神。

    “為什么不放他回去？他對我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br>
    首領立即反問道：“你心疼了？”

    蘇黎溫文的面孔降下溫度：“那倒沒有?！?/br>
    首領對他和地球人的事一直頗感興趣，追問道：“被地球雄性追著跑很有成就感嗎？”

    “如果是說為我所做的鋪路，那的確有成就感?！?/br>
    首領低聲發出一串笑，“蘇赫里，你要是早點這么想，也不至于帶個拖油瓶亂跑?！?/br>
    蘇黎轉過身藏起表情，一語雙關：“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蘇赫里了?！?/br>
    將軍級日常會議上，觀看完監控影像，薩勒稱職得分解起地球人的罪狀。除了涉嫌參與間諜活動，破壞兩國友好關系，以權謀私，行為惡劣，利用聯邦政府對銀河聯盟的信任，肆無忌憚通過外交快速通道將菊酯大規模運進聯邦私造生化武器。信息部恢復了使館的部分加密文件，查到了與VTA勾結的三家星際運輸公司。

    銀河聯盟在今日早些時候就發來了交涉申請，內容倒不是據理力爭，解救他們的大使回家，而是通過用降低蟲族聯邦商品、航運與貿易投資在銀河聯邦準入門檻的條件，與在星際和平聯盟總署預備制裁狄克諾政府的投票大會上的一枚反動票，換得丑聞的平息。

    顧寰參與蟲族聯邦反叛暴動的事一旦流傳到其他星際聯盟耳朵里，銀河聯盟還怎么繼續對外外交？如何取得其他星際種族信任，開展進一步的友好交流和合作？

    銀河聯盟可不是傻子，得罪了具有尖端生物與科技水平的蟲族社會，之前草擬簽署的種種技術引進合約就要就此作廢了。即使是聯邦淘汰的二十年四十年前的技術，也夠遙遠的銀河聯盟吸收消化個十多年的。

    在全人類的發展和進步面前，顧寰一條命，不值一提。

    “您覺得這個條件怎么樣？”

    “做出了讓步，但沒到底線?！钡铱酥Z簡短評價。

    “的確還有很大的協談空間?！崩愅型屏送蒲坨R。他在年初轉入了外交部，同時接手了原先由尼莫爾上將負責的宣傳部，整日忙于和星際和平總署和其他星系的各大媒體打嘴仗?！皬慕饷艿男偶械弥?，銀河聯盟有向蟲族其他勢力合作的意向?！?/br>
    “和帝國，還是其他六個公國？”狄克諾略一沉吟。

    “皆有?！?/br>
    “不用忌憚，順其自然。先沉住氣別動，他們自然會主動加碼的?！钡铱酥Z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遵命！”利貝托受命，打了個招呼直接下線。

    狄克諾重新把話題拋回了VTA身上，“在銀河大使出關前主動放出信息引誘我們抓捕，等于自己送把柄到我們眼前，這是為什么呢？”

    剩下的八位將軍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沉默了。

    狄克諾暗嘆一聲，每到這種時刻就會開始想念他“早逝”的參謀。

    “元帥閣下?！闭f話者語調尊敬有禮。

    狄克諾抬起頭，馬上抽回思緒，“科林，怎么？”

    “抱歉打斷您，但有一項緊急的消息需要向您傳遞?！?/br>
    其他將軍的影像都轉向了信息部長的方向。

    科林行動利落，迅速將訊息傳共享給了在場的同僚們，還另外開了一份投射窗口放大，用于集中討論，“請您看?！?/br>
    名為【V-T-A—雌性-權力-促進-解、放陣-線】的id名在社交網頁上發布了一則短視頻。

    狄克諾掃了眼，不禁有些好笑，id被迫加入了這么多不相干的符號，是因為軍政府在星網上的屏蔽詞過多。

    “不過請您放心，該賬號發布視頻后一分鐘就被封禁了，目前還未造成大規模影響。但我推測，對方可能會料到我們封賬號，會有后續措施繼續擾亂網絡安全秩序?！?/br>
    “先看看他們賣的什么藥?！钡铱酥Z輕哼一聲，表示不屑。

    科林cao作播放了視頻。視頻的內容僅有一分半鐘，十秒鐘VTA的圖標閃爍過后，一張出人意料的臉出現在面前。

    “居然是他？”奧維下意識表現驚訝。

    其實，這張臉，聯邦應該少有蟲沒見過。畢竟在半年前，他可是活躍于各大媒體的主板和網絡節目的黃金時段，到處抨擊狄克諾主張的，并號召與推行。

    “諸位朋友，許久不見。如你們所見，我已經選擇站在了正義的一邊。壓榨與歧視雌性的行為該畫上句號了。我們生而平等，不是雄性的玩物，我們用血rou為這個社會做著兩倍于雄性的貢獻，為什么不能得到哪怕一份尊重呢？”蘇黎面容沉肅，發出詰問。

    鏡頭里的背景很明顯是經過搭建的攝影棚，站在鏡頭前的前下議院議員背后是一張白灰色背景，從視頻場景里是提取不到多余訊息的。

    “在此，我也想將這個問題拋向獨裁者阿內克索·狄克諾。同為雌性，希望你能站出來，堂堂正正回答我們的問題?！?/br>
    為什么反派都一個接一個上趕著送死呢？各大將軍不約而同在內心冒出了疑問。

    “今日晚上八點整，我會在‘檸檬’1223號平臺等你們。VTA祝各位周末快樂?！币曨l內容到此為止。

    “閣下，我認為最好還是置之不理——”

    狄克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等待下屬們安靜下來，繼而緩緩說道：“見招拆招，若是置之不理，反而會助長他們的氣焰?！?/br>
    “但您沒必要和這種宵小一般見識?！?/br>
    狄克諾抬眼看過去，“我當然不會出場。利貝托?！?/br>
    “在。您有何吩咐？”

    放在膝頭的手指輕輕敲擊的動作停下，狄克諾道：“你最近的工作完成得不錯。特別是在宣傳方面，那只被救的俘虜雄蟲，有一定作用?！?/br>
    “您是說菲特？”利貝托立即意會了長官的意圖，解釋說道：“因克蘭時常會給他做心理輔導，菲特對宣發工作十分配合，也極具熱情，或者說執著。他對如何說服民眾很有一套，之前有過自媒體宣傳的經驗，又是真實受害者，有立場有能力。如果您想選擇他作為今晚的出場蟲，的確合適?！?/br>
    利貝托掃視了一圈，又推了下鏡框，調整了一下姿勢，裝作不經意得補充道：“忘了說，因克蘭是我的未婚夫，婚期在明年，屆時歡迎我親愛的同僚們前來觀禮?！?/br>
    這個死書呆子！不秀會死嗎？

    在高級會議上不能像私下里那么隨便，諸位雌性將軍只能暗自謾罵。

    “恭喜，利貝托?！钡铱酥Z衷心祝福著，“那么，就安排菲特上場。前期準備就交給你了?！?/br>
    “謝謝您！請您放心，保證完美完成任務?！?/br>
    “嗯。散會?！?/br>
    八位形象連帶左手邊的金發上將一齊站起行軍禮，整齊得消失在狄克諾眼前。

    阿內克索留在會議室內并沒有立即離開。他陷入了一點困惑，找不到圓滿的解釋。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聯系前參謀長。

    “您用實時通訊聯系我，這可真是少見。我還以為您在病床上沒起來。頭兒，您的軼事都傳到我這里來了?！辈紶栔Z輕快得開著玩笑。

    “我為美人兒赴湯蹈火，比你被舊愛謀殺要來得愉悅?！卑瓤怂鬓揶淼?。

    “是舊愛，還不如說是新仇?！辈紶栔Z裝模作樣嘆著氣，“那個金毛蠢貨最近去我墓前胡說八道的頻率越來越高了，您什么時候能給我休個假，我好回去做鬼把他重新嚇跑?！?/br>
    “就快了?！钡铱酥Z揉著太陽xue，“再不了結，我都快被他的低情商折磨了?！?/br>
    “您聯系我是為了確認那件事？”布爾諾直覺敏感，主動切入正題，“來回六趟耶理舍，我沒有一次見過公爵世子。他對外宣稱抱病超過十年，耶理舍境內也找不到相關的信息和資料，應該是被有意控制刪除了。尼莫爾那邊，我倒是拿到了疑似叛黨首領的錄音，內容沒有價值，只是尋常的問候語，但我覺得您可能會用它做聲紋對比，早在四天前發寄給了信息部備案?！?/br>
    四天前嗎？正好是他和希爾洛激烈沖突的那天。最近擱置了太多事，阿內克索還沒來得及悉數處理。

    “布爾諾，議員蘇黎主動透露訊息給軍部，誘導抓捕銀河系大使顧寰。剛剛，VTA在星網發布消息，蘇黎向我發起辯論的挑戰。我思來想去，雖然叛黨的挑釁行為一直存在，但我總感覺，沉寂了一段時間，突然自爆，還跳到了前臺與軍政府對峙，我直覺不對勁”

    阿內克索內心不安。上一次叛黨有密集的活動，反復向他挑釁，正是希爾洛被害那一天。蘇黎在視頻里宣布的房間號1223，就代表希爾洛的受難日12月23日。VTA每一次主動出擊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這次也不會例外。阿內克索怕自己關心則亂，不得不尋求幫助。

    布爾諾迅速反應道：“你是想說，他們在被連續端掉數個后方指揮營，失去了商界的資金支援后，是什么給了他們自信讓他們重新跳上舞臺？”

    布爾諾思索著，斟酌用語，“又或者說，他們有了什么新的把柄，這個把柄一下子厲害到讓他們有了必勝的信心？從而連暴露自己也無所謂了?！?/br>
    阿內克索因他的話有了可怕的聯想。

    布爾諾回想了一遍阿內克索的描述，捋了捋，再把細節挑出來：“您說，蘇黎直接向您發起挑戰？如果VTA想羞辱軍政府，沒必要直接指名，這么做多此一舉，還大可能會激怒我方。他們的意圖是什么？”布爾諾想到了什么，停頓了下，將所有細枝末節連在一起，答案昭然若揭——

    “他們是不是——”

    “我猜到了，那個首腦，現在應該圍繞在希爾洛身邊?！卑瓤怂髌＠鄣瞄]上眼，用額頭抵著手肘。

    再結合希爾洛走前的戰略指示，VTA背后勢力源于哪里，昭然若揭。

    那個希爾洛不愿意說出信息的雌蟲，突然解雇他派去所有護衛的反常舉動，爭吵后執意斷清關系，不帶親昵得離開。他早該察覺到的，恨只恨小壞蟲滴水不漏，根本沒給他機會。

    他任性的小花兒啊，竟然敢逃離妻子安全的保護區，獨自跑到加害者身邊涉險。

    但阿內克索必須相信雄性，支持他的決定。以希爾洛的睿智，一定擁有萬全的把握，他如此試圖說服自己。

    “這樣就能解釋通了。他們的確拿住了你最大的軟肋，隨時能對他下手，當然有恃無恐?！辈紶栔Z不知道該怎么同情上司。

    “恐怕不止如此?！卑瓤怂骺嘈?，直覺不會這么簡單，一定有更直接的理由讓VTA無所顧忌。

    “其實也很好理解，但凡極端組織，或新興宗教，最終目的不過是擴大信徒，達到斂財洗腦和占領地域的目的。直接挑釁你本蟲，是能達到最大宣傳效果的?！?/br>
    布爾諾漫不經意，想到哪說到哪，忽然抬起眸子，“再者——”他拉長了調子，引起狄克諾注視，緩緩道來：“反派做了壞事總要弄得天下皆知，才能得到心理滿足，不是嗎？那個首領，已經不甘于坐在幕后了?！?/br>
    當天晚上，一艘星間飛艦上在管制航道內大搖大擺通行。

    艦艙的小型休息室裝飾華麗而不失精致，仿中世紀的彎腳椅，懸掛著的古董畫真跡，用來盛放冰塊的粉水晶小碗，處處彰顯著主人對生活品質的追求。

    “塞勒斯提亞，歡迎加入我們?！笔最I今日心情不錯，換了張稍顯俊美的面皮。他坐在雄蟲正對面，慢慢呷了口酒，朝L先生舉杯，“干杯，為了‘共同進化’?！?/br>
    “干杯，為了‘共同進化’?！盠先生假裝露出真誠的笑，跟隨說出組織內部宗旨。

    “塞勒斯提亞，你心腸很硬，能拋下親子和懷孕的培養皿；你手段高超，重傷暴君，還能全身而退。你讓我看到了你的誠意，我和主理者們才同意容納你?！?/br>
    話鋒一轉，”但這都不是我關心的范圍，塞勒斯提亞，你要對即將到來的偉大責任有所感悟?！笔最I站起來，語調高揚著。

    L先生輕聲低笑，斟酌詞句：“言過其實了。培養皿就算有孕，也是SSS級雌蟲，你對SSS級有什么誤解嗎？采取非常手段，了斷干凈，不過是為了擺脫他的糾纏，讓他死心。至于職責，我會向‘圣蛇’虔誠起誓?！?/br>
    “你知道背叛‘圣蛇’的后果?！笔最I轉動手腕，晃著酒杯中的暗色濁液，卻透過杯壁目不轉睛盯在雄蟲身上。他停下動作，仰頭一飲而盡，托著杯底穩穩將它放回了餐盤原位，擺放整齊，再慢條斯理用白巾蹭去唇角的濕意。

    “成為祭品，被分食，是嗎？”L先生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就如同軍部在全境VTA分部據點找到的上百具雄性殘軀一樣。

    “未來的‘圣靈’，我有必要提醒你，牢記教條與宗旨?！边@只雄蟲，越是疏離冷漠，就越是控制不住想靠近。如果有朝一日塞勒斯提亞轉頭對他示好，他毫不懷疑自己會立即失望得殺了他。

    L先生輕輕“呵”了聲，強忍著換上不那么諷刺的語調，平穩重復道：“成為祭品，回饋眾蟲，復興古法?！?/br>
    “很好，你已經開始進入角色了。最后，在進入圣地之前，就允許你一起觀看節目?！笔最I不等對方回應，就將墻壁上的播放屏幕調制出設定好的界面，八點整剛剛好，“檸檬”平臺已經人滿為患。

    被軍政府官方刪了賬號又如何？他的組織成員遍布聯邦大街小巷，只需要在每個城市找上那么一兩個，給錢安排他們攜帶便攜式訊息發射器，乘坐軌道交通在城內繞行兩圈，借助民眾獵奇心理的滾雪球效應，就足以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將視頻傳得滿聯邦都是。

    L先生慢慢坐直了軀體，將視線放在大屏幕上。

    “檸檬”平臺是當下星網最火熱的直播連線平臺之一。用戶可以通過家用光腦掃描，實時上傳4D影像，在平臺提供的虛擬空間里與好友連線，開展一系列娛樂活動。其中包括普通的K歌，面對面聊天，游戲對戰，更高級的付費服務還提供星際各大旅游景點的虛擬游玩，單蟲或報團都行，身臨其境又能節省來往的時間和金錢。

    只不過該軟件是第三方開發，性能也不夠穩定。日常軍部內部聯絡都采用加密內網，雖然結構簡潔，沒有諸多花哨的功能，但勝在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