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衣冠雪(建議先跳過,從第一章開始看。劇情,攻受初遇)
序章·衣冠雪 入夜,寒流狂嘯,宛若疾亮白電穿刺而過,搖撼一片竹林。 大雪昏茫,近月處的云層似冰裂釉紋般,滲凝著灰寒石青。 風聲凄冷,如溪破冰開。千萬片被積雪壓斷的竹葉,顫動著森森冷黯的黑影。 雪地間有一座竹屋院落。 屋門緊緊閉著,掛了厚氈,將屋外的嚴冬隔開。 屋內一片姜黃的明朗。爐膛里響著木柴熊熊燃燒的劈啪聲,火上熟著溫酒的nongnong馥香,融融暖意在飄散的熱氣中烘烤蒸騰。 屋中央一把卷足漆木小案,案前兩人擁著毛氈,圍席對飲。 冬夜飲酒確是一大愜意美事,韓沅舉觚一傾而盡。 對面石鑒端起酒壺,半晌痛飲后將空壺咣然砸在案上,似酣暢淋漓又似郁憤難平地長舒一口氣。 “你辭官辭得倒好啊?!笔b看向韓沅。他本就愁胡深目,眉頭皺起,更顯得一臉傷意,“你我本是貧賤之身,比不得高門深宦的子弟。又不知幾年月才復出頭?!?/br> “我為得擢升等候多年,再等幾年亦無妨。如今朝中不穩,林伯,勸你早些掛印,以免夜長夢多?!表n沅語氣溫和平靜,輕攏衣袖,替他滿酒,酒液倒入觚中,發出清澈瀏亮的汩汩水聲。 石鑒嘆一聲好酒,接過酒壺,自顧自斟飲起來, “你以為我是你這孤家寡人?我須得奉養老小,不比你一身清凈?!?/br> 他壓低聲音,“哼,你真cao的閑心。太傅年事已高,哪來攪弄風云的心思。我看他老人家就是病體不安,回家休養罷了。什么示弱緩兵之計,無稽之談。你非要驚怪,弄得風聲鶴唳……” 韓沅正色,聲音冷肅,“林伯,若在他人掎角之間奔走祿仕,早晚要死于馬蹄傾軋啊?!?/br> 石鑒只是抬頭飲酒,一觚之后,疲憊歇道: “利來利往,誰不奔走。偏就你能全福遠禍?” 又飲一觚,他頗有興致地怪道,“君湘,你哪里得來的這等好酒?” 韓沅目光移到案上,神情倏忽微妙。 “王濬沖到涼州探望貞陵亭侯,途徑懷縣。酒是他留下的,你若要吃,到他府上討要去?!?/br> 石鑒敷衍搖頭,“豈敢。人情凈是賣給你,沒我的份兒?!?/br> 韓沅但笑不語。 石鑒詫異,“怎么?” 韓沅抿一口酒,“這是束修。他聽說我歸鄉,想讓他族弟師從于我?!?/br> “你應了?這是做的什么事!前腳剛出尚書臺,后腳便又陷進朝局中去,哪里教人逃脫的了?!笔b眉頭皺陷更深,連聲嘆氣道,“他可是要你向中護軍舉薦他族弟?” “若我猜對,經此變故后,我姑表家便能攀附上司馬氏的百年大計?!表n沅輕嘆,“我還未答應。須求個穩妥,算上一算才好?!?/br> 兩人望向掛氈的木牗。 石鑒擔憂,“今夜天空雪云什厚,難以觀星?!?/br> 韓沅道,“此山中有一奇處,積云至此,盡化雨雪,不過頃刻之間,一方天寰便可顯晴?!?/br> 石鑒嘖然,“真有此等奇處?!?/br> 不一會兒,夜色漸深,石鑒起身告辭。 韓沅挽留,“天寒地凍的,雪路難行,不如住一晚?!?/br> 石鑒苦笑,“王命急宣,晝夜兼行尚嫌怠慢了?!痹俎o道,“原是太行山中走慣了,不打緊的?!?/br> 韓沅無奈何地,“拿些避雪的東西去吧?!?/br> 他從墻上取下兩件蓑笠。蓑笠不似凡物,質如金石,面上篆有細珠般符文,一脈。 石鑒取過蓑笠戴上。 韓沅亦戴上,“送你一程?!?/br> 二人離了竹屋院落,山中風雪正勁,蓑笠須臾之間覆蓋白色,卻無半點雪絮沾衣。 兩葉蓑笠點于山間,紛紛大雪從二人身側飄過,宛若玉潮分海。 行至山腰,石鑒拄藜杖,遠眺深山巨谷,“君湘,不必送了?!?/br> “好走?!表n沅停步,看披蓑負笠的人影沿蜿蜒山路漸行漸遠,化為雪點。 韓沅轉身,朝山頂行去,他要趁瑯玕臺雪月并盛時,算上一卦命辰。 瑯玕臺在山巔,此處風雪俱寂,抬頭看去月正中天,連星陣都歷歷可見,低頭則見漢白玉臺上積雪平厚,白如生宣。 韓沅站在臺中,手中枯枝點地,正要繪取星盤,推算斗數,卻聽得不遠處簌簌雪落。隱匿松石悄然洞開,雪地中走出一個白衣少年。 雅處士多好白衣,可白衣著于這少年身上,便不似白衣,而似仙人的翩躚羽衣。 少年生了張極美的臉,不像人間顏色。珠華玉質沉入肌骨,冷潤清透。一雙眉峰含著遠山巘影,石黛翠痕也不及半分,雙眸宛如湖影水光瀲滟,恰若山色空蒙寒微。眼尾綽綽淡掃輕欲生煙,卻壓不住一點丹涂朱紅。明明是皎皎明月似的璧人,就眼角一點紅色,便顛倒出了綺靡邪異的艷麗。 少年直直看他,忽而展顏一笑。 銀漢無聲轉瑤盤,金風玉露吹不干。 少年是見了這處雪月交輝的清寒仙境,亦是見了那觀星臺上蓑笠撣雪的男人。 少年風雪遲來,這還未算成的一卦,至此便生生世世幻失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