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監工忍不住喝道，帶著幾分警告。

    這呵斥聲讓礦工們回過神，互相對視一眼。

    “吃吧吃吧?！焙Ｄ菊f道，先帶頭抓起一根大骨頭。

    礦工們便一擁而上，rou湯也顧不得喝，捧著骨頭狠狠的啃著。

    監工們臉色難看之極。

    “勞作的人就是這樣，吃喝都粗俗?！贝蟊O工擠出一絲笑，對謝老夫人說道。

    謝老夫人沒說話，看著狼吞虎咽的礦工們，慢慢的喝手里的rou湯。

    一碗飯沒吃完，山谷外人聲鼎沸，原來是人尋來了。

    “老夫人，您怎么跑這里來了！老太爺在家急的要上吊了！”

    謝老夫人呸了聲，看看天色，放下碗筷。

    “你們吃吧?！彼粗琶τ窒鹿蛳嗨偷牡V工們。

    礦工們并不敢起身，謝老夫人也不再強求，在眾人的擁簇下離開了。

    聽著車馬遠去，山谷里的監工們紛紛吐口氣，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老夫人怎么來這里了？”大家忍不住再次說道，“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真是嚇死人?！?/br>
    “以后還會不會來？”有人問道。

    這話讓大家才擦干的汗又冒出來。

    監工的視線轉向場中，看到那些礦工們又捧著骨頭rou湯狼吞虎咽，頓時火氣蹭蹭。

    “還他娘的吃！都給我起來，干活干活！”他們蜂擁而上，憤怒的吼道。

    礦工們頓時亂成一團，紛紛起身躲避，但也有很多人死死扛著落下的皮鞭，摟著手里的骨頭不肯放，一遍又一遍的啃著。

    ………………………………………………………

    山腳下一隊隊的礦工帶上了皮帽，安上了燈簇，準備入山下礦。

    隊列里的老者海木咳嗽幾聲，有人擠過來扶住他。

    “爹?！蹦贻p人低聲喊道。

    海木看著來人，四面點燃的火把照耀下，年輕人神情擔憂。

    “你回去吧?！彼吐曊f道，“我來替你?！?/br>
    “安哥俾！”旁邊的監工看到了，舉著鞭子喊道，“你干什么？”

    安哥俾看向監工。

    “我要替我爹?！彼f道。

    “替？你已經是咱們礦上的人了，也得做工，哪來什么替不替的！”監工喝道，將手里的鞭子一揮。

    “我做的白工?！卑哺缳抡f道，“我替我父親做夜工?！?/br>
    也就是說，他白工夜工連軸做。

    監工眉頭一挑，海木也抓住了安哥俾的胳膊。

    “安哥俾，不行，這是要熬死人的！”他說道，又笑了，“今晚托大丹主的福，我吃個飽飽的，有的是力氣?！?/br>
    “爹這不是吃飽吃不飽的事，你病了，至少我一天兩天的熬不死?！卑哺缳抡f道，“可是爹你要是今晚做了，就活不了?！?/br>
    他說罷伸手摘下父親頭上的皮帽和燈簇，轉身向山上大步走去。

    伴著監工們的皮鞭聲，在兩邊陡峭的山路上火把的照耀下，彎曲曲的隊列涌涌向上，如同在蒼白的圖紙上勾勒的黑線。

    老海木沒有離開站定在山下，遠去的隊伍里早已經分不清哪個是自己的兒子，但他依舊認真的看著。

    “安哥俾，我會把你送出去?！彼f道。

    第二十四章 再追

    夜色沉沉，謝老太爺翻個身，下意識的摸了摸身邊，發現空無一人，嚇的他一個機靈就醒過來。

    床邊盤坐著一個身影。

    “你干什么??？怎么還不睡？”謝老太爺松口氣，拍了拍亂跳的心口說道。

    “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敝x老夫人說道。

    謝老太爺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得到回答，而且不是慣常的一句關你什么事。

    他一個機靈就坐起來。

    “你想到什么了？怎么想起小時候了？”他高興的問道。

    謝老夫人轉過頭。

    “關你什么事！”她沒好氣的說道，抬腳下床。

    這聲音驚動了外邊值夜的丫頭，忙舉著燈進來。

    “出去出去?！敝x老夫人說道。

    丫頭忙又退了出去，謝老夫人站在窗戶前。

    八月末的山里夜風已經涼意森森。

    “我記得小時候的礦山不是這樣的?！彼f道。

    “哪都多少年了，你要這樣說一百年前更不一樣?！敝x老太爺說道。

    “可是有一樣一樣?！敝x老夫人說道，嘴邊浮現笑意，“礦工們對丹女的敬畏和感激?！?/br>
    “那是自然，他們是靠你們庇佑的嘛?！敝x老太爺說道。

    “庇佑他們什么？”謝老夫人猛地轉身看著他，“庇佑他們沒日沒夜的做工嗎？庇佑他們遇到礦難的時候要用自己的性命去獻祭嗎？還是庇佑他們連一頓rou湯都喝不上？”

    今日的事謝老太爺已經聽下人們說了，知道謝老夫人去了礦山還和礦工們吃了一頓飯。

    以謝老夫人的身份和礦工們吃的飯，肯定不是真正的礦工們的飯，這一點小孩子們都知道，又怎么能瞞得過謝老夫人。

    謝老太爺看著她。嘆口氣。

    “阿珊，所有的礦都這樣，謝家的丹礦這樣，其他人家的丹礦也這樣，邵家的鹽礦也是如此?！彼f道?！斑@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能改變的?！?/br>
    屋子里沉默一刻。

    “我知道?！敝x老夫人說道，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下來?！澳闼??！?/br>
    謝老太爺不敢說不。哦了聲轉身躺回去。

    夜色恢復了安靜，謝老太爺沒有睡著，慢慢的聽得耳邊有呢喃聲聲。

    “為此春酒。永言保之，哀哀我心，福祿申之，平兮安兮。平兮安兮，平兮安兮?！?/br>
    這是謝家巫祝之詞。謝老太爺已經很多年沒有聽到謝老夫人念出來了，那悠長低沉又優美的語調，在暗夜里越發的安神凝魄，謝老太爺漸漸的閉上眼睡著了。

    晨光大亮的時候。山頂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江鈴和水英站在山頂上，有些茫然的四下亂看。

    “小姐沒在這里嗎？”江鈴說道。

    “又跑遠了吧？”水英踮腳搭眼往山頂的另一邊看。

    號子聲隨著山風傳來，期間夾雜著低低的女聲。

    “小姐！”江鈴大聲喊道。

    “我在這兒?！庇信晱纳窖孪聜鱽?。

    江鈴和水英大吃一驚忙跑過去探頭向下看。

    山崖下一處凸峭壁上。謝柔嘉正沖她們擺手。

    “小姐！你怎么下去的？”江鈴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