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戰爭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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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他蒼白的臉色沒有多問,也覺得他應當是不想說,他出門去準備給加百列拿一杯熱牛奶,而加百列則像虛脫了一樣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應該說什么? 他沒有告訴男人他還看到過很多東西。那些被炸的稀爛的尸體碎塊,斷壁殘垣上附著的血和內臟,隨處可見的破爛的衣服布料和他們連著的難民的尸體,在高溫下腐爛的不可名狀的rou塊,這些他都沒有說,也無法說。 以及他自以為適應了這些殘酷環境之后現實給他的又一記重創,那個有著藍色眼睛的小女孩滿臉的污漬,她走進后面的后勤部隊想找食物,那些有經驗的老兵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就引爆了身上的炸彈,那些同樣年輕的面孔在驚懼中失去了生命力。這些他都無法說,殘忍的景象直直的堵住他的喉嚨,連午夜夢回他也不能恐懼的叫出聲。 這還不是全部。 他也沒有告訴他尊重和愛的男人他殺死過很多人,有用狙擊步槍在很遠的地方擊穿對方的肺,他不是個神槍手,于是那個恐怖分子抽搐著倒下,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也有距離很近的,霰彈槍近距離的噴發甚至能讓他看見內臟是怎么被擊碎的,直到后來他適應了這種事,那種揮之不去的惡心和恐懼一直纏繞他到現在,像一個詛咒。 加百列并不是一個超人,他進入前線范圍時和那些新兵沒什么兩樣,他在通訊指揮部做通信官,原本這是個再適合新兵不過的職位,大部分時間都很安全的待在指揮部,可惜戰爭是沒有安寧之地的,他們的通訊指揮部只是多個指揮節點中無足輕重的一個,反政府軍的轟炸就在距離他們五公里處的地方,他們被迫向更北的地方撤退,保護撤退的隊伍里都是經歷過多場戰爭的老兵,其中一個威爾遜人告訴他他從來沒想過再回去,回到文明社會去,他們是回不去的。 當時的加百列不知道這話的意思,而當他時隔兩年再回到繁華的柏林時,他才明白那個威爾遜人眼中的絕望。他已經不能適應這種文明社會的生活了。 每個他在路上遇到的普通人都變成了他噩夢中破碎的尸體,他的同學、室友、甚至是無足輕重的花店的老板的臉都開始和他見過的難民的臉重疊,一會又變成那些瘋狂的恐怖分子,他顫抖著想去拿起槍,但并沒有什么可以保護他。 而那個男人,曾經是他的全部、把自己深深刻在他腦海里的那個男人也反復出現在他的夢里,他像對待敵人一樣殺死他,一會尸體又露出笑容,無數個瞬間像被打碎的鏡子再難以復原,曾經被莉莉絲封閉的記憶早在那時就開始動搖,這些他都沒有說。 而他又感覺右側胸口瘋狂的疼痛起來,像靈魂被一只手死死攥住,慕容昭進來時看到加百列那明顯不正常的慘白的臉色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頭,他抱住顫抖的金發男人,拿起手機。 “馬林,帶著醫務人員來我這一趟,加百列有些不對……另外請莉莉絲女士也過來?!?/br> 他抱著加百列低聲安慰著,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安慰漸漸平靜下來,但雙眼還是有些失神。慕容昭貼在他耳邊說: “……什么?哪里痛?” 咽環早被他關掉了。 加百列搖搖頭,他本來也不想說什么。慕容昭撫摸著他的背,那種堅硬的手感讓他感覺到了加百列消瘦,他能感覺到加百列隱瞞了什么,但他無法去逼問他,過了一會加百列像是恢復了,他坐起來。 金發散亂的擋住了他的表情,他只是用骨節分明的手握住男人的手腕?!澳胫馈@七年發生的事嗎?” 慕容昭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加百列指的是什么,但根據他今天儀式上的表情他要說的一定與軍隊有關。慕容昭送加百列進入學校時并不是想要求他一定要在這方面有所成就,但今天看到的幾位副司令與教授顯然對加百列非常滿意,加百列是個優秀的人,這無法否認,然而慕容昭確實沒有深入思考過加百列在軍校和軍隊經歷了什么。 “最初見您時,我撒了謊?!?/br> 加百列突然看向他,那眼神讓慕容昭心下一緊。 “我說我沒有去前線。那是謊話。我在學校時就參加了位于北中東的維和行動?!?/br> 慕容昭看著他?!拔摇壬?,我很難和您描述發生了什么,但我經歷了一些事,這也是讓我現在仍然會痛苦的根源?!?/br> “具體是什么?我是說你的這種疼痛?!?/br> “是一種精神上的幻痛。我親眼目睹了我的搭檔,另一個通信官,平時就坐在我的左邊,也是我的同學……”加百列開始有些語無倫次,顯然回憶這些讓他有些痛苦。 “然后呢?然后怎么樣了?”慕容昭撫摸著他的手背。 “他死了。事情發生的很突然……在此之前我從來沒遭遇過真正的戰爭。他被榴彈片命中了右側胸口,就是我現在會疼痛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這其中的原理……” 慕容昭摸著他的手背把他攬進懷里。這種程度的精神刺激的確很容易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當精神問題嚴重到一定程度生理就會開始遭到影響。 而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加百列性格的改變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種循序漸進,而是遭受了某種劇烈的刺激,比如戰爭,比如死亡。 他早該想到的,少年時的加百列除了聰慧和現在的金發男人判若兩人,任何文明社會的熏陶都不足以造成這么巨大的改變,慕容昭嘆了口氣。他也知道了加百列曾經的暈倒是怎么回事,他的精神早有隱患。 “你一直沒有去接受治療嗎?” 加百列搖頭,金發有些粘在他的嘴唇上,泛紅的眼角讓他看起來疲憊不堪?!皯鸷罂祻椭行男瓮撛O,又正值新一輪歐洲經濟危機,軍方上下因為軍費問題亂做一團,我在兩個月后就又去了中東,因為當時待在城市里對我是一種折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