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左眼處纏了白色繃帶，右眼瞇著，似乎也看不太清楚。

    林莞望著那個身影，徹底怔住了。

    幾秒后，她攥緊了拳頭，抬腿就朝那邊跑去。

    馬路上汽車很多，等信號燈變綠，她急不可耐地到達路對面時，人已經不在了。

    她跺了跺腳，環顧四周，好半天才找到那個背影。

    大概他的視力實在是太差，所以步伐不算快。

    林莞吸了下鼻子，也沒去叫他，只緊緊跟在他身后。

    她也想看看他平日里的生活。

    ……

    他走進一家超市，出來時拎了兩瓶酒。

    他一直往北面走。

    天色有些暗了，路過一條窄巷時，林莞看見有幾個打扮怪異的黑人。

    她心里有幾分害怕。

    來這兒之前她就查過，馬賽的北部阿人黑人眾多——特別是夜晚，非常危險。

    林莞再忍不住，輕輕地喊了一聲：“哎，鈞叔叔——”

    男人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停。

    “鈞叔叔??！”

    她聲音提高了一些，加快腳步朝他追去。

    顧鈞沒說話。

    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少女氣息，想邁步，卻怎么都抬不起腿來。

    他伸手揉了下酸澀的眼睛，視線更加模糊了。

    半年多以前，他將鷹隼幕后的指示者挖了出來。

    正如老徐所猜測——并不只是□□那么簡單，除了同邊境西南部的S國有關，還扯上了過去EO公司的一些余黨。

    顧鈞的任務原本就到處為止，拿到證據后，配合軍方，抓獲鷹隼。

    但這其中卻出了點差錯，他沒能迅速離開引爆點。

    就像是上天嘲諷他一樣，他沒讓林莞看自己最后一眼，而他也被雷區引爆而近乎失明。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法國的，大概是真沒有地方可以去。

    在馬里行動中，他深受重傷差點致死，按照法國的“為國家流血”政策，確實還能在這里生存。

    在最開始，顧鈞還想過去找林莞，等一等，不過就十年。

    但慢慢地，他絕望了。

    他根本就無法適應這個社會。

    什么都做不了。

    顧鈞更不敢想象，十年之后，他會是什么樣子。

    ——窮困、蒼老、潦倒。

    ……

    生活愈發了無生趣。

    趕上招兵季的時候，他就會來這里看看——那些年輕的中國小伙子，亦如他當年一樣。

    可顧鈞怎么都沒想到，有一天，他的小姑娘竟真的來找他了。

    “鈞叔叔……你不認識我了嗎？”

    林莞看他久久沉默，走到他面前，踮起了腳尖。

    “我是林莞啊?！?/br>
    她眨了眨眼，聲音輕輕的：“森林的林，莞爾一笑的莞——”

    顧鈞心底嘆了口氣。

    見他仍沒答話，林莞彎起唇角，眼睛瞇成月牙狀，朝他莞爾一笑。

    顧鈞一頓，下意識瞇起眼睛，想努力看清她的笑容。

    ……

    她笑得真美。

    ——正文完——

    第95章 Chapter 95 一個不算番外的番外

    那天晚上，林莞跟著顧鈞去了他住的地方。

    他的家雜亂而糟糕, 簡直超出她的想象。

    兩人曾一起生活過大半年, 顧鈞的某些習慣就是刻在骨子里的——用完的東西收拾整齊, 各種雜物都擺放得干凈利落。

    然而, 面前這個窄小還泛著霉味的舊公寓，可以說是不堪入目。

    空酒瓶和煙頭到處都是，地板上積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垃圾桶周圍污垢四溢。

    林莞張大嘴巴，足足愣了三秒鐘。

    顧鈞雙臂環在胸前, 后背倚靠著墻,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好半天才緩過神, 靜靜地凝視著他。

    他的頭發長而凌亂，遮住了大半側臉，更顯得神色黯然。

    顯然也不愿把這樣難堪的一面暴露給她。

    林莞再忍不住，伸出右手, 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不過兩年未見，他額頭上生出一排細密皺紋, 皮膚愈發粗糙黝黑, 鬢角到下巴一圈的絡腮胡，也不知多久未曾打理過，整個人顯得蒼老又落魄。

    林莞只覺得眼眶酸澀, 垂下眼眸，不敢再看。

    顧鈞感覺到那只小手柔嫩細軟，亦如當年一樣。

    因為離得非常近, 他終于看清了她的樣子——

    小姑娘的二十二歲和二十歲，真是沒有什么區別。

    她將長長的卷發剪短了一些，順滑的垂在肩上，大眼睛明亮澄澈，下巴尖尖的，依舊青春靚麗。

    顧鈞遲疑許久，最終鉗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小手從自己臉上拿了下來。

    林莞自然是不肯，卻又抵抗不了他的力氣。

    她只好乖乖地縮回手，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

    許久，顧鈞動了下喉嚨，聲音沙啞艱澀：“你快回去吧?！?/br>
    林莞呆住，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這是兩年后重逢，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不是她想象中的“我想你”“我愛你”，也不是談一談分離后的日子，而是涼薄寡淡的“你回去吧?！?/br>
    剛剛一路上，他始終都沉默不語，似乎一直都在沉思。

    無論她說些什么，他都只淡淡點頭。

    林莞心里雖不安，但也不知如何是好，就這么跟著他走了一路。

    她站到他面前，聲音抬高一些：“你再說一遍？”

    顧鈞心底閃過掙扎，但很快又恢復理智，重復了一遍：“你快回去吧?！?/br>
    “我回哪里去？”她質問道。

    見他又不說話了，林莞輕輕晃了下他的手臂，小聲問：“鈞叔叔，你是想讓我回國嗎？”

    他沉默幾秒，點了點頭。

    她使勁拽住他要抽走的手臂，聲音小小的：“你又不要我了嗎？”

    “……”

    顧鈞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要她，只是愈發覺得，自己是真的是配不上她。

    林莞嘆了口氣，把他的大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溫柔地捏了捏。

    “老公……”她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憋了許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滾落下來。

    顧鈞背脊一僵，聽到那聲“老公”，心里瞬間變得柔軟又酸澀。

    “老公老公……”她看出他神色間的變化，把他的手按在自己頰邊，擦拭掉淚水。

    “你說過你不會拋下妻子的?！?/br>
    她聲音軟軟的，還帶著些鼻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呢……”

    見顧鈞沒動也沒說話，她干脆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住了他。

    顧鈞站在那里，理智上想把小姑娘拉開，可怎么都狠不下心，兩條胳膊像是有千斤重，始終都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