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錦繡榮華】花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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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親的吉時一到,便有禮炮鳴響,黎嫻被扶著送到了喜堂,看見定國公和楚氏端坐中堂左右,面上帶了笑容。她亦面上帶笑,被扶著叩別了雙親,低頭蓋上披頭,黎辰背了她送上大轎,一路到了忠勇侯大開的門前,抱了龍鳳合歡寶瓶下轎,在一陣不辨東西南北的巨大喧鬧聲中,被人cao控著如木偶般地迎了喜神,拜過天地。這時禮已成了,黎嫻懷著一種十分復雜而微妙的心情被人送入了洞房。 洞房里早擠滿了小孩和貴婦人,更少不了照料諸多事項的全福人,即上有公婆、下有子女、丈夫在世者,以求新婚夫婦未來吉祥如意。 還有不少小孩子,吵著要看新媳婦兒,有個膽大的女娃娃還彎腰探頭去看黎嫻,轉頭就說:“我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黎嫻看到那女娃娃,也忍不住笑。新房里充斥著女人們各種音調的嬉笑之聲,倒也聽不出她的笑聲。 新房空間本是很大的,可二、三十多號女眷擠在這,再寬敞的屋子也顯得擁擠,加之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沒個消停。好在聽起來都是友善而熱情的。 等了片刻,有個中年婦人笑道:“喲,新郎官可算來了,伯娘我可等了大半天了,急著要看新娘子啥樣呢。趕緊的,快挑帕子!” 屋子里終于隨了這聲音安靜了下來。黎嫻的肩背坐得挺直,雙手輕輕搭放在合并的雙膝之上,側耳聽著那朝自己越來越近的男人腳步聲。 這腳步聲穩健、卻隨心而無忌。正符合她那日獲及的男人印象。她聽見他用帶了點漫不經心笑意的低沉音調叫了聲“伯娘”,還在猜測那位伯娘是哪家的夫人時,眼前忽然一明,蓋在她頭上的喜帕已經毫無征兆地被一桿包金的烏秤給輕飄飄地挑落下來。 就這樣猝不及防,她抬眼,與站在她身前的那個年輕男人四目相對了。 她立刻在他的俯瞰的幽黑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絲驚艷。 這很正常。 黎嫻知道自己長得還行,而且今天的妝面也沒毀損她的容顏,又有艷麗的喜服映照,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很是正常。 黎嫻微微垂下眼皮,收回與他對視的目光,恭謹而安靜地注視著自己戴滿熠熠寶石的一雙手。她的手潔白而纖柔,現在伏在大紅的喜服緞面之上,像對沉靜的白鴿。 孟隼定了片刻,隨即被今天全福人之一的崔氏笑著給推到黎嫻的身側,按他肩膀坐下。 “莫不是新娘太漂亮,新郎官歡喜得癡傻掉了?” 崔氏的打趣,立刻引來滿堂哄笑。 又一托盤送來,這是一對交杯酒。金樽雙耳,也有一根細細紅繩拴吊,打成同心之結。其中一樽,被遞到了黎嫻手中。 她平穩地接了過來,抬臂與身邊那男人交纏,再次對望,已是近在咫尺。 他方才面上的僵硬已經不見,又浮出那種可有可無漫不經心的笑。只是盯著她的那雙長了濃翹眼睫的漂亮鳳目里,漆黑雙眸透出一絲扭結的涼意。 黎嫻的手臂不可避免的與他相碰。透過層層厚實的吉服,仿佛也能感覺到他微微繃緊的臂上肌rou所賁出的隱隱力量。 她再次垂下眼瞼,把金樽送到唇邊,喝下淺底美酒。 煮得半生的子孫餃送了過來。崔氏夾了,笑瞇瞇送到黎嫻嘴邊,黎嫻吃下。喜娘自然問道:“生不生?” 黎嫻乖巧柔順地說:“生?!?/br> 于是再次引來滿堂哄笑。 禮畢,孟隼起身,另一位全福人方氏調侃:“新郎可要早早回,莫醉酒誤事讓新娘空等洞房……” 今天的新郎孟隼,少年時便老成。這些親族長輩太太們平日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打趣他,此刻自然不會放過。 孟隼略微一笑,一語不發,在女人們的嘻嘻哈哈調侃聲中大步出了洞房。孟隼離去后,女人們又圍著黎嫻玩笑。黎嫻面上含了笑,任憑來自三面的各種打量和調侃,盡職盡責地當一個剛被抬進來的新婦。 最后還是那崔氏笑道:“好散了好散了。咱們這一幫子人腆著臉再賴著不走,怕等下新郎官再入洞房要和咱們急?!闭f著輕輕握了下黎嫻的手,見她望過來,朝她微微一笑,自己先站了起來。 眾人見她打頭要走,自然便也紛紛跟隨。給方氏和她二人讓出條道,這才說說笑笑地終于退出了新房。 方氏人一走,洞房里只剩她自娘家帶來的夏菡、藍雙和另幾個忠勇侯府里的丫頭婆子以及喜娘。黎嫻開口打發了喜娘和臉生的,終于扭了下被頭冠壓得酸疼的脖子。 夏菡忙上來,與藍雙一道幫她拆卸。沒片刻林氏也進來,幾人照了從前在國公府時那樣服侍她拆下了一身累贅,凈面過后,黎嫻換了件在屋里穿的衫子,同是大紅面的輕軟杭綢,裙幅上綴繡了精致的西番蓮交孔雀連珠翎,渾身松快不少。 因餓了幾乎一天,一口氣吃了好幾塊送進的熱乎乎的餃子,喝了半碗紅棗甜烏雞湯,這才被林氏催著去漱口。 等漱口完,不由分說又往她嘴里塞了薄荷香片令含著坐到已經清了喜果的榻上去等,自己便與夏菡藍雙麻利收了東西退了出去。 黎嫻在紫檀鎏金并蒂纏枝拔步床床畔繼續坐著,乖乖坐了片刻有些不耐,便打量起這間今后自己要長居的屋子。 屋子是極大的,比自己從前的閨房要大一倍還不止,南墻窗楹闊大,幾乎占滿墻面。她其實不大喜歡這樣的房間格局。只如今初來乍到,這些還輪不到她開口??催^也就算。再環顧下四周,見如今已經錯落填滿自己陪嫁而來的各色大小家件,早看不出原本是什么模樣了。 她目光稍移,看向屋子里四處貼著大紅喜字,青綠古銅鼎烏木香案上擺著臂粗的繪彩龍鳳大紅雙燭,紅紅的燭焰散發著淡淡的紅光,如此喜氣艷麗的場合總能讓人不覺聯想到一些旖旎風光。 不由得又煩惱起這洞房該怎么過,即使她之前已經想過各種可能性并做了準備,但還是覺得有壓力。 與那男人喝交杯酒時,兩人近得都可以數一數他眼睛上的睫毛,甚至,當他揚起一邊唇角露出些許譏嘲笑意的時候,黎嫻依稀記得仿似在那側臉頰上還看到了個稍縱即逝的小酒窩。 本該是個攝人的美男子。只可惜被他看人時眼中幽暗不定的光芒和或許連他自己也未覺察的掛在唇角邊的那抹譏嘲笑意給破壞殆盡了。 黎嫻微微嘆了口氣,覺得這人肯定還在為自己那天的話耿耿于懷。 只要是腦子正常,沒有誰會愿意靠近這樣一個顯見不待見自己的男人。 她坐了許久,仿佛已經是夜半了,估摸著孟隼要回了。終于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慢慢晃了兩圈。正心煩意亂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即是林氏恭敬卻用不小音量喚的“侯爺”之聲,知道奶娘是在提醒自己。趕緊回到喜床上坐直身子,雙手規規矩矩地搭在膝上。 隨著簾櫳處一陣娑娑響聲,一股子酒氣彌漫而來,一身大紅繡金云玟團玄色鑲邊圓領錦袍的孟隼站在搖曳的燭光里。 黎嫻抬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清淺而柔軟的笑,輕聲道:“夫君,你回來了!” 孟隼略微一怔。 丹朱流淌的綺麗喜榻之上,她紅衣委地,雙手乖巧交于膝上,露出段玉白的頸項。芙蓉面,秋水眸。這樣溫柔的笑,這樣綿軟的聲,那一聲“夫君”叫得足令天下男子怦然心動。 只是他見多了伏低做小溫柔勝水的女人,都是這樣慣會裝模作樣博取愛憐,他早知道這一點,他的新婚妻子此刻對他也這樣,竟惹不出他心中的半分憐惜,反更厭惡幾分。 盯她片刻,嘲諷笑道:“那個說我不仁不義無信無廉恥,寧愿終身不嫁,也恥于與我為妻的二姑娘去了哪里?” 黎嫻覺得他現在就像是只大刺猬,故意在找碴刺人,眼下與他舌戰也沒意思,細聲細語道:“侯爺既然這樣問了,咱們便把話說開,省得往后心里還有疙瘩。侯爺當日來退親,黎嫻也不想過多糾纏,快刀斬亂麻把親退了,只是世事往往難料,人更身不由己。侯爺娶我非本意,我嫁侯爺也屬無奈,可如今咱倆已經被送做了一堆,您再怎么不樂意,日子也是要過下去的是不是?咱們往后相敬如賓,各盡其責。侯爺給我正妻的尊重,我自當也盡職盡責,與侯爺生兒育女衍嗣子息。這樣說,侯爺可覺得滿意?” 黎嫻看得出來,他應該是相當不滿意。盯著她一語不發,眉頭越皺越緊。 反正自己要說的話都已說了,再多說也無益,瞥他一眼,淡淡道:“今天累了一天,我現在乏得很,侯爺您想必也乏了,還是歇了吧。有什么話,往后再說也不遲。我真的累了,我歇了?!?/br> 黎嫻不想再與他對眼,打了個呵欠,躺了下去。片刻后忽然聽見他在身后冷冷道:“剛剛還不是說要給我衍嗣子息嗎?新婚夜你就是這樣侍奉你的丈夫?” 黎嫻回頭,見他已經盤膝坐上了喜榻外側,正臭著張臉。猶豫了下,只好再次起身,跪坐到他面前,朝他腰間束著的腰帶伸過了手去。 腰帶松了,男人身上猩紅金絲的厚重喜服被脫了去,中衣也被脫了去,露出一副緊匝的赤銅色身板,寬肩勁腰,紅燭映照之下,上身微賁肌理之上猶如微抹過一層松油。 黎嫻的指尖擦過他肌膚之時,微涼的指尖頓時感到灼人的熱意。自然,他剛才喝多了,又被氣了渾身不熱才怪。 孟隼被脫得只剩身下一條黑色里褲了,卻還盤膝坐著紋絲不動,只用一雙寒涼深黑的眼眸盯著她,仿似在欣賞她越來越掩飾不住的那種窘迫和緊張,臉上甚至漸漸浮上了一絲他自掀開她蓋頭后第一次露出的松快。 黎嫻便看了出來,這個男人大約之前吃了癟,一肚子火沒地撒,現在正無恥地想用這方式來尋回他習慣的高高在上優越感。 她自然是要和他睡覺的。就算他不愿和她睡,她遲早也一定是要睡了他的。只有生下兒子了,她才有站住腳跟的資本。 看他一眼,手收了回來,改伸向自己的衣領,很快便褪去了大紅綢緞軟衫,再解去繡了并蒂蓮的大紅肚兜,把最后一層褻褲也脫了,任一身錦繡全無遮掩,不信他還能做到那樣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