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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動,從他手里抽出了車鑰匙。    “你喝酒了,不能酒駕?!?/br>    他失笑:“就兩杯,早就散了?!?/br>    可她還沒有退讓的意思,柔媚的五官帶上了點決絕,直接跳上了駕駛座,認真道:“我和你一起過去?!?/br>    不管曾經有多泥濘和狼狽,從今天開始,有他在的地方,她一定不再缺席。    ……    醫院在L市的中心地帶,共有兩棟十五層的建筑,分A和B,前者接待尋常老百姓,大多是門診,后者則是住院部,專門拿來給有錢人療養的。    荊梵的病房,就在B棟最高層的私人VIP室。    他這一生雖然戎馬倥傯,但商場上用的腌臜手段太多了,彌留之際竟然也沒幾個朋友來看他,反倒是虛偽的鮮花和果籃放滿了整層走廊。    醫生已經拔掉了所有用來搶救的管子,只留了呼吸機,心跳檢測儀上的波紋平穩緩慢地跳動著。    大約是回光返照,荊念推門進去的剎那,他動了動手指,渾濁的眼有一瞬間清明。    祝玉捧著他的手,嗚嗚哭著:“梵爺,你會好起來的?!彼凉M臉淚痕,心里恐懼到了極點。    兒子不爭氣,在集團里混不下去后這幾天夜夜在澳門賭博,她生怕失了丈夫這根主心骨后,自己又要回到那貧困無依的生活。    然而荊梵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重要臟器,大羅神仙也難救了,他費力地喘著氣,示意女人將他的氧氣面罩拿下來。    祝玉抽噎著照做了。    荊念走進來,徑自坐到會客沙發上,眉眼間染了外頭的寒氣,冷冷道:“什么事非得現在叫我過來?”    老人咳嗽起來,痛苦地捂著嘴,指縫里有帶著泡沫的血滲出來。    “你積點德吧!”祝玉哭喊著,怒指著年輕男人:“你怎么這樣和你爸爸說話,你還有沒有良心,也不看看他都什么樣子了!”    許柔原本把自己當成隱形人,縮在男友身邊,他叫她不必避嫌,硬是拉她一起進來了??扇缃衤牭脚说慕袊?,心底的火就起來了。    荊念按下了她,直起身走到病床邊。    蜷在病榻上的老人雙頰凹陷,瘦成了皮包骨,杜冷丁都壓不下病魔的痛楚,他微張著唇,顫顫巍巍地喚道:“阿念?!?/br>    荊念彎下腰:“有什么遺言,我聽著?!?/br>    他很難集中注意力了,聽得這句話后輕輕地笑了,面上有苦楚也有不甘。    “小玉……咳咳,你先出去?!?/br>    祝玉大著膽子,警告性地瞪了荊念一眼,隨即反手關上了門。    許柔莫名其妙留在了病房里,她覺得有點失禮,但又不想同那個卑鄙的女人一同等在走廊,于是就站到了病床的簾子外。    一布之隔,好歹也算屏障了。    荊念瞥了眼布簾后的人影,沒搬椅子,插著兜站在原地,自從母親自殺后,他就沒再喊過一聲爸爸,此刻也是如此:“荊先生,有話直說?!?/br>    荊梵閉上眼,青白的嘴唇動了動:“公司交給你,我很放心?!?/br>    是交給還是被迫拱手讓人?    他挑了下眉,懶得去糾正老人的用詞,語調平淡地道:“然后呢?”    荊梵沉默,枯瘦的手一直抓著胸前的被褥,良久才艱難地道:“我對不起你母親,也對不起你……”    臨終前的懺悔,總是分外感人的。    可惜沒能打動荊念,他淡淡應了聲:“說那些沒什么意義?!?/br>    荊梵怔了下,再度咳嗽起來,沒了精氣神,連肺部擠出氣管的聲音都是懨懨的。    荊念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黑漆漆的眼里沒有情緒。    興許是死之前想博得親生兒子的原諒,荊梵苦笑道:“是我的錯,你母親是無辜的……”    年輕男人的眸里劃過戾氣:“好了,別提她了?!?/br>    室內陡然沉寂。    荊梵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的歲月,喘得越來越費勁,心跳檢測上的波折不太正常,他進氣少出氣多,沒了氧氣機簡直是雪上加霜。    “別折騰了?!鼻G念拿過面罩。    結果他非常不配合,別開臉去,固執道:“遺囑我都立好了,律師會來找你和弦安?!?/br>    荊念冷笑了下,沒吱聲。    荊梵死死盯著他:“我走之前,還有句話……”    曾幾何時,叱咤風云的商界能人也要如此低聲下氣,他艱難地夠著手指,拉住兒子的手。    “阿念,你能不能替我照顧祝玉母子,弦安畢竟是你的……”    玻璃杯砸碎在地板的突兀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許柔不可遏制地顫抖著,她揮開了簾子,一眼就看到了荊念,他猶如鬼魅一般低垂著眉,眼角猩紅一片,垂在褲腿的手緊緊攥成了拳,脖子上的青筋迸出,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她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和戾氣。    鋪墊了那么多冗長的煽情話語,假模假樣懺悔了一番過去的所作所為,到頭來卻是為了要護住自己的私生子。    這是何等的卑劣和無恥。    她的心被巨大痛楚席卷著,她終于明白了他為什么一次都沒來醫院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是他逃避,也不是他冷漠。    而是他感到惡心。    許柔無法想象孩童時的他遭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她沖上去抱住他,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我們走?!?/br>    荊梵還抓著他,瀕死之人也不知哪里生出來的氣力,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劃出紅痕,嗓音拔高:“阿念,阿念,答應我吧?!?/br>    心跳檢測儀的警報終于讓他閉嘴。    他翻著白眼,開始抽搐。    醫生和護士沖進來,隔開了一動不動的荊念。    祝玉歇斯底里地撲上來打他:“你和他說了什么,他剛才還好好的,你這個賤人生的小畜生……”    房里一片混亂。    她沒罵完,被人扯住了頭發,吃痛朝后仰去。    許柔一點沒客氣,高高揚起手給了她一耳光:“這個,是我幫我未婚夫給你的?!?/br>    祝玉傻了。    但是其余人都在搶救荊梵,也沒人關注這邊,于是她的右臉很快又吃到了一記重創。    “這一巴掌,是我已經逝去的婆婆賞你的?!?/br>    許柔干凈利落地拍了拍手,徑自拉過男友走了。    她不敢置信地捂著臉,等到反應過來追出去時,電梯門已經合上。    ……    電梯里,兩人都沒說話。    從一樓回廊里步出時,遙遠的頂樓突然爆發出凄厲的哭嚎,一聲一聲,肝腸寸斷。    荊梵死了。    他們同時意識到了。    許柔不安地抓了抓頭發,停下腳步,想問問他有沒有事,但話到嘴邊怎么都開不了口。    去停車場一路忐忑,她時不時偷偷打量他。    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怒意,也沒有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