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克陣給秦守晏說穿心底隱情，不禁眉頭一皺，默默轉過頭去，似是不敢再與秦守晏對視。

    李代嘉身上已經痛得死去活來，但見到秦克陣這副神情，仍是心中一蕩，暗想，原來秦大將軍也對我動了心思？怎么我不知道？

    不、不……其實我早已察覺到了，只是不敢確信罷了……

    羅珊低眉順目，悄悄向門簾退去。

    李代嘉見她要逃，連忙拉住她的袖子，低聲說道：“jiejie，你先別走，替我把這鬼玩意兒摘了吧！”

    羅珊停住腳步，壓低聲音答道：“陛下，若是珊兒能做主，二話不說就替您摘了馭龍環，可是二爺不答應，我可不敢自說自話。此刻大將軍來了，他向來看不慣我們這些姬妾，我……我得趕緊退下?！?/br>
    李代嘉哪里肯放她走？死死抓住她的袖子，急急說道：“jiejie，我實在受不住了……秦守晏最是疼愛你，你替我摘了此物，他絕不舍得責怪你?！币粚η宄盒琼瘽M淚水，薄薄的眼皮浮起一層粉紅色，當真是凄婉哀絕，我見猶憐。

    羅珊嘆了一口氣，跪在美人榻邊，說道：“陛下，您是在拿珊兒開玩笑么？二爺最疼愛的人應該是您才對，我從未見他這么在乎過一個人……當初老將軍給人害死之后，我們倉惶逃回北方，二爺擔心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天天都望著京師的方向兀自出神，還常?！３Ｗ尳忝脗兇┢鹉醒b，打扮成你的模樣……”

    李代嘉微微一怔，硬邦邦說道：“你……你是他的人，自然為他說盡好話?！?/br>
    羅珊說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二爺房中除了像我這般身世坎坷的可憐女子，也有許多像蕙娘妹子那般出身名門的閨秀小姐。姐妹們都是真心傾慕他，這才死心塌地做他的籠中之鳥……二爺溫柔風流，是再好不過的情人，可他也十足花心多情。若他是我的夫君，我非拿刀剁了他不可，誰叫他偏偏是我的主人……唉……”

    李代嘉露出遲疑之色，說道：“我看秦守晏很是喜歡你，總是將你帶在身邊，他待你必然與旁人不同?！?/br>
    羅珊搖了搖頭，湊到李代嘉耳邊，說道：“二爺喜歡帶我到處招搖，不過為了我是西域女子，相貌與中原人士大不相同，覺得我新奇好玩罷了，我心里再清楚不過……天底下只有一人讓二爺付出真心，那就是陛下。您可別怪二爺拿馭龍環來約束您，他只是……只是氣昏頭了啊?！?/br>
    李代嘉無言以對。羅珊不敢多耽，悄悄退出。

    那廂，秦克陣稍作沉吟，抬頭說道：“阿晏，此刻當務之急是除去小皇帝身上的馭龍環?；首逖}事關江山氣運，這可不是兒戲，你可不能被情情愛愛沖昏頭腦，以至無法顧全大局?！?/br>
    秦守晏冷笑道：“大將軍當真是一身正氣啊，真叫小弟我自慚形穢，只想問大將軍一句，你當初把小皇帝往床上帶的時候，可有半刻想起過江山氣運？”

    秦克陣上前一步，定定望著秦守晏，說道：“阿晏，這馭龍環絕不能在小皇帝身上多耽一分，只要你替他取了此物，你想怎么責怪我就怎么責怪我，我絕不皺一下眉頭?！?/br>
    秦守晏涼涼說道：“呵，我還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盤嗎？你現在誘哄著我摘下馭龍環，小龍兒就會對你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好哇，壞人都讓我做了，甜頭都讓你給嘗了，我才不會做這賠本買賣?！?/br>
    兄弟間兩相對峙，竟有劍拔弩張之勢。

    秦克陣神色不變，緩緩說道：“阿晏，若是你非要把你親大哥想成那般卑鄙猥瑣之徒，我又有什么辦法？但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小皇帝的模樣，他本就重傷未愈，又受你這般折磨，若是煎熬不住死在你的眼前，你就能快活了嗎？”

    秦守晏瞳孔驟然緊縮，大聲喝道：“你少危言聳聽嚇唬我！這馭龍環結構精巧，絕不至于弄出人命。你不過是怕他帶了馭龍環后無法泄身，從此不愿再和你偷情罷了?！?/br>
    他口氣雖然強硬，但神色中已有幾分猶豫，轉身看向李代嘉，只見李代嘉渾身瑟瑟發抖，臉上滿是冷汗，嘴唇蒼白，一副痛到極點、命不久矣的模樣。

    秦守晏微微一愣，遲疑說道：“小龍兒，你……你當真痛得厲害么？”

    李代嘉已是面無血色，氣若游絲說道：“你覺得我在裝痛么？你過來，我在你的命根子上狠狠掐一把，看你是真痛還是假痛……”

    秦守晏笑也笑不出來，走到美人榻邊，俯身坐下，伸手在李代嘉下腹處不住摁揉，說道：“小龍兒，你快吐納運氣，讓那小玩意兒慢慢軟下來，這樣就不會再痛了?！?/br>
    李代嘉一見到秦守晏就氣不打一處來，顫抖著拍掉秦守晏的手，痛苦呻吟道：“你說得倒輕巧……我……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哪里懂得什么吐納運氣？”

    秦守晏收回右手，眉宇間陰晴不定，喃喃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爬在高高的梨花樹上，一片如霜似雪的繁盛梨花之中，你低著頭好奇地盯著我瞧，那時，我真覺得你是天上的神仙……”

    他的思緒回到從前，神色不禁悵然。

    初遇鐘情之后，他千方百計把小龍兒弄到了手，他對小龍兒說了無數甜言蜜語，還口口聲聲說要好好疼愛小龍兒，可他真的做到了么？

    前幾日，秦守晏看到秦騰躍那般折磨小龍兒，簡直惱恨得心如刀割，可現如今，他自己卻把小龍害成這副模樣。他雙手所做之惡，又哪里好過于秦騰躍？

    正當此時，李代嘉已痛得神志不清，身子不斷翻轉，口中哼哼唧唧，神色顯得無限痛楚。

    秦克陣再也看不下去，單膝跪在美人榻邊，一手緊緊握住李代嘉的手，另一只手輕拭他額上冷汗，毫不顧及阿晏看了以后是否會吃醋。

    李代嘉劇痛之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輕輕反握住秦克陣的手，又轉過臉去，用冰冷汗濕的臉頰去磨蹭秦克陣溫熱的掌心……

    秦克陣的面容雖然為黃金面具所遮擋，但深邃的眼神分明流露出焦急憐愛之色。

    秦守晏呆呆看著大哥和小龍兒如此親昵廝磨，不禁愕然，緩緩說道：“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馭龍環不該這么痛的……小龍兒，我不想害你吃苦頭，我只想鎖住你的龍根，叫你和別的男人睡覺的時候不會那么爽利罷了……何故如此？我真不明白……”

    秦克陣回頭說道：“阿晏，你聽聽你自己說的話，你不覺得可笑么？你嫉妒小皇帝情人眾多，跟他說不通道理，又沒本事拿捏住他，就拿這等死物來看管他。咱們是秦家人，秦家人想要什么東西，便靠自己本事去搶，絕不會用這般下三濫的手段?！?/br>
    秦守晏自從那日獲悉小龍兒和大哥的jian情之后，整個人便是妒火中燒，理智全無，就好似走火入魔、鬼迷心竅，再也無法思考旁的事情，魔怔了般滿心眼里想著如何轄制小龍兒。

    此時，秦克陣這幾句話，就好似一盆冷水對秦守晏兜頭澆下。

    秦守晏腦中一片空白，忽然啊的一聲大叫，飛身撲到李代嘉身上！

    李代嘉大驚失色，還以為秦守晏理虧詞窮要毆打自己泄憤，卻沒想到秦守晏只是緊緊將他抱住，哽咽喊道：“我怎么這么倒霉，偏偏喜歡上你個小冤家？天底下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別人喜歡哪個都與我無關，為何大家偏偏都要跟我爭搶你？你干脆把我殺了吧，我只想死在你的手里，不想再受這份委屈了！”

    李代嘉給秦守晏壓得喘不過氣來，聽了他的話，更是郁悶得要背過氣去，說道：“我……我還敢給你委屈受嗎？”又看向秦克陣，疊聲嗔道：“你就站在那里看著嗎？你不管管你家弟弟？你聽聽他說的還是人話嗎？”

    秦克陣眼中露出無奈之色，輕拍秦守晏的脊背，勸道：“阿晏，你都多大年紀了？怎么還趴在情人身上大哭大鬧，這模樣很好看么？”又扳住他肩膀，試圖將他從李代嘉身上扳下來。

    但秦守晏身體紋絲不動，只是緊緊壓在李代嘉身上默默流淚。

    秦克陣只得罷手。他早知道阿晏雖然頭腦機敏聰慧，卻是個情癡，一旦遇到情情愛愛之事就容易犯糊涂，這輩子就栽在小皇帝身上了，哪里還能逼他回頭？

    秦克陣干脆坐到兩人身邊，說道：“阿晏，你若真心喜歡小皇帝，就該處處為他著想，可你如今想的全都是你自己。你快點替他把那不入流的小東西給摘了吧，別鬧得兩人反目成仇?！?/br>
    李代嘉低頭望著秦守晏，見他哭得滿臉淚痕，一雙桃花眼氤氳濕潤，心中只覺得又愛又恨。

    想他們在御花園中初次相遇之時，秦守晏白衣飄飄，長身如玉，靜靜立在梨花樹下，抬起頭沖他微微一笑，桃花眼中風情無限，當真是謫仙般的俊美公子，怎么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他們倆以后又該如何是好？

    李代嘉心煩意亂之際，忽然想到，若是我有朝一日掌權奪勢，便可以把秦守晏囚禁在我的宮中，叫他再也不能見那些小老婆，再也不能做歪門邪道的事，只能一心一意對我好……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李代嘉自己先是大吃一驚！

    他竟不知自己也有如此陰暗自私的一面，跟秦守晏又有什么區別？當即按下心思，不再多想。

    秦守晏伏在李代嘉身上哭了半響，終于坐起身來，滿面淚痕道：“小龍兒，你身上的反應著實古怪，我替你摘了馭龍環便是……但你得記住，我此刻收手，并不是因為大哥勸我，而是因為我憐惜你的身子。你要感謝就感謝我，千萬別去感謝我大哥?！?/br>
    秦克陣只覺得無語，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李代嘉則氣急道：“我不報復你就算是大發慈悲了，你還想要我感謝你嗎？那你不如痛痛快快把我一刀閹了！大家從此就做不共戴天的大仇人，還說這許多廢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