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多，陸歸回來了，閆一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烏龜，你居然全須全尾回來了？就吃了個飯，沒干別的？”

    陸歸愣愣道：“干什么別的？吃飯的地方有點遠，回來晚了點，我今天作業就剩最后兩道題，夠時間做的?！?/br>
    閆一楠摸著胸口碎碎念：“好吧，是我這當爹的想多了?！?/br>
    陸歸道：“你們都在呀，嗨，馬丁，你也來了。那個，我老鄉說他客戶給了幾張溫泉票，叫我們周末一起去玩?！?/br>
    他從舊書包里掏出一疊票，是Y市郊區某個著名的高級溫泉會所，一般人進不去那種。

    閆一楠眼睛一亮：“我去我去！這地方我去過，爽！馬丁，你必須得去，來Y市不泡溫泉就白來了?！?/br>
    馬丁看向林楓晚。

    林楓晚道：“我不去?！?/br>
    包子急道：“丸子，你必須去，因為你不去馬丁也不去，馬丁不去我去就很傻，可是我很、想、去！你為了報答我，說什么也得答應。小烏龜！”

    陸歸連忙道：“你們幫了我這么大的忙，我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來回報，我，我……”借花獻佛，他也不好意思說是自己的謝禮，一著急又詞窮了。

    林楓晚看不得他唯唯諾諾的樣子，但也實在不想跟馬丁去泡溫泉，正糾結著，電話又來了，熟悉的鈴聲，熟悉的號碼。

    自從上次在包子宿舍胡天胡地滾了一夜床單，他跟雷晟炎陷入某種奇怪的狀態。隔兩天見一次，見面就上床，上完床各回各家。上床的時候干柴烈火，其他時候彼此客客氣氣，差不多“您好”“謝謝”“再見”都出來了。

    他走出陽臺接電話，雷晟炎的聲音從電波中傳來：“最近好嗎？”

    “還好?！?/br>
    “明天見嗎？”

    “……”林楓晚看了看屋里開始聯機打游戲的眾人，過了一會兒道，“明天有事?！?/br>
    “……”那邊也停頓了一會兒，“哦。后天呢？”

    “可能也不行?！?/br>
    “那，再約?！?/br>
    掛了電話，他心里說不出何種滋味。雷晟炎現在不會窮追猛打地問他有什么事，干什么去，跟誰去了。這正是自己要求的“尊重彼此的私人空間”，但為什么反而不習慣了呢？

    第二天是周六，眾人一起出發去溫泉山莊。陸歸的老鄉租了輛奔馳七座商務車，早早在樓下等著了。

    “勝哥！”陸歸跑過去，接過一個脹鼓鼓的塑料袋，“你還買了早餐！”

    戴著墨鏡、一身休閑風的連勝笑道：“順手買了。這幾個都是你的同學？真是少年英才，咱們母校真的越來越厲害了。大家都上車吧，在車上吃。路有點遠，咱就不磨蹭了?！?/br>
    陸歸自然要坐副駕，閆一楠有點暈車不能坐后排，包子昨晚打游戲打太晚精神萎靡也不想坐后排，于是林楓晚只能跟馬丁排排坐了。

    路上要三個多小時，就是閆一楠這種話癆到后來也消停了，靠著真皮椅子打盹。包子早就睡得不省人事，陸歸還打起小呼嚕，連勝關小了音樂，專心開車。

    林楓晚靠在門邊假寐，他知道馬丁一直在看自己，視線灼灼，他只能裝睡。忽然膝蓋上多了只手，他心里一驚，怒目相視，馬丁不知何時不動聲色靠了過來，假裝睡歪了倒在自己身上，手在下面不規矩。

    林楓晚不假思索把他推開，馬丁順勢握住他的手，按在座位上緊緊不放。論力氣林楓晚遠比不上他，還得注意不驚到車上其他人，氣得臉都紅了。

    你干嘛！

    他用眼神叱責馬丁，馬丁可憐兮兮地看回去，以柔化剛，不為所動。林楓晚道：“前面休息站停一下，我想上洗手間?！?/br>
    連勝道：“那大家都去吧?！?/br>
    他從后視鏡里對林楓晚微微一笑，似乎看破了什么。

    這條高速路是新修的，而且旁邊的省道也很通暢，所以周末車也不多。休息站只有寥寥五六臺車，掃地的大媽都坐在那打呵欠。從早上開始天就陰沉沉的，這會兒下起毛毛細雨，又冷又濕，閆一楠從廁所出來，買了一把香腸到處轉悠，“人都跑哪去了……”

    拐了幾個彎，看見馬丁站在外墻一根方柱子旁邊，正想叫他，忽然柱子后面一雙手在馬丁胸前一推，馬丁反推回去，雙臂在墻上一撐，往前一步低下頭……閆一楠差點叫出聲來：臥槽壁咚 強吻！他暗搓搓看了一會兒，看見陸歸從另一邊過來，正要叫他，連勝突然冒出來摟著陸歸的肩膀往反方向走，走了兩步忽然在陸歸耳朵尖上親了一口，悄悄握住他的手。

    媽的……閆一楠開始后悔來這趟溫泉之旅了，一對一對狗男男，是在刺激小爺嗎？

    “喂！”包子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拳捶在他背心，搶了他手里的香腸，“哇，好多吃的！”

    ……所以這兩天他要跟這個程序宅混一起嗎？！

    “馬丁，我跟你換個座?！遍Z一楠搶先上了車，“后排空間大，我去躺一會?！?/br>
    他躺著躺著，就蹭到林楓晚身邊，“小林子，借你大腿躺一下？一會兒我讓你躺回來哈?！?/br>
    林楓晚破天荒地沒有拒絕。閆一楠得寸進尺，躺著大腿雙手還摟上了腰，臉在那里蹭來蹭去，“好舒服呀，小林子你身上真香?！?/br>
    然后用后視鏡隔空跟陸歸聊天，時不時讓他遞個零食，換個音樂，連勝根本沒機會偷偷摸一下小手。

    車里氣氛越來越怪，只有包子雷打不動呼呼大睡，到地方了還不知道醒。

    “小心給你賣了?！遍Z一楠笑他。

    包子擦掉嘴角的口水，不以為然道：“就憑你？老龔給我裝了個定位器，你把我埋地下他都能翻出來?！?/br>
    “老、老公！”閆一楠一口礦泉水噴出來。

    “就是四眼啊，他做定位程序可牛逼了?！?/br>
    “不是，你叫他老公？”

    “龔！龔自珍的龔！”

    閆一楠翻個白眼，媽的，連包子也來虐狗！

    “定位器是吧，在哪？在哪？”他從后座站起來抱住包子摸來摸去，兩人嘻嘻哈哈扭作一團，其余四人都很無語。

    到了分房間時，閆一楠把搞破壞發揮得變本加厲，摟著林楓晚不放。林楓晚一臉嫌棄地跟他進房間，后面馬丁的幽怨簡直溢了出來。吃午飯的時候他又硬擠在連勝和陸歸中間，連勝臉上笑嘻嘻心里MMP，他權當不知道。吃完飯連勝說要睡午覺，他就把陸歸喊去玩狼人殺，美其名曰讓司機好好休息。這樣作天作地作了一下午，吃完晚飯連勝和馬丁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然而在泡溫泉這個重頭戲環節，他還提議“一起去泡大池子”，連勝身上的黑氣都快把整個人吞沒了：“外面太冷，還是在屋里泡舒服?！?/br>
    陸歸忽然驚呼：“下雪了！”

    郊區比市區溫度低了好幾度，溫泉山莊又在山里，冬天經常下雪。戶外溫泉池邊紅楓點點，雪花朵朵，中式庭院曲折幽深，意境唯美，鄉下小子陸歸完全被這種美征服了。

    “我想在外面泡?！?/br>
    面對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連勝也只能說好。

    閆一楠心里那個得意，一邊泡一邊盤算著接下來漫漫長夜如何消遣，這時回廊上走來一名穿著寬袍廣袖的古裝男子，抱著一尾古琴緩緩而行，眉目如畫，氣質出塵，看得閆一楠眼都直了。

    古裝美男在楓樹下端坐，撫琴，神情高冷，眼角一顆小痣卻風流難言。他有意無意抬一下眼，閆一楠總覺得他在挑逗自己，越看越覺得是這么回事，泡在水里的老二早就硬了，其他地方卻軟成一汪熱泉。

    古裝美男叮叮咚咚彈了兩曲，行禮離去，閆一楠道：“我去方便下?！备艘宦纷吡?。

    連勝笑笑：“時候不早了，咱們回房間吧?！?/br>
    陸歸從來沒泡過溫泉，有點不舍得走。從水里出來的時候頭重腳輕踉蹌了一下，連勝手掌托住他的腰，“慢點，泡太久了突然起身會頭暈?！?/br>
    陸歸臉紅紅地哦了一聲，愣愣地跟著他走回房間。

    包子一邊泡溫泉一邊打游戲，打到關鍵時刻根本挪不動腿。馬丁恨不得他扎根在泉水里別出來，粘著林楓晚來到房間門口，林楓晚道：“我要睡覺了?！?/br>
    馬丁拉著他不放：“小晚，我們重頭開始，好不好？你對我還有感覺不是嗎？”

    林楓晚道：“我現在有男朋友?！?/br>
    馬丁道：“是嗎，那現在他人呢？”

    這句話問得跟之前雷晟炎那句異曲同工。林楓晚最需要的時候，應該出現的人偏偏不在身邊。

    馬丁道：“我們兩個才是soul mate。你擔心我像之前那樣突然離開，是不是？這次不會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再也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了，小晚，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好不好？”

    林楓晚沉默著把他往外推，砰地關上門，沒想到馬丁竟然把手卡在那里，直接被夾出血來。

    “你……”

    馬丁一手推門，另一手抓著門框，血順著骨節分明的長指流下來，他看也不看一眼，只目不轉睛盯著林楓晚。

    林楓晚道：“我去叫服務……唔！唔唔！”

    他被身材高大的馬丁一路推進玄關，按在墻上強勢地親吻。記憶里馬丁總是溫柔紳士，從未有過如此粗暴的舉動。驚慌中林楓晚抓住他被夾的手，指尖狠狠摳上面的傷口，馬丁皺著眉，攥著拳頭任由他摳，嘴唇施加了更重的力道。

    “你有感覺，小晚！”搏斗一般的接吻結束，馬丁把人困在自己身體和墻壁之間，在黑暗中對質?！澳銥槭裁匆垓_自己？在休息站你不承認，現在也不承認嗎？你不是一向都講理性嗎，那現在跟我zuoai，讓你的理性告訴你自己，到底是不是這樣！”

    林楓晚道：“馬丁，你這樣有意思嗎？我覺得沒意思透了，你這樣只會讓我越來越反感?！?/br>
    兩人氣喘吁吁，互相瞪視了許久，馬丁忽然趴在他肩上哭出來：“我好后悔……”

    林楓晚的眼眶也漸漸濕了。他想起馬丁飛英國那天，正是最后一次模擬考，自己是用什么樣的心情寫完試卷呢？如果那天放棄考試，追到機場，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兩人都沉浸在悲傷的過往，忽然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林楓晚如夢驚醒，掏出來，手指卻停在屏幕上空。

    馬丁也看到了那個頭像——之前雷晟炎自作主張給林楓晚設置了來電顯示頭像，是時下流行的情侶款，明目張膽地秀恩愛。林楓晚一直想改，卻不知道為何一直沒改成。

    林楓晚喂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睡了嗎？”

    “還沒?！?/br>
    “……沒什么，就隨便問一下?！崩钻裳淄ｎD了片刻，“你還在看書？”

    林楓晚突然有種沖動，剛想說出來，雷晟炎又道：“我不打擾你了，早點睡吧，晚安?！?/br>
    林楓晚條件反射地回了句“晚安”，反應過來時那邊已經掛斷了。

    馬丁道：“你和他在一起，真的比和我一起開心嗎？”

    林楓晚道：“馬丁別說了，我很累，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不想跟任何人談感情，浪費時間浪費精力?！?/br>
    馬丁道：“你以前也這么拒絕過我，記得嗎？你說你只想學習，不想其他事情，你記得我說什么嗎？”

    時光仿佛倒流回高一那個陽光斑駁午后?；煅倌曷牭骄芙^的話，笑了：“我也喜歡學習，我們可以一起學習，一起考大學，一起為未來奮斗。我們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做題，一起分享心得，一定會更上一層樓的！”

    被他攔住的少年有些慌亂，有些惱怒，卻又被他描述的情形深深打動。他的孤獨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但這個人，卻一定能。

    一直都一個人往高處飛，多一個同伴，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不能一起去?！彼€是拒絕。

    混血少年還是笑：“也行啊，我們可以用郵件交流?！?/br>
    他睜大眼睛：“怎么交流？”

    學校不準用手機，電腦課也不準上網，關機后自動清除一切痕跡，軍事化管理。

    混血少年眼睛彎起來：“只要你想，我就能做到?！?/br>
    林楓晚失笑：“……我就是那時被你震住了，那么厲害?！?/br>
    馬丁道：“我現在更厲害了。小晚，我好想再跟你一起刷題。我知道你研究生肯定想去M大，我們一起考全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