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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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這一日朝堂劇變,驚險層出,李代嘉身心早已疲累不堪,側臥在秦守晏身邊,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終于沉沉而眠。 秦守晏靠坐在一旁,低頭凝望李代嘉的睡顏,見他發絲凌亂,眼睫輕顫,雙頰白中透紅,柔弱無骨的玉手交疊放在頭邊,睡夢之中,纖長的手指不時動彈一二,仿佛要抓住一個轉瞬即逝的夢境,煞是可愛。 秦守晏一時思緒萬千,心想,若是今夜永遠都不會天亮,你就會永遠陪在我身邊,我就會永遠擁有你,那該有多好? 待李代嘉的呼吸變得平穩而綿長,秦守晏的桃花眼中忽然閃過一道森寒冷光。 他掀開被子,雙手扳住李代嘉的肩膀,輕輕令他翻了個身。 李代嘉身體平躺在龍床上,渾然不覺。 秦守晏則凌厲彈出左手雙指,迅捷無倫地點中了李代嘉胸口的幾處xue道。他認xue的功夫已臻化境,即便在黑暗之中,也能運指隨心,分毫不差。 李代嘉睡夢中不過悶哼幾聲,xue道已被封住。 若是尋常人被點住這幾處xue道,一定會立即倒地昏迷,但李代嘉已在夢中,只會睡得更沉而已。遑論秦守晏又是用左手點xue,只使出了兩成力氣。不出一個時辰,李代嘉的xue道便會自動解開,他甚至都不會知道自己曾被人點過xue。 只不過,在這一個時辰之內,哪怕是天崩地裂也無法將李代嘉吵醒了。 秦守晏封住了李代嘉的xue道,這才放心去后宮走動。 他替李代嘉掖好了被子,翻身下床,走到宮外,抓住當值守夜的太監小林子,低聲問道:“小皇帝的啞侍趙搏揚,是不是關在云月居里?” 小林子忙道:“確實如此,確實如此!秦二公子可是要將趙搏揚放出來?小的這就去傳令!” 秦守晏冷笑一聲,說道:“你在前面帶路,我要去會一會他?!?/br> 小林子見秦守晏神色陰沉,似乎要對趙搏揚不利,心中當即泛起了嘀咕,不知該不該順從。 卻見秦守晏輕輕吹了一個口哨,數名秦家親兵涌入殿內,人人披堅執銳,兇神惡煞,小林子哪里還敢遲疑?連忙點頭哈腰在前引路,一行人匆匆來到云月居。 長夜漆黑,星月黯淡。 云月居外正有侍衛巡邏看守,卻也攔不住秦守晏。一行人入了云月居,只見花草幽深,桂樹如碧,朱紅屋門半敞開來,屋里閃動著一條黑色人影。 那人影是一名青年侍衛,容顏憔悴,胡子拉碴,神色焦慮,正背著雙手在房中來回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這人不是趙搏揚又是誰? 趙搏揚聽到苑中傳來腳步聲,腳步一頓,驚喜地轉過頭來,卻望見數名秦家親兵團團涌入,一名華服公子昂然立在中間,朗聲說道:“趙搏揚,你還記得我么?” 趙搏揚愣了愣,才認出此人是秦守晏。 怪了,秦守晏來這里做什么? 難道……難道說…… 趙搏揚忽然明白了什么,喜色頓消,抬步緩緩走到屋外。 他孤零零地與秦家數名軍士對面相峙,神色內斂而緘默,雙手則摁在腰間唐刀刀柄之上,儼然十足警惕。 夜色之中涌動著異樣的危險。 秦守晏似笑非笑地望著趙搏揚,說道:“趙搏揚,你知道么?嘉兒如今是皇帝了?!?/br> 趙搏揚點了點頭。 他雖在囚禁之中,但李代嘉登基的消息早已吵吵鬧鬧傳遍后宮。他知道是秦家雙虎推了小龍做皇帝,倍感意外,也無比雀躍。 小龍做皇帝是天下之福,天底下不會有比他更善良仁慈的皇帝了。 小龍一定會放我出來的,趙搏揚心想,不過他才登基,一定有許多大事等待決斷…… 所以,趙搏揚等著,等著。 他等著小龍在空隙之余偶然想到他,只要小龍一聲令下,他就能立刻回到小龍身邊。 小龍,你什么時候才會想到我呢? 趙搏揚等著,等著。 等到白天變作了黑夜,等到萬般喧囂重歸寂靜,等到一顆涼透了的心變熱又變涼,最后,他只等來了一個秦守晏。 趙搏揚心知秦守晏來者不善,卻毫無俱意。 只要能回到小龍身邊,你們便是也砍斷我的一條手臂,我也不在乎。 秦守晏似乎看穿了趙搏揚的心思,微微一笑,繼續說道:“今天是我秦家人保嘉兒坐上了皇位,是我秦守晏保他坐上了皇位。趙搏揚,你能做到么?呵,你算什么東西?也妄想在皇帝心里占有一席之位?” 趙搏揚眉頭一蹙,神色十分不悅,抬手打了幾個手勢,動作又快又潦草。 秦守晏特地帶來一名懂得啞人手勢的軍官,那軍官見狀驚呼道:“二公子,這啞巴好生無禮!” 秦守晏道:“廢話,我看出來了!你快說,這啞巴手舞足蹈的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軍官忙道:“回稟二公子,這啞巴說,‘我和他的事情,用不著外人cao心?!?/br> 秦守晏冷嗤一聲,轉向趙搏揚說道:“我可不是外人,如今天下是我秦家的天下,我再也不會和嘉兒分開。我今天來就是特意告訴你,你不能再留在嘉兒身邊了?!?/br> 趙搏揚愕然,秦守晏望著他那驚懼的表情,心中涌動著陣陣快意。 情敵的狼狽之態,比天底下最香醇的美酒還要令人痛快! 半響,趙搏揚才打手勢問道:“為什么?” 秦守晏盈盈一笑,答道:“為什么?你還問為什么?嘉兒現在是皇帝了,身份尊貴至極。像你這般無趣的啞巴,連一句好聽話都說不出來,竟還妄想侍候皇帝陛下?哼,你趁早滾得遠遠的吧,別來礙我們的眼?!?/br> 趙搏揚又急切地打了幾個手勢,意思是:“皇帝帝親口說不要我了么?” 秦守晏稍作遲疑,最終還是據實相告,說道:“不是嘉兒要趕你走,是我不許你留在他身邊,他還不知道……呵,就算他知道了,也是無力回天的?!?/br> 趙搏揚卻長長松了一口,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秦守晏疑道:“你笑什么?” 趙搏揚打了幾個手勢。 那軍官結結巴巴說道:“這啞巴說……說……說皇帝曾經答允過他,永遠都不會罷免他貼身侍衛的職位?!?/br> 其實,趙搏揚的原話是:“小龍向我發誓永遠都不會趕我走?!蹦擒姽儆X著趙搏揚的措辭大大沖撞圣駕,便稍加潤色改動。 秦守晏心思聰穎,隱隱猜出了趙搏揚的真實意思,冷笑道:“你們倒是兩情相悅,好得很……好得很吶……你的舌頭不中用,難道耳朵也是擺設嗎?今天不是皇帝要趕你走,而是我秦守晏容不下你!一想到你這無恥之徒成天在嘉兒身邊晃來晃去,我就想一刀殺了你?!?/br> 秦家親兵見秦守晏面露怒色,立即爆出一聲大喝,明晃晃的尖刀齊齊對準了趙搏揚! 趙搏揚身在重重殺機之中,不見任何慌亂。 秦守晏則喝道:“你們別輕舉妄動!” 眾親兵立即收手,秦守晏神色極煩躁,在苑中來回走了幾圈,忽然轉過頭說道:“我雖然很想殺了你,可我不能?!?/br> 趙搏揚愣了愣,不解其意。 秦守晏繼續說道:“那一日屋脊之上,正值生死關頭,嘉兒命你抓住我,你就將我擒住,嘉兒又心軟了,我這才逃出升天并救出大哥。我秦家兄弟如今能回京復仇,多虧了嘉兒對我的一番情意。不過,嘉兒不會武功,若是你那時貪生怕死,或者要諂媚邀功出賣了我,我哪兒還有命活到今天?你對我也算有救命之恩?!?/br> 趙搏揚搖搖頭,又打了幾個手勢,意思是:“我只聽小龍的,他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br> 秦守晏微微點頭,說道:“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若是你敢以我的救命恩人身份自居……哼!” 趙搏揚將臉轉到一邊,顯然不愿意和秦守晏再做廢話。 秦守晏道:“你這小子很謙虛,秦二公子也賞罰分明。今天我想殺你能殺你,但我不殺你,這就算是抵償了你的救命之恩。你不能留在嘉兒身邊了,即刻收拾行裝,我會派人將你送到北境?!?/br> 趙搏揚驚愕地轉過頭,鳳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秦守晏方才是威逼,現在又利誘道:“北境天大地大,你去了那里,再也不用做默默無聞的侍衛。憑你的身手,一定能在江湖上大放異彩。若是你不想打打殺殺,那也無妨。我許你銀錢,許你土地,許你寶馬美女。我許你下半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只要你這輩子都不再出現在我和嘉兒面前。如何?我對你是不是足夠仁慈?” 眾親兵紛紛稱贊附和。 趙搏揚則怔怔望著秦守晏。 忽然之間,啞侍神色一厲,兩只手腕往前一翻,銀色唐刀如龍出鞘! 軍官大喝道:“孽賊休傷二公子!” 眾秦家親兵殺聲大起,無數尖刀毫不留情朝趙搏揚身上劈砍而去。 趙搏揚沖進人群,眾人當即殺成一團! 只見趙搏揚身形矯健,招式狠辣。 在重重包圍之中,他將右刀當胸一劃,迅疾架開面前的數道交錯兵刃,同時,左刀往后橫劈,凌厲的刀風逼退了兩名意欲偷襲的親兵。 又有一名親兵橫起長刀,向趙搏揚胸前刺去,趙搏揚凌空一躍敏捷躲過,身子躍至半空,正要往下落時,又將足尖往下一踩,剛好踩住那狹窄的刀面。 他借力再度躍起,身形在空中一晃,待落地時,儼然已經跳出眾親兵的包圍圈。 趙搏揚這幾下是兔起鶻落,翩若游龍,哪怕是慢一個拍子,都會被無數尖刀生生剁成rou醬。 眾親兵還未回過神來,趙搏揚就已逼到秦守晏身前。 他神態肅殺緘默,飛速豎起右刀,照著秦守晏的印堂狠狠劈下! 秦守晏喝道:“你們退下,我來領教大內功夫!”說著身子一斜。靈巧閃避。 趙搏揚的右刀恰好從他胸前斬落,只要再近一分便會活活削下他一層皮,可謂驚險至極。 秦守晏見趙搏揚這下勢必重心不穩,正待乘機反擊,卻見趙搏揚前招未老,后招已至,左手將唐刀往上一拋,再反手接回,趁著身子前傾的勢頭,左刀往秦守晏身上一勾,刀鋒如電,眼看著就要將秦守晏整個人當胸斬斷! 秦守晏神色一凜,右腕先是一豎,又是一橫。 趙搏揚只覺得眼前閃過一片雪光,定睛看時,秦守晏手上赫然多了一柄鐵骨折扇。 那折扇“嘩”的一聲利落張開,將趙搏揚的左刀給穩穩接住了! 須知,這面鐵骨折扇是秦守晏的防身兵器。扇骨以精鐵打制,可點人xue道,一出即中。雪白扇面則以細絲織成,質地柔韌異常,兵刃不可破。 趙搏揚的唐刀在禁宮里也算得上是絕頂兵刃,他練的武功又剛猛至極,卻也奈何不了這鐵骨扇面,只是在扇面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罷了。 趙搏揚一怔,又見那扇面上龍飛鳳舞題著幾行詩,寫的是:“回首三山何處,聞道群仙笑我,要我欲俱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