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霜挪了挪腳，避開流過來的鮮血，并在心里無法避免地感到厭煩。

    客艙里的尖叫和竊竊私語在星盜們干脆利落地割開五個乘客的脖頸后就全部消失了，孩子們的嘴被家長牢牢捂住，只有死者的親友發出極力克制的微弱啜泣聲。

    “還是不出來嗎？”星盜們的小頭目，一個看起來還挺和善的中年人問：“沒關系，我們總會找到你的?！?/br>
    蠢貨，晏霜在心里說，經濟艙的人殺多少都沒用，“運貨人”壓根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畢竟他所運送的貨物在期待它的人眼里可比一群平民要重要得多了。星盜們沒有要去頭等艙檢查的意思，大概是不怎么想面對可能存在的權貴和他們的保鏢，以及那些傳說中除了正規軍以外，還供應給極少數人的特殊物品，為此他們在控制住駕駛室的過程中都特意繞開了頭等艙。

    但是下一個被拖過來的人改變了星盜們的想法，那是個女性乘務員，一個Beta，原本精致的盤發已經被拉扯得亂糟糟的，她臉上的妝被眼淚和汗弄得花成了一片，小頭目看了她一眼，視線在那身制服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問：“頭等艙里有幾個人？”

    一個星盜把刀子按到了她的脖頸上。

    “……六……六個……”乘務員的嘴唇哆嗦著，“別殺我……”

    這個數字倒是比小頭目想象的要少，“都是些什么人？”

    “兩個……兩個孩子，還有他們的保鏢……”

    晏霜翹起了嘴角。

    雖然這場鬧劇也挺有意思，但他是來干活的，而且拿的是死工資，所以這差事越早結束越好。

    乘務員被丟到一邊，她蜷縮起身體，在幸存的狂喜和未消退的驚恐中捂著臉壓抑地抽泣起來。

    星盜們往頭等艙里去了，經濟艙的每個區域里只留了兩個人控制局面。晏霜所在的區域是離頭等艙最近的，因此小頭目也額外多留了兩個人。

    出乎晏霜的意料，星盜們很快就回來了，而且只少了三個人。

    被星盜們帶出來的是兩個少年，他們看起來年齡相仿，面容還帶點稚氣，可能都還沒分化出第二性別。

    晏霜認識這兩張臉。

    “運貨人”也認識，并且因此而不得不站了起來。

    他可以無所謂整個經濟艙的人去死，卻不敢讓北京星上兩個最大世家的準繼承人因為他的緣故而受傷。然而晏霜卻覺得光是那兩個家族會把孩子就這么丟出來玩就已經說明他們可能不是很在乎受不受傷的事了。

    “運貨人”站起來的同時，晏霜屏住呼吸并把一支從衣服里拿出來的試管砸到了一側艙壁上。特意做得比較薄的玻璃容器破碎了，無色的氣體瞬間融入空氣，乘客們一個接一個地垂下眼皮，沉沉睡去。晏霜從自己的椅子上離開，轉眼間沖到一個比較機靈地屏住了呼吸的星盜面前，袖中“黑曼巴”滑入手心，高頻振動粒子切割匕首切豆腐般切斷槍管然后流暢地割開了星盜的脖頸。晏霜擰身避開迸濺的鮮血，同時抬腿一腳踹開了最近的星盜，空著的手拔出被割喉的星盜腰上掛著的匕首，在手里轉了個向后投擲出去，刀刃沒入一個舉起手槍的星盜胸口。

    晏霜使用的強效鎮定催眠氣體只在最開始的三十秒有用，之后它就會被飛船的換氣系統全部抽離，而且為了見效足夠快，制造它的人放棄了藥效持續時間，所以在把星盜全部處理掉之后，晏霜就拖著昏過去的運貨人進了頭等艙，　避免了對十幾分鐘后醒過來的乘客們解釋前因后果。他并不是鉆石星航的員工，沒必要替他們干活。

    兩個少年交換了一個眼神，和出來時一樣沉默地跟在了他后面——他們的反應非?？?，在晏霜砸碎那枚試管的第一時間就屏住了呼吸，因此沒有受到氣體的影響。

    晏霜塞進鼻腔里的藥丸已經在接觸催眠氣體一分鐘后化成了rou眼不可見的細碎粉塵散入空氣，他抹了抹鼻子，仍然有種微癢的錯覺。

    隔間的門關上了，晏霜頭也不抬地說：“閉上眼睛，小少爺們，要是嚇到了這里可沒有mama的胸脯可以給你們哭?！闭f著，他一刀劃開了運貨人的腹腔，后者在劇痛中驚醒，條件反射地掙扎起來，晏霜把手伸進他胃里，拿出了一個被特殊材料裹住的容器。

    運貨人艱難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晏霜的手腕，“你……你……”

    晏霜沖他笑了一下，“謝啦?！彼匆娺\貨人伸手去摸后腰上的手槍，嘖了聲，順手抄起一邊小桌上的香檳杯，倒掉里面的酒液并敲碎杯沿后握著它直接插入了運貨人的眼眶，“下次記得裝死，親愛的?！?/br>
    有著混血兒外貌的少年忽然開口說：“那是我的?！?/br>
    晏霜瞥了他一眼，也沒發作。他抽出運貨人腰帶上的手槍，飛快地把它拆成零件接著一甩手把它們撒花般丟開。解決了手槍，晏霜四下看了看，然后從唯一的一個冰桶里拎起整個香檳瓶子塞進黑發藍眼的少年懷里，漫不經心地說：“喏還你了?！?/br>
    少年面不改色地拔掉香檳瓶子上的備用塞喝了一口，然后對晏霜露出一個討人喜歡的笑臉，“我是姚青櫟?！?/br>
    晏霜毫無反應地用匕首劃開手里物件的外包裝，把里面的小盒子拿了出來。他打開它，把那個據說將會拍出天價的小玩意兒拿起來，按照溫瀚讓他記住的方法檢查了一下真假。

    那是一枚琥珀，四分之一個手掌大小，其中封存著遠古地球時期的一根不知屬于什么生物的羽毛。

    晏霜仔仔細細地檢查了琥珀，確認是真的而不是像星盜們之前在貨倉里找到的那枚一樣是假貨之后把它塞回了盒子里放進了衣袋。他給溫瀚發了條消息說東西到手了，然后就打算坐下來等溫瀚安排的接應。

    他一抬頭就對上了姚青櫟看不出絲毫尷尬但仍然有點僵硬的笑臉。

    晏霜感覺莫名其妙，“干嘛？”余光瞥見地上不敢妄動的運貨人，晏霜挑了挑眉毛，“別想太多，小少爺，我不是你爸媽給你準備的保鏢叔叔，我只是來黑吃黑的?！?/br>
    他話音剛落就收到了溫瀚的回復，除了說明接應時間地點之外，溫瀚還問：“你有看見這兩個小鬼嗎？”

    下面是姚青櫟和另一個始終沒說話的少年的圖片。

    晏霜：【他們現在就在我面前呢?！?/br>
    溫瀚：【那正好，新任務，他們爸媽耳目靈通，剛聽說了有人打通關系要半路搶那塊琥珀就聯系上我問知不知道有沒有興趣黑吃黑我就說已經在吃了然后他們……】

    晏霜：【沒事我掛了?！?/br>
    溫瀚：【你他媽能不能懂點規矩？我是首領我說話你就給我聽著！總之那倆小鬼你看著點，別讓人受傷了，他們爸媽發了保護兒子的委托，我已經替你接了?！?/br>
    晏霜：【行吧?！?/br>
    他抬起頭，和善地對那兩個貴公子說：“哦不好意思，現在我是來保護你們的了。麻煩兩位回到座位上乖乖坐好，在抵達倫敦星之前都不要亂動?！?/br>
    姚青櫟已經把香檳塞回冰桶里了，他坐在離晏霜有一些距離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問：“既然是保護，你不應該坐到我們旁邊來嗎？”

    晏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覺得沒必要……鑒于您們并不是完全沒有自保能力?！?/br>
    姚青櫟順著晏霜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被袖子擋著的手腕和身上的皮帶，接著又瞥了穆溯之一眼。

    他們的確是有自保能力的，只不過之前不確定星盜的人數和火力級別，不適合曝露底牌，否則他們的父母也不會就這么放任他們去做跨星系的旅行。但是他們也沒想到自己會恰好和運送琥珀的人上了同一艘飛船，并且還因此而撞上了想要那塊琥珀、可是出于某種原因不樂意光明正大地在拍賣行里出價的人所雇傭的星盜……不止是雇傭了星盜，鉆石星航的安全指數在最近幾年里一直都是最高的，一大群星盜混上來這種事情幾乎和天方夜譚一樣不可思議了。

    只能說，做大了的生意，敵人總是不會比朋友少的。

    “那么你能跟我們聊聊嗎？”姚青櫟問，“我還從沒有過機會和一個雇傭兵說話?！?/br>
    晏霜和他對視了幾秒，忽然笑了，“你看起來更像是’我還從沒有過機會干一個雇傭兵’?！?/br>
    那個一直沒出過聲的雙黑少年忽然輕輕嗤了一下。

    姚青櫟的笑臉僵住了。

    晏霜放下扯起的嘴角，合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姚青櫟看了他兩秒，而后索然無味地移開視線——閉上眼睛之后，那張對于基因優異的首都星人而言過于普通的臉就完全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但是那雙眼睛……嚴格來說應該是琥珀色，可是在光線明亮的地方，它們看起來卻是金色的，有點像是那枚他剛剛檢查的時候拋玩過的遠古琥珀，只不過那是死物，而他眼眶中的琥珀是鮮活的，隨著他的表情動作的變化而流動著鋒銳的光，凝視獵物的時候給人一種他的瞳孔都會縮小的錯覺，就像是某種大型野生貓科動物一樣。

    他看起來很年輕，不過在這個平均壽命長達160年的時代，100歲的人也能看起來很年輕。

    姚青櫟站了起來，另一個少年瞥他一眼，表情直白地在說“你有完沒完”。

    晏霜在他站起來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我能為您做點什么？”他說著乘務員們最常問的問題，身體卻毫無誠意地一動不動。

    “陪我聊聊天？”

    晏霜有點懷念家鄉了，在他老家，小孩子雖然不聰明但都挺識相的，絕對不會在不應該說話的時候發出半點聲音，而就算偶爾地出現幾個不懂事的特例，還可以直接把人拎起來抽一頓。

    “你想聊什么？”看在你們爸媽付的錢的份上，晏霜在心里對自己這么說道。

    姚青櫟坐到了晏霜對面的椅子上，“你是個Alpha嗎？”

    你瞎嗎？三個字到了晏霜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不是因為禮貌，而是因為他想起來這兩個小鬼可能還沒分化出第二性別。

    “Beta?！?/br>
    姚青櫟楞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那你的年齡呢？”

    他隱約覺得自己可能又要得到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了。

    晏霜回答：“34?！?/br>
    這下就連那個對周圍一切都不怎么關心的少年也看了過來。

    姚青櫟不信，“但你看起來很熟練，我是說，你很擅長你的工作?！?/br>
    “熟能生巧?！标趟笱艿卣f。

    “但是你說你才剛……”

    “你想說’30歲的人都是剛成年’？”晏霜笑了一下，“這僅僅只是首都星系的觀念而已?！?/br>
    人類的壽命增長了，可是從嬰兒成長為成人——僅指身體——所需要的時間卻并沒有增長，仍然是20年左右，因此在首都星系之外的很多地方，按照首都星系標準的所謂“小孩子”被訓練被使用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剛剛殺死的人當中有兩個Alpha，”一個陌生的聲音忽然響起，晏霜和姚青櫟一起看過去，黑發黑眼的少年抱著雙臂站在不遠處，“Alpha對Beta在生物層面有天然壓制，但是你看起來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你也沒有對他們用Alpha信息素抑制劑，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姚青櫟有點不太高興，“哦，行啊，穆溯之你當然可以加入我們，但是如果你記得先問一聲就更好了?！?/br>
    晏霜抬了抬眼皮，“怎么？害怕分化成Beta想知道以防萬一怎么和Alpha兄弟姐妹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