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偉昌淡淡地說道：“我怎么了？你在我家對著前來吊唁蘇以萱的客人這么說話，你對得起你jiejie嗎？”

    “你！”蘇沛林捂著心口往后退了兩步，顧熹趕忙上來扶住他。

    “舅舅，你先坐下！”

    蘇沛林之前就有心悸的毛病，加上這兩天為了看顧蘇以萱一直沒有休息好，此時被顧偉昌一氣，只覺得心臟難受的很。

    顧氏兄弟見狀，明白自己不好摻和人家的家事，對著祁致堯比了個手勢，默默離開了。

    顧承云不是很放心顧熹，一步三回頭的樣子被顧承風發現，他皺了皺眉，拉著顧承云說道：“走了，還看什么看?！?/br>
    顧承云低下頭，跟著顧承風離開了。

    慕甜在白圣哲的示意下走過來同顧熹告別，顧熹此時也沒心情，隨意點點頭說：“那我就不送你了?！?/br>
    慕甜安撫地笑笑：“等過段時間我再約你出來?！?/br>
    很快，顧家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了。

    祁致堯自始至終沒有發表意見，他一直盯著顧偉昌。

    顯然，顧偉昌的轉變是在甄柔進來之后發生的，上午的他還是一副死了心愛之人的悲痛樣子，現在卻像是心愛之人死而復生一樣，這里面一定有著什么蹊蹺。

    而且一定是甄柔帶來的。

    這個甄柔必須要好好查查。

    天色已經擦黑，基本上沒有來往的賓客了，顧熹的腿也好了大半，此刻又跪在蘇以萱靈前給她燒紙。

    祁致堯看到也不攔著，他知道顧熹現在心里很難過，要說之前甄柔激起了她的憤慨，此時看著顧偉昌如此護著甄柔，顧熹又迅速地沉默了下去。

    顧偉昌和蘇沛林各自占據客廳的兩邊。

    夜色漸深，祁致堯開車把舒雅送了回去，顧家卻依舊燈火通明。顧熹依舊跪在蘇以萱靈前，不知疲倦。

    “去休息一會吧?！逼钪聢蜃哌^來勸道。

    顧熹搖頭：“不要?！?/br>
    “顧熹，你是想下半輩子都在輪椅上度過就繼續跪著吧?！?/br>
    “我樂意?！?/br>
    祁致堯冷笑：“你樂意？你mama出殯，你是想躺在床上被人抬去嗎？“

    顧熹遲疑了一下，終于手撐地準備站起來。

    可是她跪的時間太久，兩條腿早已沒了知覺，一只腳剛剛接觸地面，身體就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祁致堯手疾眼快，一把撈回她，才免于顧熹的臉和大地親密接觸。

    顧熹看著蘇以萱的遺像，緩緩說道：“我媽因為要管理顧氏，又要照顧顧家，有時候會心情不好，我不理解她，還氣她。你知道嗎，我初中的時候因為我媽罵了我一句，離家出走了三天，最后是把身上的錢花完了才回來……我媽抱著我大哭，我還嫌她矯情……”

    “我媽很要強，對我要求很嚴格，學習和課外興趣一樣都不能差……我小時候最討厭的事就是彈琴了，我媽每天下班回來，第一件事就是監督我彈琴?，F在……我想有人天天聽我彈琴，沒機會了……”

    “過兩天我讓人搬架鋼琴回來，你天天彈給我聽?！逼钪聢蚩粗欖渎淠膫饶?，開口安慰道。

    顧熹聞言回頭一笑：“好?！?/br>
    “繼續說?！逼钪聢蚩粗欖溥@個淚光里的笑，像有把鈍刀在撕扯他的心。

    顧熹卻起身，一瘸一拐上了樓。

    不一會，顧熹抱著幾本相冊走了下來。

    “我小的時候，我媽沒什么時間照顧我，所以給我剪了個男生頭，我那時候可恨死我媽了，我是一個女孩子呀，這種短短的頭發一點也不可愛，漂亮的小公主裙我都不能穿?！?/br>
    祁致堯失笑，指著另一張照片說：“這是誰？”

    顧熹探頭看去：“哈，是一個喜歡我的小胖子，我媽那時候可喜歡他了，經常做好吃的讓他過來吃……”

    “當做女婿看待？”祁致堯冷著聲音問道。

    “不是的，因為他長的圓滾滾的，所以我媽喜歡他?！?/br>
    祁致堯這才緩和了臉色。

    兩個人就這么坐在地上，互相依偎著，相互取暖，絮絮叨叨說著話，當然基本是顧熹在說，祁致堯在聽。

    蘇沛林從睡夢中驚醒，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暖暖的燈光下，一對璧人頭挨著頭，親親密密的說著話，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蘇沛林必定是要拍張照留念的。

    嘆了口氣，蘇沛林閉上眼睛，繼續補眠。

    顧熹說著說著就困了，祁致堯把她抱到房間的床上，蓋好被子后，自己又下了樓。

    黑暗里，顧熹睜開了眼睛，忍了一天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蒙在被子里哭了許久。聽著樓下似乎沒有了動靜，顧熹光著腳下了樓。

    祁致堯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這一天一夜大大小小的事情幾乎都是他在統籌，此時已是很疲倦了。

    顧熹走過去看了看他，隨后又回到了靈前，不過她想著祁致堯的話，倒沒有再跪著，坐在軟墊上，雙目無神的看著蘇以萱的遺像。

    明天就真的再也見不到mama了……

    顧熹已經哭腫的雙眼又再次盈滿了淚水。

    唯一疼她愛她的mama永遠不在了，永遠不會有人無條件相信她，站在她這邊了，她怎么能不傷心欲絕。

    天漸漸亮了，顧熹就這么抱著膝蓋看著蘇以萱的遺像坐了一夜。等祁致堯醒來時，顧熹還保持著這個姿勢沒有動。

    “你什么時候下來的？”祁致堯揉了揉酸痛的脖頸，走到顧熹身邊說。

    “剛剛?！鳖欖淠坎晦D睛。

    祁致堯看著她紅腫的雙眼，皺眉道：“再上去睡會?！?/br>
    “你說，我mama一個人……會不會很寂寞？”顧熹突然問道。

    “什么？”祁致堯沒有反應過來。

    “我剛剛一個人坐在這里，你們都在沉睡，周圍靜悄悄的，我幾乎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寂靜。你說，我mama每天夜里都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會也感到孤單？”顧熹愣愣地問道。

    祁致堯在她身邊坐下：“不會。你感到落寞是因為你想著你mama，而你mama不會，是因為她心里有你?！?/br>
    顧熹木愣愣地看著祁致堯，仿佛在消化他的回答。

    祁致堯伸手揉了揉顧熹的頭發。

    天亮了，前來送葬的人陸陸續續都到了。

    時間到了，顧熹輕柔地抱起蘇以萱的遺像，率先走出門外。

    很快就到了殯儀館，早春的清晨還是十分寒冷的，其他人都縮著脖子躲到一邊避風，只有顧熹抱著蘇以萱的遺像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一切都準備好了，顧熹跟著眾人一起進去最后一次看看蘇以萱。

    不得不說入殮師的技術很好，蘇以萱臉上的傷口幾乎都看不出來了，腮紅上的自然，看上去蘇以萱只是在睡夢中，而不是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

    看著蘇以萱躺在那里，了無生氣，顧熹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一個箭步撲到棺槨上，大聲哭喊道：“媽！媽！你看看我??！我是顧熹??！”

    祁致堯和蘇沛林趕緊把顧熹拉開，顧熹卻一次一次地又往棺槨撲去，最后祁致堯實在沒辦法，只好把顧熹緊緊攬在懷里，不讓她動。

    遺體告別儀式之后，就是火化的程序了。祁致堯害怕顧熹情緒太過激動，說什么也不讓她再去看了。

    顧熹對著祁致堯又踢又打，祁致堯也不阻止，抱著她默默忍受。

    最終顧熹看著蘇沛林捧出裝有蘇以萱骨灰的骨灰盒出來時，悲傷過度，暈了過去。

    等顧熹再次醒來，已經是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醫院里了。

    她轉了轉眼珠，發現病房里沒有人，強撐著坐起，卻被手背上的吊針限制了行動。她表情淡漠地拔了針頭，不管冒出的血珠，光著腳下了床。

    祁致堯取了藥回來，正巧碰見顧熹拉開門準備出去，看見顧熹雪白的臉色，搖搖晃晃站立不住的身體，祁致堯沉了臉。

    “你干什么？”祁致堯一個橫抱，抱起顧熹就往病床走去。

    顧熹也不掙扎，眼睛就這么直直地盯著前方，祁致堯隨著她的視線看去，卻什么也沒發現。

    “在看什么？醫生說你傷心過度，加上勞累過度營養不良導致的暈厥，醒來之后先吃飯……”祁致堯把顧熹放好才說道。

    “我媽呢？”顧熹打斷了他，啞著嗓子問道。

    “在顧家，我媽……”祁致堯皺眉，卻還是先回答了顧熹的問題。

    “我媽不想在顧家，我要去把她帶走?！鳖欖湟宦?，頓時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你現在這么虛弱能去哪兒！”祁致堯按住顧熹，厲聲說道。

    顧熹仿佛聽不見他的說話，只是一個勁地說著：“我媽不喜歡顧家，她不能在顧家，我要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