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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半盞酒 作者:沈雁 文案 ——為何收刀后還要回來喝這半盞酒? ——慶祝劫后余生。 ——那拔刀前為何要喝半盞酒? ——萬一有去無回,死前須盡歡。 內容標簽:江湖恩怨 邊緣戀歌 武俠 搜索關鍵字:主角:雁九 ┃ 配角:薛無衣,石秋風,方寒花 ┃ 其它:沈雁 ================== ☆、壹·故人 夜里夢見了師父。 我們并肩站在曠野上,荒涼的風在呼呼地吹。 老頭子死了有十多年,這是我第一回夢見他。 他還是副老痞子的樣子,頭戴一頂破斗笠,拄著根搖搖欲墜的木棍,歪頭捏著臟兮兮的酒葫蘆喝得滿臉醉紅,凌亂散落的白發被風吹成雞窩。 唯一和記憶里不太一樣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很久以前就已混濁不堪的眼亮得驚人,這眼神哪怕是老頭子回光返照時我也不曾見過的。 天邊飛來一隊鴻雁。 正是黃昏,紅霞如烈火燒過半片天空,天地蒼茫得好像只有我們,和那不疾不徐從頭頂飛過的大雁。 老頭子抬手指著天上的鴻雁,咧嘴笑:“丫頭,你道為師為何給你取名叫雁九?” 皆言夢中發生之事不太尋常,可這番對話卻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時令地點都分毫不差。 我回想著當時的情形,接道:“為何?” “你知道你是個棄兒,為師撿到你時也是這個時節,天上剛巧飛過一隊九只南飛的大雁,為師便拍案而起、一槌定音,這丫頭就叫雁九啦!” 言罷老頭子叉腰仰天大笑,盡情地撒著酒瘋。 縱然已經是第二次聽老頭子說起這些,我還是打心底里地慶幸那時天上飛過的不是一對攜手私奔的離群別雁,不然我就得頂著“雁二”或者“二雁”這種能讓人嘲笑一輩子的名字過一生。 笑罷老頭子開始吟詞,搖頭晃腦,口齒不清: “人生世,多聚散,似浮萍。適然相會,須索有酒且同傾。說到人情真處,引入無何境界,惟酒是知音。況有好風月——相對且頻斟!” 老頭子突然剎住,轉頭盯著我,醉紅的臉上一雙混濁的老眼被烈酒洗得雪亮:“雁九啊,你能明白么?” 他如臨大敵般惡狠狠盯著我,像是要從我臉上盯出朵花兒來。半晌,似失望似寬慰地嘆息一聲:“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 老頭子拄著那根同他一樣搖搖欲墜的木棍,晃晃悠悠地漸行漸遠,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曲兒:“愛如捕風,恨如朝露,愛恨如露啊——” 大雁紛飛,落日殘霞,剎那迷晃了眼。 醒來時正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 薛無衣倚在窗邊,懷里抱著壺青梅酒,和他的刀。他挺拔的背脊后是長安恒古不變的高遠蒼穹,有鷹在展翅,搖曳的黑色翅尖倏地劃破青空。 “被夢魘著了?”他問。 “夢見了故人?!蔽掖?。 “故人?你也有故人?” 我沒有回答,他也沒再追問。 同薛無衣相處的好處在于,他從來都懂得適可而止。 屋外雨聲泠泠。 長安的雨同長安的人一般慣于韜光養晦,不雨則已,一雨傾盆。早旱后下了整整一個月的雨,長安人的臉被雨水洗得發白,蒼白。 薛無衣說,定是老天也看不下長安人的紙醉金迷,要長安不得長安一回。 我遇到的人很多,記住的人很少,其中能稱得上是朋友的,更少。薛無衣算是一個。 薛無衣是長安城為數不多的獨行殺客。 每次殺完人,他都會到我這里喝酒,三壇青梅酒,十年不換。他喜歡大碗大碗地喝酒,好像再沒有下一次。他不許自己喝醉,顫抖的手握不住殺人的刀。 薛無衣擱在桌上的錦袋如往常一般的沉甸甸,少說有一千五百兩銀子。 他在江湖上有個望風而逃的名號,叫血刀子。薛無衣一旦拔刀,白刀子進血刀子出,絕無閃失。 獨行殺客多生意寡淡,雇主不會要一個不聽話、隨時可能撂擔子的劊子手。只有亡命之徒都不愿踏入的死局,才會交給獨行殺客——自然,酬金頗豐。這世上從沒有真正的亡命之徒,不過是值不值得以命為賭注下注打賭的分別罷了。 我顛了顛錦袋,問:“這回又殺了個什么大人物?” “哪來的大人物,那兵部侍郎被我一刀宰了時正同小妾翻云覆雨,悶哼都沒有一聲就死了——沒意思?!毖o衣仰頭痛飲,醉眼迷離地看著我,眼底卻清明一片,“你知道‘青白眼’石秋風么?” 我自然知道。 此人的名字近日在江湖上可謂是振聾發聵。 石秋風在被冠以與魏晉阮籍同名之稱“青白眼”以前,只是江北梅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外門弟子。半年前他意外發現梅宗暗地里竟在做謀財害命的勾當,逃出梅宗后披露梅宗辛秘,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梅宗一時間千夫所指,梅宗宗主逃逸江湖,正道上屹立百年的江北梅宗分崩離析。 誰也未曾想到這只是開始,半年間石秋風行走江湖,陸續揭露四個已具規模的正道門派暗地里做的齷齪事。一時間江湖上人心浮動,“正道已亡,俠道已滅”的流言四起,不斷有正道弟子脫離門派,甘愿浪跡江湖,以示清白。 “石秋風昨日進了長安,如今長安城里埋伏著無數要他命的人?!毖o衣撫摸著膝上那把跟了他十年的刀,語氣玩味,卻沒有笑意,“雁九,我同你打個賭,這小子活不過今夜?!?/br> 他的眉生得細長鋒利,笑時像柳葉,不笑時像把未開刃的刀。樓下算命的瞎眼道士說,相由心生,眉眼鋒利者,性乖張,喜逆天而行,命數莫測,或大富大貴,或自斷前路,引火自焚。 我低頭看著白瓷杯里漂浮的茶葉,浮沉不定,隨時會被碧水湮沒:“莫非黑白兩道都要他的命?” “自然,黑白兩道本是同根生,骨rou不分離?!毖o衣道。 “我賭他活不過明夜?!?/br> “……為何?” “聽聞這石秋風于輕功一道天縱奇才,哪能這樣容易死?!?/br> 薛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