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弗萊克的睡前故事，為亞當一下子拓開了法布爾的世界觀。

    和亞當熟悉的地球不同，蟲族在很原始的時代就已經掌握了穿梭宇宙的技術，那時候蟲族還生活在前一個母星蘇娜，星球中生活著一種巨型的昆蟲【利維坦】，具有在太空中穿梭的能力，是天生的宇宙飛船，那時候蟲族就已經開始在臨近的星球建立基地了。

    而且蟲族生活的星域，并不像地球那么孤單偏僻，在王朝時代就有了和外星種族接洽的歷史。但是蟲族比較幸運，這些外星種族在和蟲族接洽之后，都表現得比較文明，和蟲族進行了一些技術與資源的交流。

    只是總體來說，這些交流還是很少，對蟲族影響不大，蟲族也沒有試圖走出自身所在的星系。

    變化發生在那場可怕的生化危機，這場危機造成了雄蟲數目大幅減少，也毀掉了很多和蟲族文明融為一體的巨型蟲，比如利維坦，就消失在這場生化危機里。

    在這之后，蟲族不得不做出改變，那是段血雨腥風的歷史，蝗族分裂，三大主腦的建立，蟲族新制度的誕生，都發生在那短暫的十余年。這段歷史至今沒有解封，普通蟲族并不知道這一切怎么發生的，但新的制度就這樣開始了。

    三大主腦維護著蟲族社會的運行，讓每個蟲族的生活待遇都和軍功與貢獻度掛鉤，戰斗，成了蟲族，主要是雌蟲，唯一的生活方式。

    法布爾內部自然是沒有什么戰爭的必要，蟲族的戰力找到了其他的宣泄口。

    蟲族上一次統計只有六千萬蟲口，遠遠沒有達到當前法布爾星和臨近幾個資源礦星所能承載的極限，但是蟲族的軍團卻已經擴張到了非常遙遠的宇宙。因為其實大多數軍團，都是以雇傭兵的身份，開拓和看守這些礦星，是在與其他智慧文明合作。

    法布爾輸出軍力，換取科技，這才讓法布爾能夠欣欣向榮地發展。

    這個制度目前已經非常穩定，亞當穿越的是個好時候，他沒有穿越到原始的蟲族混戰時期，也沒有穿越到蟲口爆炸再內部爭斗消減同類的王朝時期，更沒有穿越到雄蟲最悲催的黑暗時期，直接來到了剛剛開始恢復元氣的法布爾。

    亞當對這件事感到慶幸，但他也認同艾爾弗萊克接下來所說的，這對于雌蟲來說，并不是一個好時代。

    交配和生育的欲望是雌蟲根深蒂固的原始本能，這卻偏偏是個不能讓他們自由如愿的時代，三大主腦嚴苛公正不留死角的管理，讓雌蟲沒有懶惰的資格，稍一懈怠，就會在這個社會的階層里不斷下滑。

    比如，一直滑到脫離公民身份，逃到黑區。

    也是直到艾爾弗萊克揭秘，亞當才知道，黑區竟然是三大主腦推演之后，認為應該保留的存在。

    它就像法布爾的闌尾，收容了那些適應不了社會的蟲族，黑區里自成一體，是最后的生存底線，讓失意者、不法者、懶惰者茍且偷生下去。

    “除了黑區，還有一些蟲族離開了法布爾，在星際間流浪?！卑瑺柛トR克最后回到了最初的話題，“蟲族的念力是宇宙中最強的能量之一，這讓蟲族成為星際間最優秀的戰士，也有些不愿意受到三大主腦管束的自由者，在星際間建立了屬于自己的地盤，他們也暗中和黑區有著聯系，進行交易，所以法布爾之外的世界并不是那么安全?！?/br>
    “但是聽你說了之后，我真的很想看看?！眮啴斒窒蛲?，星際對于他來說，是個充滿了未知和幻想的地方。

    “會有機會的?！卑瑺柛トR克俯身親了親他的頭發，摟著他陷入了溫暖的被窩中。

    第二天亞當是在通訊的呼喚聲中被吵醒的，他睜開眼，身體微微抖了一下，這是驟然的驚醒導致的。這本能的顫抖讓他和包裹著自己的溫暖懷抱摩擦了一下，被對方收緊抱在懷里。

    “我本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的?！卑瑺柛トR克清醒的眼神說明他已經醒了很久，只是耐心地躺在床上，繼續做亞當的抱枕。

    “哦，真是貼心?！眮啴斕ь^親了艾爾弗萊克一下，這才漫不經心地打開通訊。

    通訊是海雅發來的，但又不太像是海雅，因為在這么方便的網絡通訊世界，竟然發來了一封文字書信。

    “海雅研究所特需實驗員征召通知

    茲通知亞當（ID號9533260），于7月16日上午10時至海雅研究所母巢科學院報到。

    海雅研究所，特級生命工程師，威什博士?！?/br>
    “這什么東西？”亞當因為在黑區的生活，始終保持著一醒來就迅速清醒的身體本能。但是在奈瑟生活了這段時間，身體就迅速墮落了，確認沒有危險之后，他就感到困意再度上涌，通訊上的字樣越來越模糊了。

    艾爾弗萊克摟著他：“特需實驗員？亞當，你曾經報名過特需實驗員嗎？”

    “我連那是什么都不知道?！眮啴斮N著艾爾弗萊克厚實的胸肌蹭了蹭臉頰，艾爾弗萊克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別鬧，這很重要?！?/br>
    “特需實驗員是參與蟲體實驗的志愿者，一般都是實驗新藥或者新設備去的，這個工作有很高的貢獻度獎勵，不少蟲族都會爭搶這個機會，”艾爾弗萊克給他解釋道，“但是雄蟲，雄蟲志愿者太少了，沒有哪個雄蟲需要這種方式來賺貢獻度?！?/br>
    亞當眨眨眼，這才稍微重視了一點：“我確定我之前沒有申請過這個什么特需實驗員，不過海雅倒是真的提過要讓我去海雅研究所做點研究什么的?！?/br>
    “什么？”艾爾弗萊克坐起身來，“難道他們就這樣安排你？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我要看看那幫家伙搞什么鬼?！?/br>
    “我聯系一下海雅看看吧?！眮啴斠沧鹕?，但是艾爾弗萊克握住了他的手：“還是不要，我們先過去，放心吧，有我在，沒有誰能夠傷害你，我會阻止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br>
    亞當不以為意地說：“你不用擔心，海雅會照顧我的?！?/br>
    然而艾爾弗萊克聽了之后，卻顯得有些嚴肅，甚至有些憂心忡忡，他仔細看著亞當收到的信函，大有深意地對亞當說：“在海雅研究所這樣級別的機構里，海雅只是個智能，又不一定只是個智能?！?/br>
    這話很繞，又似乎別有意思，亞當眨眨眼，等著艾爾弗萊克進一步解釋。

    艾爾弗萊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項圈，又看向亞當，輕輕搖了搖頭。

    亞當一開始曾把騎馬時艾爾弗萊克戴的黑鐵項圈錯認，后來才知道真正的項圈其實并不是那樣。

    艾爾弗萊克的項圈，和亞當認識的其他雌蟲不同，并不是暗沉沉的黑色，而是一圈細細的銀色金屬，戴著一枚黑色的小小吊墜，看上去就高雅美觀，比起普通雌蟲的高檔太多，以至于亞當經常覺得那是飾品，而不是囚鎖的項圈。

    這個特殊的項圈，也有著特殊的權限，艾爾弗萊克不需要像其他雌蟲那樣，先獲得海雅的批準才能靠近亞當，否則會有被錯誤判斷為性sao擾乃至性侵的嫌疑。普通雌蟲的限制，對于艾爾弗萊克來說幾乎不存在，所以直到這一刻，亞當才意識到，艾爾弗萊克同樣處在荷爾蒙項圈的監視之中。

    而能讓艾爾弗萊克避免被項圈監聽到的內容，保密程度肯定難以想象。

    不難猜測，艾爾弗萊克回避的是海雅的秘密，亞當盯著艾爾弗萊克的項圈吊墜，思索著種種蛛絲馬跡，他抬起頭，用同樣隱含深意的語調對艾爾弗萊克說：“你知道嗎，最開始接觸海雅的時候，她就像個冷酷無情的……恩……智能，后來，我經常錯覺海雅背后，其實有個真實的，靈魂?！?/br>
    艾爾弗萊克為亞當的聰慧而微笑，他點點頭，同樣回避著敏感語句說道：“是啊，海雅總是變幻莫測，難以捉摸的?！?/br>
    亞當明白了，和自己關系親密的海雅，只是一部分，或者說某個“海雅”，而這個龐大的智能背后，卻不一定只有那么一個海雅。

    現在，亞當就面對著這種情況。

    所以他沒有再拒絕艾爾弗萊克的提議，實際上他也確實沒法拒絕了，現在已經過了十點，他想要趕到天空上的衛星月亮，將會遲到更久。

    艾爾弗萊克的戰車飛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夜語之堡從火柴盒變成了只有米粒大小，最后幾乎看不清楚。這個高度周圍只有稀薄的天空和浩渺的云氣，三個衛星城市如同三輪巨大的月亮，在空中閃亮著。

    “科技的力量真是神奇，能讓這么龐大的造物升上空中?！眮啴斨缘乜粗鴰缀跻呀浛煲M入太空的三個衛星城市。從地面看去，它們像是三個瑩白色的冰冷燈泡，靠近之后，才發現每個月亮都像是個巨大的球形蜂巢，表面由無數塊散發著瑩白光芒的六邊形拼接，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球形。

    三個月亮之間也并非彼此孤立，而是由透明的圓形通道相連接，里面流光溢彩的通行道路彼此相連，只是因為距離地面太遠，所以在下面看不清這三條通道。

    “自然的力量同樣神奇，有興趣你可以看看紀錄片，在遠古巨蟲消亡之前，利維坦，巨雷神，懲罰者，睿腦，阿拉丁，那些巨型蟲類才是真正的偉大?！卑瑺柛トR克邊靠近其中一個月亮邊說道。

    亞當聽到了熟悉的發音：“阿拉??？”

    “浮空蟲島，像是一塊巨大的毯子飛在天空，可以給各種巨型蟲提供養分和能量，是古代的浮空基地?！卑瑺柛トR克見亞當對這個話題感興趣，就給他簡單講了講。

    “奇妙……”亞當忍不住感慨了一下，神情有些異樣，而艾爾弗萊克并沒有聽出這句贊嘆里，還有更深的意思。

    三大衛星月亮，并非同一高度，從高到低分別是星際主腦“帕薩烏斯”、審判主腦“賈斯廷”、戰爭主腦“奈倫娜”，三個衛星與之間的通道，構成了一個有些扭曲的三角形。

    星際主腦帕薩烏斯運轉著整個蟲族社會，掌握著最高的權柄，審判主腦不僅僅負責司法，更負責日常的運轉，所有日常的規則，都由他來監控，戰爭主腦奈倫娜則負責所有戰爭行動的規劃，而海雅就和奈倫娜伴生，是從奈倫娜上再度延伸出來的更小一號的衛星，整體呈深沉的暗綠色。

    “哦，原來這就是海雅……”在地面上其實同樣能夠看到海雅，只是海雅的光芒略顯暗淡，經常和蒼茫的夜色融為一體，所以只有極其晴朗，星空稀薄的夜晚，才能看到海雅的光芒。

    哪怕體型最小的海雅，一旦靠近，也是一座龐然巨物，艾爾弗萊克開著車從六邊形的通道內緩緩駛入，停在停車場。

    走出車門，亞當環視四周，雙眼里映照出流動的光彩。

    奈瑟是一座恢弘的城市，無論是高居空中的樓宇，還是三層浮空車軌，都讓它在高度上形成讓人目眩神迷的縱深感。然而地球同樣也有聳入云巔的高樓，地球的高架橋雖然并不浮空，同樣讓城市霓虹飛橋，幻彩流波，所以奈瑟和地球的差距，并沒有特別深刻。

    但是海雅不同，進入海雅之后，亞當就感到了nongnong的科幻和未來感。

    這里到處都飛著機器人，遠比奈瑟城里通常隱匿在角落的機械烏賊和警戒犬更多。說是機器人似乎也并不完全準確，這些或者動物形態，或者類人形態，或者類蟲形態的小幫手們，并不是由冷冰冰的金屬構成，而是由既像是晶瑩礦石，又像是發光的“肌體”的物質組成。

    它們更像是會發光的生物，而非機械造物。

    停車場里安靜無聲，只有這些閃著光的機器人提供指引。在停車場的各個位置，有藍色的圓形“水井蓋”，艾爾弗萊克帶著他站上去，“井蓋”就升了起來，自動形成由剔透光芒構成的圍欄和扶手，承載著他們兩個飛了出去。

    從停車場上方的巨大天窗升起之后，就進入了海雅內部。這個球形衛星的體內，同樣是球形布局，臺階，浮空梯，“水井蓋”，膠囊狀的升降梯，無數閃著光的連接體在衛星內部交織成復雜如迷宮般的結構。

    這樣的結構也使得球體內部任何高度任何位置，都可以停留，艾爾弗萊克帶著亞當升上來后，就處在了球體的中心。

    可是周圍并沒有誰對他們投以短暫的注視，所有蟲族都行色匆匆，或者漠不關心。

    科幻感帶來的驚嘆散去了，亞當漸漸感覺到了這里的空曠。

    這個神秘莫測，高居天空的月亮內部，有種讓亞當感到心悸的安靜。

    這是很奇妙的感受，這里能夠聽到被球體擴散折射之后的各種細微聲響，也有著混雜難辨的說話聲響，各種設備、機器人運行時的輕輕震動同樣混入其中，好像還覺得不夠，在整個海雅內部，還回蕩著輕柔的音樂，那是屬于夏夜的靡靡琴音，還伴著蟲鳴與微風。

    但亞當還是感覺到了安靜，就像進入了某個肅穆而莊嚴的地方，你會不自覺想要安靜下來，害怕打擾什么，正是這種敬畏，讓這里的所有微小聲音，顯得那么“宏大”。

    一只造型酷似螢火蟲的小機器人來到了亞當面前：“滋滋，訪客請登記，訪客請登記?！?/br>
    與此同時，亞當感到身上一陣莫名的激靈，就像被什么東西盯住了。

    “警衛的激光射線，不用擔心?！卑瑺柛トR克摟住他，不動聲色地擋住了瞄準，“出示之前那封通知就可以了?！?/br>
    亞當出示了通知，螢火蟲滋滋叫著：“請跟我來?！?/br>
    水井蓋，標準名稱懸浮盤，帶著亞當跟隨在螢火蟲后面接近了一處位于高處的平臺。平臺上光線構成的護欄自動打開，讓亞當能夠進入。

    平臺內是個小小的L回廊，還沒有轉過面前的墻壁，亞當就聽到了里面傳來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

    “我看不出這和第三組實驗之間有任何關系，”那個聲音的磁性，和艾爾弗萊克那溫柔優雅的聲線不同，仿佛每個音節都帶著強硬的拐角，“這不是我想要的實驗結果，我對你的期待現在讓我看起來像個笑話，我請求你離開我的視線，我怕你腦子里的愚蠢會傳染?！?/br>
    在亞當轉過門廊之前，一個高大的雌蟲就捂著臉啜泣著從他身邊跑了過去。

    亞當和艾爾弗萊克交換了一下眼神，轉身進入了實驗室。

    “是剛剛的話里有任何一個單詞產生了歧義，還是你又產生了什么愚蠢的想法覺得可以讓我再受一次侮辱？”聽到聲音，站在實驗室中央的身影轉過身來，沉聲諷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