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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知道,桓老將軍并不是馬文才殺死的?!蓖跛{田道,“在火攻之前,桓老將軍就已經死了……”    “那又如何?告訴她這些有什么意義呢?”桓豹道,“現在小姐的痛苦只有一樣??伤羰侵?,自己的父親,是被自己最敬重的哥哥設計害死的,而且他還將這件罪孽嫁禍給她的心上人……那你想想,她會多多少痛苦?”    “可是……”王藍田有些猶豫,“我還是覺得,她不能就這樣稀里糊涂的……”    “王公子,能糊涂是一種福氣啊,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被副獰o奈地搖著頭,似回憶起了不堪又痛苦的往事,“我活了大半輩子,什么都見過了。奪利爭權,骨rou相殘。老爺雖然和大老爺政見不同,可也是看著公子長大的啊,小姐當年和公子的感情也勝似親兄妹……可是,到最后,為了所謂的帝位,公子居然對自己的叔父起了殺心。礙于老爺的威望,他不好明目張膽,竟秘密將老爺毒死,又特意安排人做出掉隊的假象,讓馬文才趕了個正著。一石二鳥,既除掉了老爺,又想讓小姐死心……”    雖然親眼見過書信,但聽桓豹用這般滄桑的聲音講述,王藍田還是有些惻然。    “留著公子的信,我也是抱著一種很奇怪的心態……”桓豹笑得有些慘淡,“有時候,我覺得就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吧。畢竟公子和老爺都去了多年了,沒必要讓小姐再難過一次??墒怯袝r候,就像你說的,我覺得小姐有權利知道真相……就這么糾結啊,拖延啊,那封信就一直被留了下來……”    王藍田心情也有些沉重:“那你現在預備怎么辦?”    “再等等吧。反正我現在已經是半個身子進黃土的人了……”桓豹又嘆氣,“王公子啊,雖然我這么說確實是強人所難,也很自私??墒?,你真的不考慮再等一等嗎?真的打算不管我們家小姐了嗎?”    王藍田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空茫:“是知她根本就不需要我管,不需要……”    桓豹惋惜道:“唉,其實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們桓家的姑爺了……”    “多謝你,豹叔?!蓖跛{田微微一笑,瞥了一眼窗外道,“江南真好,是知確實該待在這兒?!?/br>    只是,他要回家了。    言盡于此?;副膊缓迷俣嘌?。    王藍田背起包袱,沖桓豹抱了抱拳。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王藍田和桓豹卻雙雙怔在了原地。    桓是知正立在門前,慘白著一張臉。    第九十二章 牽掛    都說人之將死, 其言也善。    決戰之前, 桓玄早早地就寫好了兩封信, 交于親信。    兵敗前夜, 接收到訊號的兩匹快馬一齊出發。一封信被送往會稽,另一封信給桓是知的信, 則被截到了桓豹的手中。    陽光正好。    桓是知卻通體冰涼,宛如一個被抽干了血的假人,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    桓玄信中的每一個字, 都入鬼魅般縈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小妹,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兄長我應該已不在這世上了?!?/br>    “叔父酒中的毒,是我親手下的……我坦白這些, 不是為了乞求你原諒, 你也不可以原諒我。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小妹, 在上黃泉路之前,我必須向你親口坦白?!?/br>    “兄長一生殺人無數, 雙手沾滿鮮血, 但我并不想于此時此地,做虛偽的懺悔。我不信什么天道公論, 也不怕地府的冤魂。成王敗寇。如今落到這步,不過因為時運不濟。我從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事?!?/br>    “此時心中牽掛,不過二人。一是令姜,一是你……若是你能平安活下來, 若是你還能見到令姜,請代兄長道一聲,對不住?!?/br>    “前幾日回軍營時,瞧見江水解凍,山花都開了,真想和你一道兒去爬山……只可惜,四面楚歌。多言無益。萬語千言,停筆于此罷?!?/br>    關于桓玄之死,桓是知是有所耳聞的。    據說,劉裕大軍到達之時,他親手殺死了自己年幼的兒子,而后奮力搏殺,寧死不降,最后為人削去了小腿,情狀慘烈。    而桓玄的夫人,桓是知那位甚少得到他溫存與關懷的嫂子,在夫君身死后,毫不猶豫地投江自盡。    可即使在絕筆之中,哥哥提到的“牽掛”之人,也沒有她的份。    桓是知心中百味雜陳。    她和這位嫂子來往甚少,印象中她端莊大方,也寡言少語。哥哥如此對她不住,沒料想,最后她竟這般癡心和貞烈。    而自己喚了這么多年的“玄哥哥”,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深情如此,絕情如斯。罪惡如此,又坦蕩如斯。    桓是知不知自己是該恨他怨他,還是愛他痛他。    她只是,真的想念。    想念他。想念再也不會重來的昨日。    江水解凍,山花都開了。    山花都開了。遍野漫山,嫣紅姹紫。    只是,再也不會有一個牽著小妹的手,同她一道兒去登高望遠的哥哥了。    晃晃悠悠,不知不覺。一抬頭,她已到了馬府大院的對街。    果然。    她果然走到了這里。    回建康后,她從未來過將軍府,也不知道它位于何處。    可是她心中卻早有預感,自己一定會“不知不覺”地,走到這兒來的。    她佇立在原地,靜靜地望著那宏偉的將軍府。    她不會知道,馬文才在出了梁家的門以后,并沒有打道回府;而是也如一個游魂一般在街上晃蕩,此刻正癱坐在一個酒館之中獨坐飲酒。    她也在努力假裝,假裝不知道自己為何來到這里,假裝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如果現在,他從門中走出來,她一定會不管不顧地撲進他的懷中。    管他什么情仇恩怨,管他什么塵世紛雜。    她當下想要的,只是他那久違的擁抱而已。    可是此刻從馬家大門中出來的,卻是一名郎中。馬統將他送出門,二人抱拳道別。    這是替馬夫人問診的郎中吧……    桓是知的心驟然一冷。    隔著一條街。她眼前的世界忽而模糊,而后又漸漸清晰……    朦朧之中,她看見他戎裝出征,意氣風發。    她看見他得勝凱旋,面帶疲憊。    這道門檻,他跨了多少回?    將軍府內的那位馬夫人,又等了多少夜?    漸漸地,馬文才的臉,忽然幻化成了桓玄的臉。    而站在門口翹首盼夫君的,不是王亦如,而是她那位投水而死的家嫂。    隔著一條街。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忽然低下頭,輕輕地笑了起來。    淚水浸濕了她的笑顏,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王藍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