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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同,它的目光不再在我和石秋風間游弋,而是只盯著我看。 石秋風撫掌大笑:“這貓崽兒有意思,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敢耍脾氣?!?/br> 小奶貓冷得瑟瑟發抖,就這么在雪地里臥了一盞茶的功夫,我們不走,它也不走。它沒有跑過來蹭我的腳,也沒有試圖跳進我懷里——沒有做任何作為一只幼貓可以取悅人的事。它只死死盯著我,像是盯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今想來,真正誘發我殘存不多的惻隱之心的,是這眼神。讓我想起大雁塔上懷玉坐在輪椅里望向天空的眼神,方娘子緊拉著衙役時的眼神,方寒花跪在雪地里仰頭看我的眼神,也是這樣——希冀,又絕望。 我偶爾會想,老頭子當年在亂墳崗上撿起我時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是心血來潮,還是徒然心生悲慟。 我上前抱起小奶貓,它毛還沒長齊,在雪地里凍了一會兒就已經受不住了,在我臂彎里瑟瑟發抖,毛上結的冰渣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轉頭去看石秋風,他卻已經別過頭。 “取什么名字?”我問。 “這是你揀的?!?/br> “你爹可是書生?!?/br> 石秋風笑了:“就叫石頭吧?!?/br> 我瞪他:“難聽?!?/br> “我覺得挺好啊,你看這貓崽兒脾氣臭得跟茅坑里的石頭似的?!笔镲L抬手欲撫摸小奶貓,卻被它一爪子拍開,“哎喲,還真跟我卯上了?” 我大笑。 華燈初上時,薛無衣來了。 十多日沒有見到他,他的面色愈發蒼白,目光卻清亮如洗,犀利明銳如曾經的少年。 我端上一壇燒刀子,一壇青梅酒。 薛無衣擺手:“我要花雕?!?/br> 石秋風微訝:“雁九說你慣喝青梅酒?!?/br> “那是從前?!毖o衣道。 那晚他們喝到半夜,推杯換盞,大醉方休。 我抱著石頭立在窗前,看著紙窗上人影綽約,大笑聲從門縫中隱隱溢出。 薛無衣很多年沒有這般大笑過了。年少時他的笑容坦蕩開懷,一笑便驚艷了多少閨閣少女的眼。后來他多半似笑非笑,便是笑了也是嘲弄譏諷。最近他的笑容變多了,多得我分辨不清里頭到底有些什么。 兩個男人喝光了我十年珍藏的酒,丑時半終于七倒八歪地趴在案上睡著了,滾了一地的空酒壺。 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么,亦或什么也沒有談。但我知道,這一夜以后,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我抱著石頭在冰冷的石階上枯坐了一夜,聽著屋內兩個男人的鼾聲,聽著雪落的聲音,聽著雪水從屋檐上滾下來,落在石階上,滴滴答答響了一夜。 石頭蜷縮在我懷里,剛給它洗了澡,黑黑小小的身子卷成一團。夜里正是它精神的時候,一對琥珀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明亮如珠玉,骨碌碌靈動地亂轉。 許是因為早上喝了一碗烈酒,胃里一直很暖和。 我想起許多年前無數個深夜,老頭子也是這般,抱著懷里的酒壺,直愣愣看著斷了線的雨珠點滴到空明,面對著空而寂冷的黑夜,呼嘯而過的烈風,爛醉如泥。那個時候他究竟是清醒的還是真醉了,抑或醉時亦清醒,清醒時亦醉,我從來沒有弄明白過。 曙光乍現時,石秋風醒了。 他抱著三弦和我并排坐在石階上:“幾時醒的?” 我答:“卯時一刻?!?/br> 石秋風豎起三弦琴:“我給你彈一曲如何?” 我訝然看他:“你不是不會么?” 他笑得狡黠:“我回了趟漠北,尋人學了?!?/br> 他彈得并不好,琴聲斷斷續續,三弦的音色本就干澀,像是一個口齒之人在慌里慌張地學舌。一曲罷,石秋風汗透衣背,拔刀時穩如磐石的手微微發顫。 他捏緊撥片,耳朵紅得要滴血,說話磕磕巴巴:“雁九,我……我第一回給人拉三弦……我……” 我笑:“這曲子叫什么?” 石秋風一愣,耳后的紅暈慢慢褪去:“風雨鐵馬?!?/br> 風雨鐵馬。鐵馬秋風大散關。 石秋風目光忐忑,我忍著笑道:“很好聽?!?/br> 他的眼睛倏地亮了:“真的?” 我頷首:“真的?!?/br> 他的笑容慢慢放大,咧著嘴再也合不攏。 石秋風收起三弦琴,我們并排坐在石階上,等著看日出。天色漸亮,青空泛白。涼夜褪去,曙光熹微,紅日升起,朝光一寸寸撕碎黑如烏木的蒼穹。 破曉。 晨光普照時,石秋風道:“你往后小心些別弄丟了石頭,貓崽子容易跑。有石頭在,你便不孤獨了?!?/br> 我轉頭看他,他的面容被陽光籠罩,模糊不清,隱約可以看見棱角分明的輪廓:“你覺得我很孤獨?” 他不答,望著前方。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走進小酒館,收起油紙傘,烏衣散發,赤足木屐,大雨在你身后傾盆而下。你那一倏忽的眉眼、姿態,像極了——” 他仰頭望著庭院里悄然落下的雪。 “像極了一只黑色的小奶貓?!?/br> ☆、柒·擂臺 石秋風下了戰書,以故人之徒的身份挑戰懷家家主懷無涯。他花光兜里所有的銅板買了五十只信鴿,戰書飛遍武學世家,江湖盡知,懷無涯避無可避。 三日后,懷無涯應戰。 地點選在長安城最大的鏢局興隆鏢局進門的第一坐擂臺上。擂臺很大,視野寬廣。 擂臺周圍所有的酒樓客棧在約定之日前十天就已經預訂光了,前后左右搭滿了臨時看臺,黑壓壓一片人,座無虛席。數十個賭坊派人來擺攤坐莊,懸殊分明,不少江湖人壓上了自己的全部家當。到了約定比武的這一日,十七萬兩銀子賭懷無涯勝,五千三百二十一兩八文錢賭石秋風勝。 二十一兩是沈大夫的。他說,給姓石的不要命的小子斷左臂那日是七月十四,就押二十一兩吧。 被隔壁一長排賭懷無涯勝的江湖人聽見,有人斗膽上前攔了他,勸道:“神醫做什么押他?鐵定虧!” 沈大夫說:“我喜歡這小子的眼神?!?/br> 來人瞪眼:“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