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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哪里話?!奔驹糠畔潞熥幼€,“看見了一個……小書生,覺得有點奇怪?!?/br> 確實奇怪。原來她認識嚴軾恒,她找他做什么?難道也為了哪個考生的拔舉之事。前一天在一起的時候她沒有說過啊。 季元洪掏出一塊造型奇特的西洋金表把玩,這是季元湛送他的,“是奇怪,整條街這副陣仗,尋常人就該退避三舍了,那學子居然不害怕,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嚴大人理他了沒有?” “走遠了,沒看清楚?!奔驹亢卮?。 “這種小事嚴大人該經歷得多了,不必咱們替他擔憂,哈哈哈?!?/br> 季元洪混不在意,將懷表揣入兜里,“我現在就想快點去嚴大人提的那家風雅茶樓坐一坐。梅州出美女,西子一般的茶道高手就更不多見了,那老板好大的手筆,這得砸多少銀子?!?/br> “既是條不錯的財路,定會有跟風的人?!奔驹侩S口應承,沒讓對方覺察到他眼中的深思。 在行署的小客廳,穆凝湘將來意悉數告訴嚴軾恒。 “……我在莊子上養病,堪堪好轉,后來聽說有份名單……情急之下想到世伯,貿然打攪,懇請世伯莫要見怪?!?/br> 嚴軾恒露出同情的目光,“讓侄女兒擔驚受怕了。名單我這里有,只是……唉?!?/br> 穆凝湘腦子里“嗡”的一聲。嚴軾恒這聲嘆息,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等他取來那份蓋了官印的名單,她急切地一行行掃視著,只尋找穆姓人氏,直到堂伯父和堂叔的名字赫然在目。 “怎會這樣?!彼矍澳:?,腦袋里像有無數把刀子在刮,“不是說有了對癥的藥方嗎?” 楚弈鈞說楚尉霆包藏禍心,她并不相信。無論如何,楚尉霆從出現至今,給予她的一直都是幫助。他確實按照她給的藥方采買大批藥材運往燕州了??!換做前世,這個時候父母雙亡的噩耗已傳了過來。 嚴軾恒的聲音像隔著厚厚的棉褥,“畢竟還是有倒下的人,發現得越晚染病的就越多,俗話說三分治七分養,是否能挺過來還要看病人年紀,身體是否硬朗?!?/br> 穆凝湘拿手抹掉臉上的淚,又有新的淚水不斷涌出來。病逝的兩位堂伯父、一位堂叔,最年輕的也已五十多了。 “其實老夫看到他們的名字也極度震驚,都是功臣啊,眼下又身居要職,朝廷損失了他們,皇上得花多久重理人事……老夫曾給令尊去信,可你也知道,現在燕州算是與世隔絕的,官驛傳遞消息要等好久。所幸令尊他們安好……” 穆凝湘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巨大的驚恐襲卷身心,沖垮了最后一線希望,她昏了過去。 …… 烈焰炙烤著全身,眼皮似覆蓋千斤重物,意識陷于火熱的黑暗中,卻不能像身體一樣沉睡。 那些湮沒的記憶碎片,一點點地漂浮出來,被拼湊,梳理,串成可怕的猜測。這就是打倒她的痛楚所在。 原來楚奕鈞是這個意思——燕州穆家必亡。她的父母或多或少預感到這個后果,顧不得計較外祖為人不端,將她送來梅州,認為這至少能保全她一條命。 嚴軾恒的話提醒了她。單單這三位長輩加在一起,所匯集的兵權、財權與人事權就已超過舉朝六成,強勢而雄心勃勃的安佑帝焉能不忌憚。 再多再好的藥方,再及時的補救,也不能挽回滅族慘禍。穆家權勢過大,功高震主,急于收權的新帝采用這個隱秘的辦法剔除掣肘。 時疫,完美的掩蓋,比公判誅九族要便宜得多,還能避免世人詬病,說他翻臉無情。 總有一天,她的父母也會出現在這份“病”逝名單上! 穆凝湘看見前世的自己。她坐在秋涼苑的臥房里,含淚對著妝臺。銅鏡里的人,滿身縞素,雙眼紅腫。身后,杜鵑端著一盅藥湯哭著勸她喝藥,她在得知噩耗后就像現在這樣,高燒了數日。 院子里,丫頭們的議論聲透過窗縫清晰傳入。 “表姑娘這下孑然一身了,唉。不過還好,她已和大少爺定了親,也算有個依靠?!?/br> “聽說夫人不太高興,跟老爺抱怨來著,嫌定早了。別的不說,辦喜事就得拖到三年以后?!?/br> 現在她知道了。所謂“別的”,自然是穆家沒人了,什么勢也借不上了。 “噓,橘葉jiejie千萬別這么說,表姑娘在屋里呢?!?/br> “好可憐,病成這樣,”橘葉嘆道,“大少爺倒是一心向著表姑娘,就不知道小胳膊能不能別過大腿去?!?/br> “依我看,老爺應該不會改,傳出去不是讓人唾棄嗎,咱們可是仕宦之家,斷不會做這樣不地道的事......” 場景變了。穆凝湘看見楚奕鈞撫著她的臉輕聲細語,“凝湘,你別怕。我會等你除服,娶你過門。今生,我只有你一個妻子?!?/br> 那時,她被楚奕鈞所打動。他說服長輩娶她為妻,她過門之后楚家人也待她不錯,她認為這也有他的努力。 所以,她也為了他和楚家傾心付出,直至心力交瘁。 轉瞬就是慈祥的楚夫人,憐愛地抱著她,“凝湘,好孩子,留在外祖母、舅媽身邊吧,燕州沒人了呀!” 燕州沒人了...... “不!” guntang的淚水順著眼角流下,抗爭的欲.望盤旋已久,終于沖破樊籠脫口而出。 她絕不回到那個深淵般的楚家去。 父母托孤一般地將她送來,她寄人籬下,只能任人擺布。族里無人了,外祖父母就是她的家長,即使她現在不必嫁給楚奕鈞,他們也會出于自家利益考慮,給她安排別的婚事,比如,嫁給白煒堯那樣的花花公子,或者給哪個“有前途”的中年鰥夫做填房…… “我不去,”刺痛的聲帶發出嘶啞的呼喚,“死……都不去?!?/br> 前額拂過一陣清涼。有人低沉地安撫,她在他的引導下漸漸平靜下來。 她和他交流了很久。嗓子燒壞了,發點聲就疼痛難忍,然而只言片語那人馬上理解,順著她的意思說下去。 末了,那個聲音問她,想去哪里。 “回家?!彼o緊抓住探過來的手,寬厚的大掌,干燥而微帶涼意,也許因為她的手太燙。 “我只想回家?!彼讨毫寻愕奶?,“和父母親團聚……再也不要,生死相隔?!?/br> 也許他們已“染”上疫病,她離開燕州時母親的病就來得莫名其妙;也許沒有,只徒勞地等著“上面”的安排——她要陪著父母,他們才是骨rou至親。留在梅州,下場不過是晚幾年殞命而已! 那人輕輕嘆息,給她拭淚,低聲哄著,“好的,我知道了……你一定能回家,一定能,相信我?!?/br> 穆凝湘慢慢松手。這不是簡單的撫慰,而是承諾。語氣帶著不容質疑的堅定,說話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