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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的香輕輕浮了起來,滿園滿月。 一個神抵般的少年兜滿一懷香花,笑若艷陽,仿佛伸手可觸……我勉力伸了伸手,卻終是不可及,轉瞬卻變成了一個委屈的毓秀男子——妙兒,我的桂花糖呢? 我覺得倦怠,想要睡去,卻不得安寧,耳邊硬噎之聲攪得我心煩意亂,我勉力睜開眼,只見裴衍禎滿面淚水,是淚水嗎?可是淚水怎么會有紅色的呢? 一雙眼空洞洞似被天地萬物遺棄,落落惶惶。成對成對的血紅淚珠奪目越眶而出,肆虐縱橫,“妙兒——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 我一點一點伸手替他拭去眼淚,紓出一口嘆息,“莫要再哭了……衍禎,你知不知道,陸家的家財我早便送人了,那個人就是你??!可還記得那只骨雕小鹿,我對你,從來投有秘密?!?/br> “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他恍若未聞,只反復重復著一句話。 我抬手沿著他秀眉直鼻慢慢往下摩挲,“我想,我只是上輩子欠了你太多,但是,現下我記牢你的樣子了,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一定不要與這個模樣的人再相見……因為,我這輩子己經還清了,財、身、心、命。傾其所有,兩袖空空……” “這次,我再不回光返照了……放過……” …… 一輪圓月相葬,可算完滿? 四死肆?誰誰誰? 噼里啪啦……雨珠串著揚塵順了飛檐淅淅瀝瀝打在屋外石階上,屋內,兩個賬房先生埋首賬簿,一邊撥著算盤運指如飛,算珠聲雨滴聲兩相輝映,動聽非常,叫我滿足地長長喟嘆了一聲,竟生出些許詩意。 忽地記起某朝某代有個叫做白某某的人貌似寫過首詩,全詩我不大記得,只記了這么兩句——大珠嘈嘈如急雨,小珠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串算盤。忎地貼切,想來這白某某當初不是個商賈老板,便是個賬房先生,若非切身體會,怎能寫出如此生動形象的句子? “大當家,上月回春藥行除去采辦費貲二百六十兩、傭金月錢一百兩、零碎打點五十兩,共盈余五百一十四兩?!辟~房甲先生不愧是個老先生,算得就是快,不消片刻已是算罷,手上算盤一甩珠子一清便向我報備道。 我沖他點了點頭,提筆一撇一捺審慎記下自己新添的家財,只是,這個“四”字究竟怎么寫來著?五百一十四?五百一十巳?還是五百一十死? 我啃著筆頭躊躇半晌,寫了涂,涂了寫,似乎哪個都不太對,滿腦門混亂糨糊著,正琢磨要不要恬了臉越過桌子偷看一眼那甲先生的賬冊,身后已有人貼著我的背環了上來,頃刻間手已被另一只手覆蓋執住。 頭頂心拂過暖暖潮潮的氣息,“‘肆’是這么寫的?!蹦侨搜普T握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一個橫豎頗多的字。 “放肆!“我面上一沉,甩開他的手,一桿紫毫凌空劃出一道墨弧‘吧嗒’一聲落在地上。轉過身,但見一人香榧木色走銀紋錦袍被甩得三兩墨點,一旁地上一柄油紙傘尚且淋漓蜿蜒淌著殘雨,袍裾潤濕處,將那墨點悠悠暈開,生生暈成了幾朵茉莉大小的墨花,幾分狼狽。 我轉頭便沖門外喊道:“張三,你怎么又將這個誰誰誰給放進來了?快快攆了出去!” 那人倒不以為意,甚自在地給自己找了張玫瑰圈椅姿態雍容地坐了進去。 我益發急了,拔高聲音又喚了一遍:“張三!” 這時,門外看門的小廝總算期期艾艾頂著張苦瓜臉挪了進來,“小姐可是叫我?” 看見那人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坐在凳子上,我就心頭大怒,對那小廝道:“自然是叫你?!?/br> “可是……可是……”那小廝看了看我的臉色,委屈道:“莫說小的不叫張三,便是叫張三,家里看門、掃地、做飯、洗衣的統共也有五個被小姐喚作張三,其余剩下三個的都被小姐喚作李四。恕小的駑鈍,實在不知小姐喚的是哪個張三?!?/br> 呃……這倒是哦…… 只是,我如今記性不太牢靠,時不時會犯點胸悶頭疼的毛病,其它都還好,只是偶或記不得一兩個字怎么寫,算賬算得慢些,最忌諱的便是記人姓名,常常張冠李戴,一著急就更是想不起人叫什么,遂索性默默均以“張三李四”或是“甲乙丙丁”代之,倒真真是委屈了這些家丁。 如此一想,我便放緩了語氣,“那你叫什么呢?” “小姐叫我小同就可以了?!?/br> “唔,小同,快把這個誰誰誰……”我伸手指著玫瑰圈椅上一腦門子官司狀瞅著我的人。 “宋席遠?!蹦侨搜酃怊隽索鲎詧蠹议T。 “哦,對,快把這個宋席遠給我架了丟出門去!”我利落指揮道。那個誰誰誰再不復方才雍容姿態,只滿面冤屈祈求的模樣盯牢我看。 屋子里兩個賬房先生倒是巋然不動,一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模樣繼續埋頭算賬,小同走到那個誰誰誰面前彎腰客客氣氣對他道:“三公子不如改日再來?” “改日也不要來了……”我一時著急出聲,胸口又開始一抽一抽地悶疼,趕忙伸手捂住心口,吸了口涼氣便跌坐在凳子上。 “怎么?!”那個誰誰誰,哦,宋席遠,一個箭步沖了上來蹲在我面前,伸手便要攬了我來抱,“可是心口又犯疼了?” 我推拒開他的手,喘道:“不牢你費神,離我遠些便算是你行善積德了?!?/br> “好好好,我馬上便走馬上便走?!边@人口里一派隨和應承著,手上動作卻截然相反,不由分說地將我打橫抱起一路徑自行到廂房中,將我平放在了軟榻上。 “你……”尚未來得及開口,便眼睜睜地看著此人嫻熟地將掌心貼在我的心口緩緩揉推,一團暖暖的真氣登時氤氳開來,胸口疼痛立時三刻減緩許多,然而胸中憋的一口怒氣卻漸燃漸炙。 “笙兒,我昨晚夜觀星象,占了一卦,卜出今日除卻‘走開、滾、離我遠點’這些話,你定然還會同我說些別的話?!?/br> 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卯足氣力狠狠推開他放在我心口的手,看他一臉不怕開水燙的痞子樣賴坐在床沿,恨不能剁了他的蹄子再一口一口將他咬死。 他卻無視我的橫眉冷對,熟練地從袖中翻出一盒薄荷軟膏,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地將那薄荷抹在了我的鼻下人中處,恰到好處的沁涼躥入鼻翼撫慰了全身。 罷了,以我慣來的經驗,宋席遠若起了談性是怎么轟都轟不走的,好比水蛭越是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