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就這樣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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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里很安靜,除了那個剛剛被飛行員搗鼓好了的鐘表在‘噠噠’地走著以外,兩個人只能聽到彼此間的話語,和輕微的呼吸聲了。 飛行員把那雙筷子合攏好,端端正正地將其架在已經被吃得干干凈凈的碗上面,推到了一旁。然后,男人又把右手支在桌子上面,托著腮幫子,瞅著王良明,問他:“你不知道…這個……典故嗎?” 王良明搖搖頭,有點困惑。他模糊想起,之前自己在北平讀書的時候,似乎曾經有講師提到過這件事情。但是因為已經過了很久,自己記得也不是那么清楚了。 “你…”飛行員有點詫異,他以為這里的人應該都對這個很熟悉,便又接著問:“你有沒有聽說過,長生不老藥的故事?” “這個倒是知道。好像是,秦始皇的傳說吧?” 王良明點點頭,回憶起了早前讀到過和學到過的一些東西。他不由暗自慨嘆,也就才中斷了兩三年學業的功夫,自己就快要什么都記不得了。他說:“不過,那好像就是個傳說而已啊,沒什么別的關系吧?” “哦?”飛行員的眼睛瞪得滴流圓,顯然是被王良明的答復震驚到了。日本人撓了撓自己短短的寸頭后,疑惑地問起了王良明:“小兄弟,你……上過學嗎?” “當然啊,”王良明聽見日本兵好像是在質疑自己是個“文盲”,相當不滿意地回答了他。 “哦,在哪里???” “在北平,原來在燕京大學預科班讀社會學綜合,當時本來打算過一年再弄個什么別的科目。不過,”一想到這里,王良明就有些生氣,話語間也帶上了幾分抱怨的色彩:“你們跑來把北平占了,我也沒法繼續上學了,一路才跑到這里來的?!?/br> 日本兵并不介意他的抱怨,只是笑了笑,接著詢問道:“你們…平時應該也讀很多書吧?或者學些什么的?” “讀啊,盧梭的,孟德斯鳩,法國大革命的理論研究,美國獨立宣言,還有英國人寫的大憲章什么的,都看過的。還有像……” “你們,不學點支那的古典…或者傳統的東西?”日本兵感到很奇怪,打斷了他。聽著他說了一大串的書名,竟全都是外國人,是西方人的著作,沒有一本是他們本國的作家寫的,更沒有介紹本國傳統文化的書籍,讓飛行員極為詫異。 “是中國,我們不是什么支那?!蓖趿济黝H為不滿地糾正了他的講法。 日本兵抱歉地笑了笑。但緊接著,男人就被他后面的話給深深震驚了: “中國的傳統文化都是糟粕。幾千年的封建社會,虛偽的禮樂制度掩蓋了吃人的本性。中國要是想自強,就必須和自己的過去做徹底的切割,擁抱近代文明社會的成果,向美國和歐洲看齊,發展工業,摒棄封建專制,剪掉這些無形拖在腦后的長辮子,和踩在腳下的小鐵鞋?!?/br> 王良明慷慨激昂地論述著,仿佛又找回了當初在燕京上學時一般的感覺:在并不夠寬敞明亮的教室里,一大群青年學子們高聲針砭時弊,諷古論今,彰顯一派書生意氣。 “不僅是這樣,更還要…”王良明來了勁,還想繼續自己斗志昂揚的陳詞,卻被日本兵叫了停。飛行員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講:“說得我都有點暈了呢。不過,你們平時都教的是這些?” “對啊,”王良明點頭肯定,繼續說:“要想發展,要想革新,就要摒棄舊的,擁抱新的事物。我所有的教書先生們都說了,我們作為新時代的青年人,更要緊緊追隨德先生,Democracy,和賽先生,Stific的腳步。只有這樣,中國才能自強革新?!?/br> 說著他又反問起飛行員:“你們日本人的明治維新,不是也是這樣做的么?經歷過近代文明的徹底洗禮,才換來了你們的今天?!?/br> 日本兵看著他,眼里滿是藏不住笑意。王良明頗不以為然,說道:“算了,反正你們當兵打仗的都是一幫武夫,只知道做政客的炮灰,去為了他們的利益征戰,和你們說這些也是白搭?!?/br> 飛行員這時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笑著問他:“這么說,你也不認為我們這些……普通的日本人是壞人嘍?” “啊,我沒有…不是那個意思!…其實也……” 王良明感覺到他話里話外總有點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思來想去,自己的話也沒什么錯。因為若是要反駁自己這個論點,一時間,自己也想不出可以用來駁倒的合適理由。 飛行員倒也挺干脆,不再給他“演講”的機會。男人稍稍坐正了身子,繼續說道:“不過,剛才你說的這最后一句話,我還是很感謝你?!?/br> 王良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卻更是感覺到有點不大對勁。只是他又琢磨了老半天,似乎也沒有發現自己究竟錯在了什么地方。日本兵這時候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本證件,放到了桌子上面,鄭重其事地問:“小兄弟,過了這么久了,咱們還沒認識呢。你叫什么名字?” “王良明。三橫一豎王,善良的良,明亮的明?!蓖趿济骱唵蔚卮鸬?,心想這個日本人中文說得這么利落,應該能夠明白吧。 “王…良民?”飛行員愣了愣,覺得有些好笑,看向他,問:“啊,小兄弟是順民,我當然知道了。我是想知道小兄弟的名字?!?/br> “咦?這就是我的名字???”日本兵略有點生硬的口音,讓王良明一下沒聽出來他說的是‘民’,而不是‘明’,還以為他已經知曉自己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哦哦?!憋w行員故作恍然大悟般地哈哈大笑起來,說:“小兄弟的名字就是順民的意思啊。好,好,”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良民,良民跟皇軍更要親善?!?/br> 王良明硬是愣了半天,才猛然醒悟日本人說的是怎么個意思。又羞又氣的他恨不得想要踢日本人一腳,但心想自己肯定打不過他,便只能作罷。他右手再次隱隱約約有點想要抽自己耳光的沖動,亦好不容易才忍了下來。 再讓別人看見自己抽自己嘴巴,自己就真的沒臉活了。 情急之下,王良明不知自己從哪里來了勇氣,驅使他一把拽過了飛行員托著腮幫子的右手,按在桌子上,在男人粗糙的手掌心里不斷地反復寫出這個“明”字,并不斷解釋道:“是明,不是民,左邊是日,右邊是月?!?/br> 飛行員笑嘻嘻地看著他,裝作依然沒弄懂的模樣,任由他在自己手心里反反復復胡亂劃了好幾遍。過了片刻,男人合上了手掌,把王良明的食指正好攥進了自己手心里,輕輕捏了兩下,說:“嗯嗯,知道了,是明。好名字啊?!?/br> 王良明頗費了點力氣,才把自己的手指頭抽了回來,感覺自己又被這個人耍弄了一把,心中十分不悅。 這時,飛行員把桌子上自己那本證件推到他面前,一邊繼續講道:“你的名字,和之前你們支…啊,是中,國,的那位名家王陽明的名字很像啊?!?/br> 王良明沒接他話茬,伸手取過那本證件打開來看,“武藤健二”四個黑色的大字,便清晰地映入眼簾。在那旁邊,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橫豎筆道,看上去像是他的軍銜。但是王良明并沒有學過日語,所以也看不懂。 “良明啊,”武藤見他不理睬自己,便先把王良明手里的那本證件拿回來收好,然后問:“你應該知道王陽明大師吧?” “知道啊?!蓖趿济骰卮鹚?,語氣里還帶了點鄙夷:“不就是那個唯心主義神棍么?什么心外無物,心外無理,都是亂七八糟的封建遺毒?!?/br> 武藤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半晌,男人又問了一句:“東鄉將軍,東鄉平八郎,你們這里應該是這么叫的吧?你知道?” 王良明點點頭,說:“這個當然知道。他比較有名,不過這都是之前清朝末年的事情了?!?/br> “嗯,我曾經也很崇拜東鄉將軍,”武藤感覺長時間被懸空吊著的左臂有點乏,就也放到了桌面上來,稍稍休息一下,一邊繼續和他談論:“以前的我們,和那時候還是俄國的蘇聯海軍打仗的時候,東鄉將軍就是靠陽明先生這樣的信念,把當時實力不菲的俄國人打得落花流水?!?/br> 王良明不說話。他倒是對這個印象很深,晚清積貧積弱,竟然會讓兩個列強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打了起來,一幫中國人還只能做看客,想想其實挺可悲的。 “那你現在不崇拜東鄉平八郎了?” 武藤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笑了笑:“可能跟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比較相似吧,過了這么多年?!?/br> 說完,他就伸手進了兜里,從看似什么都沒有的衣服中變戲法般地摸出了一包煙。但因為手受傷了,武藤一個人沒法打開。于是,男人便把打火機也掏出來,一并推到王良明面前讓他幫自己點上。 日本兵深深地吸上了一口,慢慢吐出白色的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縈繞著,給王良明留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幽幽感。他小聲感慨說:“沒想到,你一個日本人,中國話講得竟比這里的好些人都要不錯?!?/br> “是嗎?我一直覺得應該更好才行?!比毡颈α诵?,說:“我來這里應該是只有十六歲的時候吧,直接被兵部選上送去了滿洲國,成為了開拓團的一員。在那邊,當時局勢也沒那么緊張。我們那一批去的人就開始飛行訓練?!?/br> 武藤沉浸在回憶里,將往事娓娓道來:“但沒多久,就爆發了北平事變。然后我就算是首批作戰航空兵吧,開始被滿洲司令部派去執行一些任務,后來又調到了中部戰區。然后就……嗯,一直到現在?!?/br> 男人看了看自己被繃帶吊起來的左臂,繼續講:“昨天……嗯,我…駕駛的是剛剛從吳港運來的新戰機,本來是要去另一個南方的基地。結果沒想到,汽油箱出了問題。不過還好,遇到了小兄弟你?!?/br> 說到這里,武藤輕輕推開了凳子,站起身,稍顯有點吃力地向王良明鞠了一躬,說道:“謝謝你了,王,良,…明?!?/br> 王良明趕緊站起來,招呼他坐下,之后自己也重新回到椅子上去,但心情卻十分復雜。他清楚,戰機飛行員,所謂的執行任務,應該就好似國人常說的黑白無常,帶去的都是死亡與絕望。 “那個…武藤先生,”過了半晌,王良明繼續問他,聲音小得幾乎都快只有自己才能聽見了:“你…也經常到城市里執行…任務吧?” 想了半天,王良明好不容易憋出了“任務”這個委婉的說辭。武藤則看著他,微微垂了下眼簾,默默地點了點頭,并不否認。 “唉,其實都是一樣的?!蓖趿济鞲杏X到心里有點小小的失落。 卻不料,武藤健二繼續說道:“不過我們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戰場上執行任務,城市里面,我只去過兩次?!?/br> 武藤把桌子上自己的證件重新揣回兜里后,看著王良明,臉色顯得很鄭重,但也平靜得很。男人告訴他:“有件事你應該不知道。就是我們這個編隊,有一個規矩。其他的飛行分隊可能沒有,或者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我可以保證,我們這個編隊,不打老鄉們?!?/br> “不打老鄉們?”王良明有點嘲諷地笑出了聲,反問:“那么大的炸彈,投下來,好像的確是,死不了多少人啊?!?/br> 武藤卻搖搖頭,說出了一個超乎王良明所能想象到的,可以說是有些超越常理的‘秘密’: “也就是我們這個分隊的長官,他不贊同大東亞戰爭。所以很多時候,嗯,如果說軍部因為要采取報復,會發下來要對支那…啊,是要對中,國,老鄉們動手的命令,我們這個編隊的長官基本上都偷偷押下來,裝作沒有收到。反正現在這破仗打得,都已經和美國人開戰了,消息收不到,這個借口也很正常。但如果是這邊的司令部下達命令的話,我們也不得不去。不過,嘿嘿,” 武藤笑了笑,湊近了王良明,故作神秘地小聲講道:“你知道我們都是怎么cao作的嗎?” 王良明疑惑地看向他。飛行員挑了挑眉毛,給出了答案:“我們會先往空地扔炸彈?!?/br> “哦?空地?難不成還不是哪里人多打哪里嘍?” “不是都和你說了嘛,我們是不打老鄉們的?!蔽涮儆悬c不滿地回答了他,繼續講: “一般…中,國,老鄉們聽到第一聲爆炸后,就會立刻跑上街。這時候啊,我們的編隊就會去城市的另一角,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投第二顆炸彈,把那邊遠處的老鄉也都從屋子里面轟出來,讓他們趕緊跑到地下去。有時候啊,” 武藤又吸了一口煙,嘴角上揚得都有些夸張了:“街上要是人走得慢了,我們這邊兒就用機槍打屋頂,把那些石頭塊和磚瓦都打下來,這樣人們就跑得更快了,哈哈?!?/br> 日本兵眉飛色舞地說著,好像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一般。王良明卻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聚集在心底,越來越重: 合著到頭來,他們就喜歡玩弄中國老百姓???怪不得自己會被他耍弄得如此尷尬。 “那就不能…不打啊…”王良明看著笑嘻嘻的武藤,感覺這話講得十分莫名其妙,也略有些牽強。 “我們要是不打,軍部會以為出了什么狀況,就會派其它飛機來打,那可就真是要死人咯?!蔽涮贀Q了種比較嚴肅的口吻答復了他,還煞有介事般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在上面比劃起來:“等我們看所有人基本都跑得一個不剩,我們就會去算是被……嗯,‘清場’完畢的地方,找到兩個比較破舊的房子,炸一下,也算是交了差?!?/br> 王良明一面聽著他繼續跟自己講那不知是真還是假的獨特作戰方式,一面開始腦補一大群日本戰機在天空中來來回回飛著的場面。越想,他越覺得,這樣的場景,似乎和自己的某段親身經歷很像。 沒錯,就是昨天,昨天中午小鎮的那場空襲,也是奇跡般的,沒一個人因為炸彈的落下而喪生。 直到現在,鎮子里其他的人們還都在議論,是不是日軍的戰斗技能太差了,或者發生了什么狀況。 可現在想起來,難道真的是? …… 王良明仔細回憶起,自己當時站在那個大樓上面,和舒萊曼一起展開納粹旗時呼嘯而過的那架日本戰機。因為到處都彌漫著硝煙,所以自己也并沒有看得很清楚,那名飛行員長什么樣。 莫非,當時坐在那架飛機上的,就是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武藤? “那個……昨天下午,也是你們來這里執行的……任務吧?”王良明疑惑地問著他,同時腦海中反反復復回想著那架在大樓上空繞了個大彎,又消失在遠處天邊的銀灰色戰機。 武藤卻搖了搖頭,一臉茫然:“昨天?昨天你們這里被空襲了嗎?昨天我恰好不在隊里誒?!?/br> “哦,這樣啊?!蓖趿济鲊@了口氣,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卻又有一點欣慰,但也依舊十分疑惑。他嘆了口氣,說道:“唉,真希望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要是當時南京,上海也能…” 武藤挑了挑眉毛,湊近了王良明,很得意地跟他講:“你知道我們長官南京事件以后做了件什么事嗎?當時差點…哈哈?!?/br> “???什么事?”王良明更加覺得有點好奇,不自覺地朝武藤那邊湊了過去,想要知道具體詳情。 “這件事,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因為之前我一直都在滿洲。那好像是第二年了,軍部在南京連著開了好幾天慶功宴,給你們那個汪總統慶祝什么活動。期間吧,據說有名少佐喝醉了,拿著刺刀,在那兒胡說什么自己去年在南京殺了多少多少支……啊是中,國人老鄉,啊不,是士兵。全場當時沒人敢拿他怎樣,因為那個人可以算得一名皇室親屬。結果我們長官正好到了門口,聽見了這些,你猜怎么樣?” “怎樣?” 武藤把右手握成一個拳頭,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說:“長官上去直接朝著那個少佐臉上打了一拳。這一揍可不輕,當場打下來他兩個門牙?!?/br> 王良明被深深地震驚了,感覺到有點不可思議。甚至更準確地講,是難以置信。 “這一拳可得了,”武藤敲著桌子說道:“我戰友告訴我,當時鬧得可大了,南京那邊的司令部甚至都差點要動軍事法庭審判我們長官。不過萬幸,長官自己有親戚也是…有背景的人,所以在東京那邊也有很多政府要員是朋友。力保之下,他并沒有受到過多責難?!?/br> 王良明對什么日本皇室之類的概念盡管并不清楚,但也非常驚訝。他原先以為,所有的日本鬼子都是慘無人道,沒有任何人性的禽獸。倒的確不曾想,善良的人,依舊也是存在的。不僅僅是普通的日本民眾,就連這些侵華的日軍官兵里,有人性的人,也會像在黑色石礦中埋藏的金子一樣,亮閃閃地存在著。 “你們長官還真是了不起呢……如果是,真有這么回事的話?!弊砸詾橐呀浺娮C了太多苦難與哀傷的王良明,還是無法完全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這些。 武藤卻笑嘻嘻地伸出右胳膊,把他攬過來,問:“怎么了?良明你不信?那你回頭可以問問你們那個叫什么地方來著…” 飛行員撓了撓后腦勺,一時間也記不得那個地方的具體名字,只好略過這個,繼續說道: “我們這邊,差不多都和那兒的老鄉們達成默契了。只要每次看見飛機來,那不用說,肯定就是我們的。長官和軍部那邊商量好了,說那個地方是支…啊,是中,國的兵工廠,必須集中火力打擊,要我們編隊給天皇陛下立功。軍部其實什么具體情況都不知道,就每次都讓我們這個編隊去空襲那里。而后面的事情呢,你也知道,那個地方的老鄉們看見飛機來都不怎么跑了,總是慢慢悠悠在街上晃著走去防空洞,搞得我們也著急,只能不停地拿機槍打房頂?!?/br> “后來啊,有時候長官也讓我們在空炸彈殼里面裝上罐頭,餅干,偶爾還有大米什么的,扔到街區去。等我們走了,老鄉們就會出來撿走?!?/br> 王良明靜靜地聽著這一切,感到幾分欣慰,但也很悵然。遇到這些善良的日本人,那里的中國鄉親們,就會在亂世中多一點點安全的保證??墒?,在南京,上海,武漢,甚至北平市郊,在一次次真槍實彈的空襲、真真正正見血的掃蕩和屠殺中,那里的同胞,尤其是已經離去的那些,在他們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又曾經歷過多么強烈的恐懼與無助呢? 此時,王良明甚至萌生了一個想法。他在想,要是那些侵華的日軍多些像武藤,還有他的長官這樣的人,該有多好啊。 哎!自己竟然在想什么?!王良明很快就感到無比羞愧與自責。畢竟,這場戰爭本來就不應該有,應該一個日本軍人都沒有踏上中國土地才對。 “那個,武藤先生,你們的人,…”王良明頓了頓,還是猶豫著把話問出了口:“你們的人,對南京,上海的事情…都是怎么看的???” “丟盡了大日本帝國的臉?!蔽涮俜浅:唵蚊髁说鼗卮鹆艘痪?,又講道:“另外你別再叫我先生了,先生先生的。我才二十多歲,還沒那么老吧?” 說著,飛行員便摸了兩下自己下巴上被修剪得短短的胡茬,問他:“良明你多大???” “我?今年應該是,十九吧,或者二十?” 王良明仔細想了想,掰持了兩下指頭,算了算。他隱約感覺,自從戰爭爆發躲到鄉下以來,自己對時間就已經有點沒概念了。每天都是起床、吃飯、上班、回家、睡覺,偶爾再和母親拌嘴慪氣。重復做著幾乎相同的事情,再聽著外面時不時傳來聳人聽聞的消息。時間一久,他反而對光陰的流逝有些麻木了。 “哈哈,那咱們還真的沒差多少呢?!蔽涮傩χ牧伺耐趿济鞯募绨?,說:“以后你就叫我哥好了,我正好也缺個弟弟?!?/br> 王良明扯了扯嘴角,感覺到怪怪的,同時有那么一點點尷尬,只得努力岔開話題。他又問:“你們…都是怎么看南京,上海的事的???” “不是剛剛說了嗎,”武藤依舊簡潔明了地答復他道:“丟盡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臉,也玷污了武士道的忠義勇精神?!?/br> “真的嗎?”要是放在原來,這樣的說法,王良明是打死也不會信的。那時的他還認為,殘暴的日軍就是一群殺人的野獸,怎么可能還會覺得殺人是一件“丟臉”的事情。他追問男人:“所有人,都是…那么覺得的?” “是,松井大將都這么認為的,真的。不過,”武藤頓了一下后,搖了搖頭,繼續說: “也不完全…是。其實,我們很多人有不同看法。但是因為上面有壓力,所以很多時候,大家也都不交流這些事情。而且我們是航空兵,雖說名義上歸屬了陸軍部隊,但平時和那幫人的交往也不多。不過啊,據說我們長官揍了那個少佐之后,很多人似乎都勇敢了一點。有些部隊,對從南京和上海那邊過來的士兵,都心照不宣,一律不給好臉色看?!?/br> “但是后來想想,就算是那些在南京和上海的士兵,他們里面,說不定……也并不一定就真都是西方人宣傳中廣為流傳的那樣吧。我現在對各方的立場都比較懷疑?!蔽涮侔咽掷锶嫉街皇0胫傅臒燁^掐滅在了桌子上,咧嘴笑了笑,話語間像是在自嘲:“但是誰知道呢?大家把嘴都管得很嚴。所以很多東西,恐怕永遠也都無法真正了解?!?/br> 王良明點點頭,慨嘆道:“其實,要是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還是真的挺感謝你們的。不過,我們老百姓幸運了,那些我們國家在戰場上的士兵,恐怕就沒那么好的運氣了吧?!?/br> 武藤收起了笑臉,靜靜地站起身,走回床邊半靠著被子,呆呆地望了會兒陳舊的地窖天花板。許久,男人才用夾帶疲憊的聲音回答了他:“畢竟是戰爭,就像你講的,我們誰都無力去自己選擇,沒辦法?!?/br> 王良明慢慢地站起來,推開凳子,默默地收拾好了桌上的碗筷。他心里還是很沉重,畢竟即使是士兵,也是老百姓里過來的,有些甚至還是被抓了壯丁。但是,就如飛行員所說,即便這是戰爭,也仍有這一小群日本人還愿意保護他們眼中的“支那”老百姓。若這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話,那已經相當不容易。自己還能再奢求什么呢? 氣氛一時間有點沉悶。王良明正準備離開,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沒經過仔細權衡,就隨口說了出來。 “那個,如果你們以后還要執行任務的話,其實可以不用打什么廢棄的小屋子。最好去炸那些大院,大樓,或者非常豪華的……宅邸什么的?!?/br> “哦?”飛行員來了興趣,坐起了身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有點玩味地問道:“為什么呢?” “因為小屋子是窮人住的。那些大樓里面的,都是些鄉紳、地主、官老爺,那些人真不是什么好東西,平時沒事就……”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王良明尷尬地住了口。他懊惱地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慫恿一個日本兵去炸自己同胞的屋子?! 官老爺鄉紳地主當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是,也…算是自己的同胞啊…… 王良明萬分羞愧,恨不得再抽自己幾十個耳光。武藤卻哈哈大笑起來。在煤氣燈的映襯下,飛行員堅毅的面部線條更透出幾分硬朗。 “好!”武藤很堅定地答應了一聲,笑著看向王良明,說:“以后要是還有這種任務,我就聽良明你的!” 王良明無語。但武藤卻又一挺身,躺在床上,懶洋洋地對他講:“其實到這兒來過得還挺好的,都不太想回去了呢。良明啊,你能讓我多住一陣吧?” 王良明感到有點為難,畢竟長時間讓這么個大活人住在這么個又擠又暗的地下室里,且不說他自個兒舒不舒服,這樣每天東躲西藏的,遲早都可能有露餡的一天。而且,現在物資那么緊缺,自己若是每天都偷偷把家里的東西帶給他吃,心里對母親和meimei自然過意不去。 “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幫你干活的?!蔽涮僖琅f笑嘻嘻地說著。王良明卻被嚇了一大跳,猶如觸電了一般,急忙告誡他:“不行!你就待在這里!哪里也不許去!到時候,別的人要是都發現我帶來個日本人……且不說你能不能活命了,我們一家子都會被趕出去的!” “啊,這兩天不是還挺好的嗎?”武藤撓撓頭,保持著一臉無所謂的模樣,接著講:“你看,我這不也沒有讓那個老中醫懷疑嘛?!?/br> “那也不行!”王良明低聲嚴厲地說道。 正在這時,地窖的門突然被咣的一聲打開了。王良明吃了一驚,猛然回過身,結果腳下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他只見王大娘手里拿著幾包東西,笑呵呵地走了過來。她后面緊跟著一臉嚴肅的舒萊曼,端來了白天買來的那個中藥鍋。 “大學生啊,”王大娘把紙包遞到他手里,一面跟他解釋:“這個呢,是強筋健骨的中藥,對康復有好處。你就趁你娘不在的時候煎了,給他補補吧?!?/br> 說完,老太太又走到武藤身邊,捏了捏他的肩膀,夸贊道: “這陜西小伙兒身體還真是棒,渾身上下都是勁兒誒?!?/br> “您過獎了,”武藤很禮貌地用流利的中文答謝她:“我原來是在…體校,鍛煉過一陣。盡管現在不長練了,原來的底子也還是在的?!?/br> “身體棒就是好啊,”王大娘感嘆道。她摸了摸自己有點駝了的后背,心頭浮起萬般感傷,繼續說:“像我這七老八十的骨頭,真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撐到看見戰爭結束的那天啦?!?/br> 王良明感到很難過,眼眶里面酸酸的。王大娘自從晚清出生后,大半生過來,幾乎沒有一個年頭有過真正的和平與安寧。他覺得,恐怕她一輩子,也沒辦法親眼看見太平歲月是怎么個樣子了。 武藤卻直視著她的眼睛,聲音有點小,但又挺堅定地告訴她:“會的,一定會的!” 王大娘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講道:“謝謝你了,好孩子?!?/br> 但是這時,一旁沉默許久的舒萊曼,突然冷冷地插了一句嘴:“當然會結束,只要那些人不再繼續作惡,就肯定有結束的那一天?!闭f完,德國醫生便十分輕蔑地瞟了一眼坐在床上的武藤。 王良明有點擔心。但是,武藤卻仍顯得并不那么在意,依舊跟王大娘很友好地對著話。王大娘又跟王良明囑咐了幾句必要事項后,舒萊曼就勸她先回到車里去,說他再給武藤檢查一下,看看傷口。 ‘咚?!亟训拈T再一次被重新關上。因為時間已經偏晚,舒萊曼也就迅速檢查了一遍武藤額頭上和腰上的傷后,便從藥箱里面取出兩盒消炎藥扔在桌子上的藥鍋旁,并囑咐王良明,讓他抽空趕緊把中藥煎了。 “行了,都完成了,我也回去了。再見?!笔嫒R曼和王良明打了聲招呼,又神色復雜地看向了床上坐著的日本人。德國醫生思索了一下后,勉強擠出來一個笑臉,說道:“回頭見,…陜西人?!?/br> “您慢走?!蓖趿济髭s忙起身,準備上去幫舒萊曼打開地窖的門??伤麉s沒料到,身后的武藤亦跟著站了起來,輕聲說了一句: “Bitte Warten!” 王良明愣住了。哪怕他的德語基礎并不好,可是還是能夠聽出,日本兵在讓舒萊曼等一下不要走。 這讓他不由對面前的飛行員有了點敬佩之意。想當初,自己盡管下決心學德語,但是因為覺得難,再加上學校停課,就沒有將其繼續下去。卻不料,一個是干自己之前很多年一直瞧不起的破當兵這一行的,還是個日本兵,不僅會中文,居然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德語。 正要出門的舒萊曼猛然停在了臺階上,轉過身,頗為驚詫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個子日本兵,許久才回過神。德國醫生如一貫那樣,淡淡地,卻也略顯緊張地試探著問道: “L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