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五個人圍坐在一起。

    顧女士狠狠訓了趙子舟一頓，壓著他道歉。

    霍巖mama沉默著，在等一個解釋。

    氣氛古怪又凝重。

    只有霍巖一個還笑得出來。

    “真的嗎？你弟說的是真的嗎？”他頂著一臉狼狽，把手小心翼翼地放我小腹上，笑得很傻，“你真的懷孕了？不是騙我的？”

    我該說什么？

    心里涌出一陣煩躁。

    “霍巖！”他mama終于忍不住了，臉上透著疲憊和被壓抑的怒色，“你不該先跟mama解釋一下嗎？”

    他頓了下，然后緊緊握住我的手，轉向她。

    “媽，重新跟你介紹一下，趙越，我男朋友?！?/br>
    “你放……”顧女士及時捂住了趙子舟嘴巴。

    霍mama臉色瞬間蒼白，看向我的眼神也徹底變了。

    霍巖伸手把我護在身后，繼續道：“現在他懷了我孩子，我打算以后和他結婚?！?/br>
    結婚？！

    四雙眼睛一齊投向他。

    心臟像是跳漏了一拍。

    “霍巖……”唇舌卻暫時失去了言語功能。

    “啪！”他mama直接起來給了他一巴掌，紅著眼眶，雙唇顫動，“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才十八！”

    “我都十八了！”他“噌”地站起來，捂著臉道，“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霍mama被氣出眼淚，又是高高舉起一巴掌——

    我及時擋在了霍巖面前。

    “啪——”

    “媽！”

    “哥！”

    “越越！”

    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沒去管，把霍巖護在身后，直視她的雙眼：“你不能打他，誰都不能打他?！?/br>
    “趙越……”

    霍巖一手緊緊掐著我肩膀，一手摸上我被打的左臉，滿是愛憐。

    他mama閉了下眼，淚流滿面。

    ……

    那天晚上，趙子舟早早被趕回房睡覺。

    顧女士跟霍巖mama在客廳里談了很久。

    霍巖則賴在我房里不走。

    “你說她們會談什么？”我躺在床上，枕著他手臂。

    “不知道，”他答得敷衍，滿心滿眼只有我的小腹，“還是平的啊，里面真的有寶寶了嗎？真神奇……”

    “霍巖，”我不耐煩地打斷他，“還沒去醫院做檢查，也有可能沒懷?！?/br>
    他愣了下，然后直接把耳朵貼在我肚子上，對著我笑：“不，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就要當爸爸了?！?/br>
    心底的煩躁越釀越稠。我摸上他的大頭，淡淡問道：“那你真的會跟我結婚？”

    “當然！不然以后我們孩子會被笑的！”

    奉子成婚嗎？

    只是因為這樣嗎？

    我忍不住咧開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你忘了我是男的？你忘了自己得滿二十二才有資格領證？怪不得你媽氣得打你……”

    “我當然知道！”他收起笑容，突然起身把我壓在身下，盯著我正色道，“我們可以到國外結婚，等我們畢業就去，好不好？”

    他的變聲期早就結束了，聲音又低又沉，眉眼也成熟了很多。

    我勾下他的脖子，緊緊抱著，沒有回答。

    ……

    半夜，失眠。

    睜開眼看了會兒天花板，又轉頭看霍巖。

    做夢都在笑。

    伸出食指點了點他嘴角的淤青。

    有那么開心嗎？

    設想很美好。

    但為什么不問我想不想要？

    忍不住壓下指腹，他痛得皺眉。

    還記得上次閑聊說要養寵物嗎？

    我騙你的。

    我的未來只會有你和我兩個。

    連一條狗都容不下。

    ……

    第二天六點，醒了就再也睡不著，干脆起床準備去做個早點。

    “叮咚——”

    沒想到一大清早就有人按門鈴。

    我去開門，是霍巖mama。

    兩個人相對無言好一會兒。

    “能進去聊聊嗎？”沒有那副慣常掛在臉上的笑，鳳眼，薄唇，高顴骨，不怒自威。

    正好，我也懶得再裝。

    進了門，沏一壺茶，相對而坐。

    “你的情況你mama昨晚都跟我說了?！彼齼炑诺孛蛞豢诓杷?，緩緩道，“你有做手術的打算？”

    “是?！蔽姨谷坏?，“但這不會妨礙我和霍巖繼續交往?！?/br>
    “我早該想到的……”她自嘲一笑，“巖巖高一那年突然那么叛逆，怎么可能沒人在一旁教唆?！?/br>
    教唆？我覺得好笑，鼓勵他追求自己的夢想算是教唆嗎？

    但我不打算跟她扯這個。

    “有話您就直說吧?！?/br>
    “好，那我直說?！彼畔虏璞?，“小越，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你聰明又獨立，甚至比我教過的很多大學生都成熟，所以我一向很樂見巖巖跟你來往……”

    我安靜聽著，等一個“但是”。

    “到我這個年紀，很多事都慢慢看開了?！彼D了下接著道，“我對同性戀沒有意見，就算是我自己兒子走上這條路，我也不會妄想去干涉他的性向，頂多會比從前更cao心他的未來。但是……”

    總算要進入正題了。

    她看了眼我肚子：“但是現在已經不只是你們兩個年輕人談談戀愛的問題了?！?/br>
    “你們一個十九，一個十八，剛剛結束高考，這樣的你們有能力對一個新生命負責嗎？”

    她說的沒錯。雖然我們考慮的側重點不同，但想法其實殊途同歸。

    “所以呢？您和我媽昨晚應該都已經商量好了吧？”

    “是，我們都認為目前選擇人流才是最好……”

    “媽！”突然一聲怒吼打斷了她的話。

    她和我齊齊愣住，是霍巖。

    “你怎么能說出這種話？！”霍巖沖過來擋在我面前，聲音發顫，帶著哭腔，“那是我的孩子！誰也別想害它！”

    “你瘋了？！”他mama被劈頭蓋臉這么一頓吼，再也不能維持原先的鎮靜，“現在生個孩子，你不上大學了，趙越也不上了？！你是指望我會幫你們帶嗎？”

    “我……我們可以自己帶！”

    “霍巖你能不能成熟一點！生養孩子不是過家家！”

    “我也沒打算過家家！我愛它！我要它！”

    “……”

    母子的爭執還在繼續。

    我卻像是受了當頭一棒。

    他剛剛說了什么？

    他愛它？

    多久了，他好像都沒跟我說過一句“喜歡”。

    但現在……我低頭看了眼自己肚子，才過了一個晚上，他就可以說愛你了。

    憑什么？

    我磨咬著下唇，恨不得立刻掏進肚子里把它拽出來，再狠狠往地上摔去！

    ——不，趙越，冷靜。

    要冷靜。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它還有用。

    ……

    爭執聲越來越大，顧女士和趙子舟都接連被吵醒。

    “霍巖！mama不是要跟你過不去！但你冷靜想想，現在你真能負這個責嗎？”霍mama蹙著眉，滿眼疲倦。

    “為什么你總是不相信我？參加天籟的時候這樣，藝考的時候這樣，現在同樣也是一點信任都不肯給我！”霍巖吼到喉嚨都有些嘶啞。

    我知道，他不僅僅是因為孩子的事情悲憤。

    “那你在要別人相信你之前又有認真衡量過輕重利弊嗎？！”

    “輕重？利弊？你們大人永遠就只會說這些！但結果呢？我進了天籟五強、過了首音藝考！我最慶幸的就是沒聽你們的話！整天只會在那兒衡量個狗屁！”

    “你……”霍巖mama氣紅了眼，嘴唇顫動，半響說不出話。

    母子對峙。

    這一幕多么熟悉。

    我站在霍巖身后，忍不住想笑。

    “越越?！蓖蝗挥腥顺读讼挛倚渥?。

    是顧女士。

    “你過來下，媽有話跟你說?！?/br>
    “哥，”趙子舟也跟過來了，“霍巖就是個王八蛋，你別跟他生小王八……”

    “小舟！……越越，你快幫你閆阿姨勸勸霍巖吧，你們總不可能真的把孩子生下來……”

    哦？勸霍巖？

    怎么可能。

    鋪了這么久的路，好不容易才等來眼前這個機會。

    為此，我甚至連肚子里那塊rou都能再忍上幾天。

    “好啊?！蔽页櫯啃α讼?，“我這就去跟他說?！?/br>
    ……

    “看來你是聽不進我的話了……但孩子說到底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有問過趙越的意見嗎？”沒想到霍mama先一步把話頭引向了我，“小越，你的決定呢？”

    她大概很自信我會做出什么樣的回答。

    “我……”

    霍巖轉身看我，緊張又期待。

    傻瓜，我什么時候在明面上讓你失望過？

    握住他的手，抬頭對著他笑，十指緊緊相扣。

    “放心，我會和你一起把它好好撫養長大?！?/br>
    這應該會是我對他撒過的最大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