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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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明想告訴他所有的一切,但不知道該以怎樣的方式表達。 他自然知道,現在的德國和日本隸屬一條戰線,是法西斯同盟國。但是,在早先和舒萊曼的交談中,他都能感覺出舒萊曼話里話外對法西斯軍人無比的厭惡,尤其是對狂熱的好戰分子們。 王良明十分能夠理解曾經從日軍空襲中死里逃生的舒萊曼對侵華日軍的痛恨與憎惡。德國醫生不公開表示對自己國家軍隊所作所為的評論,但是對日本軍隊在華肆意妄為的憤恨,卻從來都毫不掩飾??傊?,在舒萊曼眼里,這群所謂的“軍人”已經不能被稱之為軍人,而是應該盡早被消滅掉的禽獸。 “我……”支支吾吾的間隙,王良明打算完完整整地把他是怎么去到山谷里面,又怎樣遇到這個飛行員的原委全部和盤托出,坦白給醫生。 “夠了!” 舒萊曼顯得很生氣。他十分堅決地搖了搖頭,把方才拿出來的聽診器和手電筒又收回了便攜藥箱里,冷冷地對王良明小聲講道:“我建議,你現在立刻找人…你自己就把他扔回原來的地方去。且不要說,他醒了可能給你們帶來危險。這要是被其他人看見了,你們家就準備著徹底從這里滾蛋吧,或者直接被巡捕房或軍統叫來人,全都逮捕!” 說完,舒萊曼就轉身走上了臺階,準備打開地窖的門,同時補充講:“今天的事情,我就當沒看見。你抓緊時間,盡快處理干凈!” “舒萊曼先生,請您等一下!”王良明眼看著德國醫生準備離開,好似打算撒手不管,趕忙上前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請求道:“那個……要不……您還是給他……” “想都不要想!”舒萊曼冷漠地甩開了王良明拽著自己袖子的手。德國醫生相當奇怪,盯向他,問:“孩子?你今天是怎么了?往常的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什么時候,對一個侵略者,一臺冰冷的戰爭機器,突然予以了同情?” “我沒有……我只是……”沒了底氣的王良明,心情慌亂到了極點,連說話的聲音都越來越小,以至于漸漸開始顫抖。 舒萊曼大踏步著走到他跟前,用力按住他兩條胳膊,瞪著他,語重心長地講:“孩子,你想想今天!你想想今天白天!今天白天那種事情,如果我們沒有把那面旗子放在那里,會怎樣?會有多么可怕的后果?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在這種瘋狂空襲中無辜喪生的女人和孩子們?你想想我,我當時在火車上是怎么逃出來的?嗯?而他們呢?” 他的語氣十分激動,手時而在空中比劃,時而又顫抖著指向躺在床上的日本飛行員,幾近咆哮地說:“他們帶來了這一切!他們帶來了死亡!絕望!痛苦!現在他們該為此付出代價了。他們應該接受主的審判,墜入撒旦的地獄永受煎熬??赡?,倒還想幫助他們!” 王良明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名飛行員,見這名日本兵雙眼緊閉,好像已經睡過去了,并沒有聽到近在咫尺的二人間所談論的這一切。 他咬了咬牙,走向了床鋪。在昏暗的煤氣燈照耀下,他第一次得以認真仔細地觀察這張陌生的臉龐。 王良明看到,大概緣于長期的高空飛行,極強的陽光把這人的皮膚曬成了古銅色。男人左右兩側的臉頰,也都像是因為經常忍受陣陣烈風而微微發紅。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而是凝結成了一道狹長的黑色血痂,頗為猙獰地橫在腦門上。 王良明瞅了好一會兒,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地對這人恨不起來。 他開始想,之前在這個院子里,只有自己和母親,meimei三個人在一起住。雖說算是一家人團圓,但可能是因為戰爭動亂的氛圍,也可能是因為母親的壞脾氣,自己每天過得都并不是很安心,總是擔心會出什么簍子,比如什么時候自己或者meimei就可能被奪去生命,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眼下,家里多出了這么一個人。他說不清楚為什么,恍恍惚惚中,自己會感覺到心里仿佛少了一層顧慮一樣,產生了一種莫名的…… 踏實感。 ?!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又一次有了這樣奇怪的想法?難倒是瘋了不成? 王良明狠狠地搖了搖頭,不自覺抬起了手,卻又不敢再當著舒萊曼的面,給自己腦袋上來一巴掌。于是,他只好就勢將手摸上了飛行員的額頭,來避免顯得過分尷尬??蛇@一摸,卻不由將他嚇了一跳:飛行員的額頭燒得guntang,看上去像是傷口發炎后,發燒了。 他又一次沉默了。 怎么辦?究竟應該怎么辦? 是敵人么?對國家來說,當然是敵人。 是人么?當然,肯定是人。都長著一顆腦袋,一雙手腳。 恨么?從‘國家大義’而言,是侵略者,應該將他作為仇恨的對象。 那么,把他扔回去么? …… 一個又一個念想在腦海中瘋狂地涌動,讓王良明感到頭痛欲裂。他再一次瞥了一眼那個飛行員,發行那男人依然在昏睡,但是喘息的聲音卻越來越重,喉嚨里偶爾也會發出一兩聲模糊的呻吟。 怎么辦?究竟應該怎么辦? …… 是的,他是一個日本人,還是一個侵華的日本軍人。但是,他也是一個人。而一種更深的顧慮倏然暴擊了他,讓他恍然意識到自己心底本能在吶喊著的東西與其不謀而合: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告訴自己,自己不能這樣。那么…… 終于,王良明用這樣的理由說服了自己。他將自己的雙手攥緊,艱難而又堅定地轉過了身。舒萊曼此時已經走上了臺階口,準備要打開地窖的門了。 “舒萊曼先生!”王良明大聲喊住了他,緊接著就像白天那些街上的百姓一樣,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孩子!你這是在干什么!”舒萊曼趕緊三步作兩步重新下了臺階,一把拽起王良明的胳膊,想讓他別這樣??墒?,王良明亦不知自己從哪里來了股力氣,膝蓋就像被黏在了地上一般,扥都扥不走。 “舒萊曼先生,我求求您!”王良明的話語有點顫抖,祈求他道:“看在仁慈的主的份兒上,我希望…您……救救他!” “你瘋了!”舒萊曼懊惱地瞪了他一眼,又趕忙壓低了聲音,害怕被仍在外面等候的張老伯聽到。德國醫生訓誡說:“你再這個樣子,明天開始,你就不要再來我這里了!工資也不要從我這里拿了!” “求求……您了!”王良明倏然間有了種沒由頭的底氣,一反常態般跪在地上,給舒萊曼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咣咣咣響亮的三聲后,王良明抬起身,發現舒萊曼正以某種非常費解和無奈地眼神,皺著眉頭看著自己。 過了片刻,舒萊曼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無奈,也似乎還有點別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你先起來,我幫他?!?/br> “……謝謝…您?!蓖趿济鞔舸舻卣玖⑵鹕?。其實剛才,他在磕頭的時候就已經完全被自己瘋狂的行為鎮住了。他是愣的,完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記得那一刻,自己好像突然之間爆發了某種特殊的情緒,整個人都完全不受了控制一樣。 舒萊曼提著藥箱,不大情愿地重新走回日本兵的床邊。他伸手摸了一下男人的額頭,便做出了判斷:“他發燒了,盤尼西林消炎?!?/br> 簡單利落地診斷了病因后,德國醫生面無表情地打開了藥箱,從里面取出一根針管,和一小瓶藥劑。 王良明趕忙上前,如同往常一樣,幫著舒萊曼把這名病人的衣服解開,將他右胳膊的袖子挽到了肘部,并脫去了男人的一雙皮手套。望著那男人結實強健的手臂上凸起著條條的青筋,王良明不知道為什么,心里沒來由地感覺有點尷尬,卻不好說些什么。于是,他便把臉側到了一邊。 舒萊曼簡單地給男人做了一個皮試,就把滿滿一管藥劑全部都打了進去。 “好了,”德國醫生拔出針管,不咸不淡地說道:“我再幫他把臉上的傷處理一下,就差不多了?!?/br> “那個,”王良明又想起了早前在外面的一幕,趕忙補充:“他的左胳膊……好像骨折了?!?/br> 舒萊曼略微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回應他的語氣旋即變得有些古怪:“知道的可還真多啊?!?/br> 王良明感覺自己臉燒得通紅,只好低下頭,不再說話。舒萊曼給飛行員處置了下傷口,并草草捏了捏他的左臂后,擺了擺手,告訴王良明:“這個我做不了了,最多給他先捆一下。我是西醫。正骨,得找鎮子里那個王大娘。不過,”舒萊曼冷笑了一聲,盯著王良明,繼續說:“怎么把他弄出去,或者是怎么把王大娘請過來,你自己想辦法吧?!?/br> “謝謝您了?!蓖趿济鳂O為小聲地向舒萊曼道了謝。 沒過多久,飛行員臉上和手上的血跡便都被王良明用溫水浸潤的濕毛巾擦拭得一干二凈。男人額頭上的那條傷口,也已經由德國醫生重新消過毒,再綁上了一圈雪白的紗布遮蓋。至于他已經骨折的那條手臂,亦被用繃帶先簡單固定了一下。 “好了?!笔嫒R曼收拾好了所有的醫用器具,全部整整齊齊裝回了藥箱內,拎起來就往地窖門口走。王良明趕緊跟上。 打開地窖門的前一刻,舒萊曼回過身,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中國青年,做出了一個‘決斷’:“這個月工資,扣五十?!?/br> 王良明有點吃驚地抬起頭。他清楚,五十塊錢,在這樣的戰爭時期,通貨膨脹的年代,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墒嫒R曼卻依舊面無表情地繼續解釋道:“醫藥費?!?/br> 他明白,舒萊曼在給鎮民診治的時候,從來不收一分錢。而這次卻要扣自己這么多工資作為醫藥費,其中的原委,自己也懂。畢竟,這是自己的‘選擇’。王良明沒轍,只得默默點點頭,走到前面幫舒萊曼把地窖門打開。 站在門口,兩人正準備出去,卻突然聽見房子前面張老伯正在對什么人講話: “哎呦,大小姐,你身體沒事了吧?” “???您說什么?” 王婉寧的聲音居然也傳了過來! 兩人趕緊重新關好地窖門,急急忙忙跑到前面去,霎時間全都傻了眼。只見張老伯已經進了院子,在門口正好碰見了穿著睡衣準備出來打點水喝的王家小妹。 “哎呦,meimei,你怎么跑出來了啊?!甭氏确磻^來的王良明趕緊跑上前去抓住meimei的手,同時又說:“張老伯,沒事了。剛才舒萊曼大夫給看了,沒什么大事了?!?/br> “???”王婉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沒搞清楚眼前的狀況是怎么一回事。張老伯卻依舊十分關心王婉寧的健康狀況,焦急地問一旁還愣著的舒萊曼:“先生啊,這閨女是真沒啥大事吧?這孩子,這種年紀可不能出什么問題啊?!?/br> “那個……就是……”舒萊曼也很尷尬,只好不斷打哈哈,使他本就不利落的中文讓人更加聽不懂了。 王良明這時候看見meimei手里正拿著的水杯,靈機一動,一把將其奪下,故作懊惱地沖她低聲嚷道:“你說你!都來了月事,也不知照顧好自個兒,還跑來喝涼水。剛才大夫怎么說的,都忘啦?” “什么?!……”王婉寧感到莫名其妙,亦相當生氣,大聲叫嚷起來。 王良明無可奈何,只好迅速捂住她的嘴,說:“小點聲,把咱媽吵醒了又得收拾你!” 他一面拖著她進屋,一邊趕緊向舒萊曼告辭,不停地打著馬虎眼:“先生,多謝您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舒萊曼亦就勢圓了這個謊,一邊向他們招手,一邊假裝鄭重其事地說道:“讓小姐記得吃藥??!” “沒問題,您放心吧!” 可憐那王婉寧被捂著嘴,嗚嗚地什么也喊不出來,就被王良明拖進了屋里。等門被關上,哥哥剛一松手,王婉寧就又要大聲叫喊,嚇得王良明趕忙又伸手去捂她。 “祖宗!小點聲!到時候真把媽吵起來了?!?/br> “那你趕緊給我說清楚,這是怎么回事!”王婉寧十分生氣,尤其是當著張老伯面被莫須有地搞出了一個“月事”之后,讓她感到無比難堪。 王良明狠狠地抓撓了兩把自己的頭發,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出下一個圓謊的借口:“那個,其實就是……我白天有東西落在那邊了,舒萊曼大夫又幫我送了回來?!?/br> 情急之下,王良明隨手從衣兜里摸出了一支鋼筆,在王婉寧眼前晃了晃。 “就為了這個,”王婉寧覺得好氣又好笑,質問道:“你們當著張老伯的面說我來了月事?!” “哎,這不是也沒想出合適的借口嘛,一著急脫口就說了?!甭犚姶巴忭懫鸬钠囻R達發動聲,他明白張老伯已經載著舒萊曼走遠了。王良明嘆了口氣,繼續扯謊道:“我不能讓人家知道,德國人就為了送鋼筆過來,這么大老遠跑夜路。不然,咱以后也沒法做人了啊?!?/br> “這德國醫生,做事情向來都是嚴謹細致,一絲不茍?!蓖跬駥幐袊@。不過,她很快又瞪向哥哥,懊惱地問:“那你也不能說我月事到了啊。你哪怕說我鬧腹瀉什么的,也比這個強??!” “哎呀,知道了。當時看見你拿著水杯,一下沒好辦法,情急之下說的,以后不會啦!”王良明趕緊連連賠笑道歉,心中卻感覺如釋重負一般:總算又糊弄過去了。 屋子里依舊漆黑一片。王良明小聲問道:“咱媽睡了?” “嗯,哎?!蓖跬駥巼@了口氣,不打算再繼續往下說。 “娘又罵你了?” 王婉寧沒回答,只是默默呡了下嘴。王良明搖了搖頭,心中的氣卻早已因為剛才的事情消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了滿滿的無奈,與一點點迷茫。王婉寧這時候小聲對他說:“哥,以后你也稍微讓讓媽,別和她頂嘴了?!闭f著,她便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同時講:“咱媽也不容易?!?/br> 四周又一次安靜下來,只剩下知了與其他昆蟲在窗外的聒噪。王良明倚在窗臺上,木然眺望起遠方連綿起伏的漆黑山脈,和一排排沒有燈光的民居,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悵然。他不知道,這混亂黑暗的世道,究竟到什么時候,才能徹底了結。 恍惚中,王良明覺得自己正躺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上,仰望著浩瀚的藍天與白云。王良明心想,自己真是好久都沒有看到過這樣好的天色,也很久都沒有這樣放松過了。 可是突然間,整個地面開始奇怪地旋轉起來,越轉越快,讓他根本無法起身,只得緊緊地趴伏在地上,努力使自己不被甩飛出去。 這時候,一架飛機毫無征兆地從遠處的高空俯沖而下,伴隨著巨大的轟鳴和濃重的黑煙,在蔚藍的天空中劃開了一道狹長的噴火口。緊接著,轟隆一聲,飛機在離王良明面前不遠的地方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滾滾來襲的巨大熱浪,讓他幾近窒息。整個世界,全部被烈火所覆蓋…… 王良明從夢魘中猛然驚醒,才發現,自己其實仍躺在家里的床上,清晨的陽光已經溜進了屋子里,窺探著方才還在熟睡的自己。他抬頭掃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已經早上九點多了,不由驚訝自己竟然睡了如此之久。 和平時一樣,王良明打著哈欠從床上爬起了身,簡單洗漱了一下。坐到餐桌跟前,他看到桌上已經擺上了母親做的早餐:一碗被煮得稀爛的棒子面粥,再加上幾塊顏色暗淡的窩頭,瞅著就索然無味。 盯著桌子上的碗,王良明才漸漸回憶起了昨天晚上和母親之間的激烈爭吵。他心里感到有點愧疚,但卻也并不想現在就去道歉。 母親很早就去臨近縣城的紡織廠上班了。而他知道,自己meimei是個瞌睡蟲,自從戰爭爆發后,更準確講是停課以來,總是每天睡到十一二點才罷休。王良明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勺子攪合著碗里的稀粥,一臉憂傷地望向那些都快要發霉了的窩頭,完全提不起任何食欲。 通常,早上如果母親沒去上班,總是會盯著王良明把這些東西吃完后,才允許他出門。而王良明也只能硬著頭皮啃完毫無滋味的食物,再離開這里去鎮子上找舒萊曼。舒萊曼倒是總會有很好的烤香腸和黃油面包。但絕大多數時候,因為他自己的肚子已經被填滿,也沒辦法再吃下更多的東西了。 不過今天呢?母親正好不在誒~ 想到這里,王良明不禁有點高興,得意地扔下勺子與碗筷,挎上背包就要走??赡_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他猛然間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堪稱‘離經叛道’的荒謬事情。 “唉,怎么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蓖趿济骱莺莸嘏牧藘上伦约旱哪X袋。他不知道那名飛行員現在身體狀況如何。而且,他還肩負了去找接骨婆王大娘過來的任務。 沉思了片刻后,王良明看了一眼桌上無味的飯菜,拿定了主意。接著,他就走過去,把本應該自己喝掉的那碗粥端了起來,順手又拿了三個窩頭,去到了門外。 屋子外面太陽暖洋洋的,預示著又一個晴朗的好天氣。這不由也讓王良明糟糕的心境好了許多。他來到了屋子側面的地窖口,打開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下了臺階。 地下室里面黑漆漆一片,煤油燈沒有被點亮。王良明以為,飛行員可能還在睡覺,就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悄悄地把碗在桌子上放好。然后,他拿火柴將煤油燈小心點亮,再把火擰小了一點點。借著微弱的燈光,他這才發現,那名日軍飛行員早就已經起了身,套著昨晚的襯衣,正坐在床邊望著他。 氣氛一時有些壓抑,王良明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才合適。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發現經過一夜的休息,飛行員似乎已經退了燒,精神頭比昨天好了不止一點半點。這男人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讓王良明心底里又一陣發毛。他不得不努力地避開日本兵的眼神,同時盡可能平撫著自己緊張的語氣,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飯菜。 “那個……”因為緊張,王良明連母語都說得有些結巴了:“額,我們做了早餐,你也趁熱吃一點吧?!?/br> 飛行員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又把目光轉向王良明,嘴上扯出一絲笑容。片刻后,他簡單地說了一句:“謝謝你?!?/br> “啊,沒事的!沒事的!”王良明覺得自己的心臟簡直在下一秒就可以跳出胸口,不得不竭力克制自己起伏波瀾的情緒。飛行員右手扶著床沿站了起來,動作稍顯得有些遲緩。男人坐到了桌邊后,興許是因為太餓了的緣故,直接拿起窩頭,就塞進了嘴里啃。 王良明瞅著眼前這幅光景,不由得由衷佩服這個日本人,畢竟自己都難以下咽的食物,他居然能這樣迅速地吃下去。飛行員也察覺到了在一邊尷尬地站著的王良明,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凳子,對他說:“坐吧?!?/br> “啊…那個,”王良明連忙擺了擺手,告訴他:“我現在去鎮子上,幫你找個大夫來治一下……骨折。得現在趕緊去!不然……到時候趕不回來?!?/br> 飛行員點點頭,放下手中喝粥的勺子,回過頭望著他,臉上的笑意是更加明顯了。 “麻煩你了?!蹦腥嗽僖淮未鹬x了他后,便重新低下頭,繼續吃碗里面剩下的東西。 王良明趕快一路小跑出了地窖。關上門后,他靠在屋子的墻邊上,捂著胸口,不停地喘著氣。他不知道是為什么,自己單獨和這個人相處竟會是這般的艱難。尤其是每當自己和那男人的視線產生交集的時候,他都感覺,有種莫名的情緒會從心底萌發出來。 王良明意識到自己的臉頰已經燒得火熱,只好趕緊走到井邊的水桶旁,撈了好幾把涼水擦臉,直到感到有點兒冷了以后,他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自家院子。 在半道上,王良明碰見了一輛牛車。好心的主人答應載了他一程,所以到鎮子上的時間又縮短了許多。 “你今天……是沒吃早飯嗎?”看著正在自己辦公桌前、一反常態地狼吞虎咽烤香腸和面包的王良明,舒萊曼不禁有些奇怪。 “嗯嗯,是啊。啊……我娘今天早上走得急,沒做?!蓖趿济饕贿吚^續往嘴里塞著香腸,一邊隨口扯了句謊話。他心里在想,可算逮著機會吃點好的了。 舒萊曼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走到診所門口把門關好,又轉身回到桌子跟前,低聲問道:“那個日本人怎么樣了?他也能吃東西了嗎?” 一聽這話,王良明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他意識到,方才已經說了假話,這會兒也再不能說自己把母親做的早飯給日本人了,便只好又無奈地撒了一個謊:“啊,我早上去看了一眼,好像已經好多了。不過我們今天都沒吃東西,所以也沒東西給他了?!?/br> “嗯?!笔嫒R曼點點頭,拿面包夾從小灶上的煎鍋里取出了剩下的香腸和面包,統統包進一個油紙包里,扔在了王良明面前,說:“吃完了就跟我回去一趟,這個給他吧?!?/br> “???我自己去找就行了吧,不用麻煩您了?!蓖趿济饔X得強迫舒萊曼去做他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情,面子上已經非常過意不去。舒萊曼卻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告訴他:“我帶你去找王大娘,開車去,省得被發現了人多口雜?!?/br> “辛苦您了?!蓖趿济餍÷暩兄x道。舒萊曼哼了一聲,也沒再說什么。 待王良明草草吃完了全部食物后,舒萊曼便就要出發??墒沁@剛一出來,就有一位年輕人堵到了診所跟前,想找舒萊曼看病。 “什么狀況?”舒萊曼簡單地詢問道。 “感冒了?!?/br> 舒萊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瞥了一眼王良明,轉頭指了指門廊里的座椅,讓王良明告訴那名年輕人:“讓他坐那兒等會兒。告訴他我們去買點藥,過會兒就回來?!?/br> 二人到了后院,舒萊曼打開了奔馳汽車的車門,同時沒好氣地對王良明抱怨:“你看看吧,為了你親愛的日本人,只能讓他多受會兒罪了?!?/br> “要不您先去幫他吧,我自己去找王大娘就行了?!蓖趿济饔X得很是羞愧,趕緊推辭道。舒萊曼卻更顯鄙夷地瞅了他一眼,說:“約好了時間。若要是耽誤了,你讓人家怎么看我?” 王良明萬分歉疚地上了車。 很快,他們就接上了王大娘,一路疾馳駛向山間的小屋。一路上,王大娘和舒萊曼有說有笑的,聊著各種從醫學到時局還有生活的瑣事。王良明一邊來回來去忙不迭給二人做著翻譯,一邊握緊了手里的油紙包,感覺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但他更關注的問題,是自己該如何處理這些香腸和面包。因為一會兒要是舒萊曼跟日本人說沒吃早飯,如果日本人又說吃過了東西,那自己撒的所有謊,就要被揭穿了。這對自己在德國醫生那兒的印象,會愈發大打折扣。 過了一刻鐘頭,汽車行駛到了他家附近。舒萊曼讓王大娘稍微先等一會兒,自己叫了王良明下車,走到后備箱那里,拿了一包衣服給他。 “你先進去,讓他把日軍那身衣服都脫了,藏起來,一會兒千萬別讓王大娘看見!快去!” “好!謝謝您!”王良明感慨舒萊曼縝密的計劃,趕緊低聲答謝,立時往家小跑而去。 不幸的是,還沒等臨近院子門口,他就驚訝地發現,有一群人正圍在那里看著什么。王良明暗暗有點后怕,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他快步跑了過去,扒開人群,湊近到中間。頓時,他一直以來都在提防的、做夢都不想看見的可怕一幕,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