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用完早膳去了工部衙門，沒曾想前腳剛走，后腳胤禟就來了，瞧著心急火燎的。晼晚還以為他有要事要找胤禩，結果胤禟見著她便問還有沒有衣裳。

    “什么衣裳？”晼晚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八嫂送給惠妃娘娘的衣裳，還有沒有現成的，給我拿兩套，我拿去給我額娘”

    晼晚這才反應過來，“有是還有，可我沒按著宜妃娘娘的尺寸來，怕她穿了不合身”

    “沒事，先拿兩套讓我額娘過過眼癮也行，不然我額娘該罵我不孝了”

    晼晚被逗樂，“哪有這么嚴重”

    胤禟卻不是跟她開玩笑，“八嫂你不知道，你給惠妃娘娘送了衣裳以后，我額娘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還聽惠妃娘娘說了咱們一起做生意的，立刻就讓人送了信來罵我，直說兒子不如兒媳好，又問我要衣裳，可我哪來的衣裳”

    晼晚也反應過來確實還沒同胤禟說旗袍的事，不好意思道：“九弟，這旗袍樣式我畫了不少，成衣也制了幾件，只是這生意到底怎么做我還沒想明白，所以沒同你提，你千萬別怪罪！”

    “怎么會，”胤禟也是松口氣，他原還以為這樁生意八嫂不打算同他一起，有晼晚這句話，這才不用擔心了，“八嫂不用一個人cao心，生意的事我也可以一起想辦法，不過眼下那衣裳要是還有，就給弟弟送兩件吧，我額娘眼巴巴等著呢”

    宜妃不至于真的罵他不孝，康熙重孝，不孝可是大罪，宜妃肯定不忍給胤禟招麻煩，但是她眼巴巴等著那衣裳，做兒子的肯定也得滿足她。

    晼晚讓白梅去取了兩件旗袍，花紋都相當的雍容華貴，襯宜妃，胤禟也是趕緊招呼何玉柱給他送進宮，他與晼晚聊了兩句旗袍生意事宜，也沒有多留。

    晼晚本以為胤禟也沒特別放在心上，誰知下午，接到外頭的話，說京城里生意最好的首飾店如意閣掌柜上門拜訪，“如意坊的掌柜找我做什么？”

    “奴才也不知呢。那女掌柜是拿著九阿哥的帖子來的，福晉，您瞧是要派人把她給打發走呢，還是要讓人進來回話？”進來帶話的婆子恭恭敬敬地問道。

    晼晚略想了想，這掌柜不少見，女掌柜倒是少見，而且又是拿著老九的帖子，怎么也該見上一面，“去把人請進來吧?！?/br>
    很快就把人請了過來，來人十六七的樣子，雖著一身男裝，頭戴男冠，可一看就是個姑娘家。不過身姿修長，長眉入鬢，朝氣蓬勃，看上去頗有幾分英氣。

    她見了晼晚也如男子抱拳作揖：“民女給八福晉請安?！?/br>
    晼晚覺得新奇，覺得這掌柜的挺有意思。

    不過也是，能在短短兩年之間，把一家無名小店，做成京城里最有名氣，生意最好的首飾店，這樣的一個女人，確實也非尋常女子可比。

    “免禮，賜座?！睍柾淼?。

    “多謝福晉?！?/br>
    見她在繡凳上虛坐了下來，晼晚笑著問道：“掌柜怎么稱呼？”

    她面帶淺笑，“民女姓卓，都叫我卓掌柜，福晉不嫌棄，喚我卓掌柜便是了?！?/br>
    “卓掌柜?！?/br>
    白蘭端來一盞熱茶上來，她接過手來，捧在手心，卻沒有用。

    晼晚看在眼里，心里若有所思，笑著說道：“我和卓掌柜素未謀面，不知道掌柜今日來，是有什么事呢？”

    那卓掌柜愣了愣，隨后笑著說道：“福晉，民女來，是九爺的意思。我們如意坊是九爺的產業，不僅做首飾生意，西洋的一些新奇物件，我們店里也有，而且很受歡迎?！?/br>
    “民女這次是為福晉要做旗袍生意而來，九爺從福晉這聽說福晉正為這旗袍生意發愁，立刻就交待了民女，要為福晉把這旗袍推廣開來，只要福晉信得過民女，交給民女，半年內，必給福晉一個滿意答復”

    這回換作晼晚發愣了，沒想到胤禟不聲不響的其實早就做起生意來了。果然有頭腦啊。

    這次也是干脆利落，估計從自己這里出去，轉頭就交待讓這如意坊的掌柜過來了。

    雖然她做這旗袍生意顧慮頗多，但胤禟給出的幫助卻是叫晼晚無法拒絕。

    如意坊可以說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首飾店，他們家的生意，那是做到五湖四海去了，在上層圈子里，哪家夫人小姐用的不是他們家的東西，那都是要叫人暗暗嘲笑的。

    晼晚之前也買過他們家的首飾，貴是貴，卻是做得比別家精致，有貴的道理。

    她身處深宅大院，要做生意，到底是不方便。而這旗袍，畢竟是女子的生意，讓胤禟一個大男人去張羅也不方便，她才一直沒有開口，沒有想到他竟有卓掌柜這樣的人才。

    雖然這掌柜的到底姓不姓卓還不一定，但她短短兩年內能把如意坊的招牌打出來，本事不可小覷。

    這卓掌柜和如意坊就是她正急需的。

    “既是老九讓你來，那我多余的話也不多說了?！睍柾硐胪ㄖ?，態度便親熱了三分，“你們如意坊的東西我也是用過的，確實是好東西。你也放心，我這旗袍，必不會砸了如意坊的招牌，白梅”

    她喚了一聲，白梅哎地應了一聲。

    “你去拿些成衣過來，給卓掌柜瞧瞧?！睍柾碚f道。

    “是，福晉?！卑酌窇暥?，不一時捧來了三四個匣子過來。

    晼晚讓白蘭打開其中一個，那卓掌柜本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但看到后卻是眼神一亮。

    晼晚當即讓白蘭把衣裳拿出來，這是一件以粉紅色的軟緞為面料繡制的長款旗袍，前身精繡了一只昂首而立的孔雀，其頭在胸前，而雀身及其五彩翎毛尾巴一直延伸到旗袍的下緣。顏色多彩艷麗而不俗，叫卓掌柜驚艷不已。

    說實在話，如意坊如今生意紅火，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合伙。

    而且現在做布莊綢莊生意的也有少量的成衣生產出售，但是富貴人家府上都有繡娘，而尋常百姓則是自己紡線或者買點布自己做衣服，成衣不見得賣得好。但她家爺開了口，她自有遵從的份。

    本以為這八福晉是打算做沒本錢的買賣，沒曾想，人家竟真是奇貨可居，倒是她坐井觀天了。

    心里對八福晉不由高看了幾分。

    “卓掌柜，我這里有畫出來的一些樣式，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拿過去先制一批成衣，放到你們如意坊里賣，若是賣得好，咱們再來細談。若是賣的不好，那這件事就算了。老九心好，我也不能白白占他的便宜，你說，是不是？”

    “福晉多慮了。這事要是讓九爺聽到，怕是要責怪民女了?！?/br>
    晼晚擺擺手，道：“這有什么。親兄弟明算賬，咱們既是要做生意，就該如此。老九是好意，但我也不白占他的便宜。至于老九那邊，他要是問起，你就說是我的主意?！?/br>
    她現在明顯是在瓜分胤禟的利益，就算胤禟不介意，但是他底下人嘴上不說，心里都要嘀咕的。

    胤禟大方，她也不能讓他難做。

    她是想和如意坊合作，但是，她這旗袍能盈利，和如意坊合作，才有底氣。

    卓掌柜帶著那圖紙回到如意坊，便按捺不住立刻讓伙計去請了最好的裁縫師傅，那裁縫師傅見到這等衣裳的樣式，也很是驚艷，當即便和幾個學徒趕工做了幾套，卓掌柜掛在如意坊，便很快有幾個老主顧瞧中了，拿著那些衣裳是愛不釋手。雖然明明一人能分一套，可人人都不想割愛。

    卓掌柜也相當有生意頭腦，便告訴她們那只是樣品，還可以按照她們的喜好定制，要選什么顏色、裁什么樣式，要增加什么樣的點綴，都可以滿足。

    那些夫人們自然喜得合不攏嘴，按照以往的規矩，紛紛交了定金。剛開張，就成了幾單生意，卓掌柜對八福晉是心服口服，自然也立刻稟告胤禟。胤禟本就要和晼晚合伙，原本是要訓斥她一番，但一想既是八嫂一片好心，也不好拂卻她的好意，便不再提此事，不過卻是親自與晼晚商定的合作事宜。

    還是同開酒樓一樣，五五分賬，并不是旗袍生意五五分，而是整個如意坊，晼晚覺得自己占了便宜，原本不肯，但胤禟執意，便也沒再堅持，只是趁著空閑的時間，便多畫一些樣式。

    卓掌柜再上門來的態度，顯然比起之前的態度更加恭敬了。

    晼晚看在眼里，沒有道破。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單是沖著胤禟，她便相信這掌柜的能夠把這買賣做好，做大了。

    卓掌柜也的確有本事。

    她知曉這些旗袍很受那些福晉小姐們的歡迎，若是換了尋常的掌柜，恐怕早就恨不得日夜趕工，一下子把貨給賣了出去。

    那卓掌柜偏不這么做。

    她先放出風聲，說是又來了一些新的樣式，但只限量出售，消息傳出沒多久呢，如意坊的門就被那些高官命婦的家仆們給堵了，水泄不通。便是遠在蘇州的夫人們，聽說有這樣好看的衣裳，都托人給她們帶貨。

    論及引領“時尚”者，非蘇州女性莫屬。

    蘇州婦女們在服飾方面力求新奇華美，極其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現在眾人面前。哪怕朝廷頒布了有關法律，但也沒能限制江南百姓的日常穿戴。

    不光權貴之家的女性艷容炫服，閨媛村媼迨不免焉，便是勤于紡織、刺繡的守禮重志的賢婦亦突破品級規定競逐華服，都按照自己的喜好隨心所欲地穿著扮相。

    影響所及，全國各地婦女多相慕效蘇州人的穿著打扮，除了富貴人家，便是普通百姓，都以能穿蘇州生產的服裝為時尚，稱之為“時裝”或“時妝”。

    但是這生意做不做卓掌柜還是請示了晼晚，胤禟。

    晼晚明白她的顧慮，也是她自己的顧慮，畢竟這旗袍是旗人之袍，要是賣到外地，漢人是不是也穿了，著實也不好管控，一旦被人以此為借口參到萬歲爺面前，怕也不好收場。

    胤禟卻是沒有這么多顧慮，反而覺得蘇州的絲織品、棉紡織品天下盛名，不光量多，且樣樣皆精，用那邊的絲、棉來做旗袍也是極好。推廣得好，又可以多談幾樁生意。晼晚覺得他想得也有道理，便也沒有阻止。

    確實也如她們所料，拿蘇州女子逾越禮制、不成體統，彈劾胤禟，乃至抨擊江蘇巡撫、兩江總督的奏折一大堆。

    胤禟自然是據理力爭，“皇阿瑪，雖然這衣裳名兒叫旗袍，但外觀上跟咱們八旗女子的衣袍區別還是很大的，別說對于蘇州女子那就是一款時裝，而所謂逾越禮制更是沒有的事，選料、配飾方面都極有講究，絕無僭越！這一點皇阿瑪使人一查便知！”

    不消胤禟多說，康熙如何不知道這群人打什么主意。

    滿清入關以后，是全盤繼承明朝包括總督、巡撫、布政使在內的官僚體制。

    巡撫為清代省級地方最高行政長官，總攬一省的軍事、吏治、刑獄等，下設巡撫屬官布政使，每省一人，惟江蘇省二人，一駐蘇州，一駐江寧，掌全省民政、田賦與戶籍等事。

    江蘇巡撫上又設兩江總督，駐江寧府。形成了兩江總督、江寧布政使駐江寧府，江蘇巡撫、江蘇布政使駐蘇州府的對峙格局。

    現任江蘇巡撫乃宋犖，賑荒撫饑，深得人心，被康熙帝譽為“清廉為天下巡撫第一”，深得康熙帝的恩寵。

    而作為康熙的心腹重臣，宋犖更是文治武略，居官勤慎小心，不負封疆重任?？梢哉f江蘇一帶的穩固，宋犖實為功臣之一。

    江南地區的產業眾多，多數官吏和商賈都富得流油，吳中女子樂此不疲地追求時尚，更是推動以蘇州為中心的江南地區經濟繁榮。

    這群人誰不覬覦江蘇這塊肥rou，好不容易有了這么個把柄，怎好輕易放過。

    雖說旗袍乃旗人之袍，但罰不責眾，總不能因這“僭越”行為把所有穿了旗袍的蘇州女子抓起來殺掉。

    可吳中女子這“僭越”行為，若不處理，實難服眾。畢竟江南一帶的穩固，對于整個大清來說，都相當重要。

    胤禟在政事上的敏銳度不及胤禩，但經他和晼晚提點，也想好了法子應對。

    “兒臣愿意以如意坊的兩成盈利充盈國庫?！?/br>
    先說這如意坊帶來的盈利，有了那旗袍生意加入之后，可謂是日進斗金。這兩成聽著不多，但只要這旗袍從蘇州傳遍整個江南乃至全國各地，可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而且八嫂說過這衣裳可以不斷推出新款式，帶來的收益也是源源不斷。

    近些年來國庫可談不上充盈，有了這筆儲銀，就用不著加重百姓的稅賦，甚至可以適當減免，如此一來，康熙可不就更加受到百姓愛戴了。

    所謂明君清官，無非是讓百姓做穩了奴隸而已?？滴跻呀浭莻€比較仁德的皇帝，敬天順道，施行仁愛，使萬民安康，百業隆昌。

    他心里其實早就有了成算，聽胤禟開了這個口，自然龍顏大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