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公路的三分之二處，距離萬溪村垂直距離不過幾百米。

    走在前面的幾個村民已經開始往山體上爬，但因為剛下過雨的關系，土非常松軟，很不好落腳。

    “小宋啊?！?/br>
    山體上的一個男人從上面滑下來，拍拍身上的土走過來。

    “怎么了王叔？”

    宋春生上前幾步迎上去。

    兩人開始一邊比劃一邊商量滑坡的處理問題，吳笑慈還站在原地，腦子里回味著剛才宋春生那個曖昧不清的答案。

    “別琢磨了?！?/br>
    白朗走上來站在她身邊，“越是平靜，就越是不正常。她不是看開了，而是在壓抑自己?！彼⒅未荷谋秤?，眼里閃過一絲不明的光，“越是對自己狠的人，一旦瘋狂起來，就沒有人能壓制得了她?！?/br>
    吳笑慈皺了皺眉頭：“那趙望根會不會就是她釋放的第一步？”

    “不知道?！?/br>
    白朗話音剛落，就看見前面的宋春生一臉凝重地轉身朝他們這邊走來。

    “我們準備去山頂看看?！彼种噶酥?，“從這里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況，不過需要從后山繞過去?！?/br>
    “我們也去?！卑桌矢弦痪?。

    吳笑慈也正有此意。

    就算不是為了宋春生的故事，就這么一個多年被人遺忘的小村和這場滑坡來說，也有新聞可寫。

    更何況她現在脖子上掛著的相機里還空空如也，急需要補充進去些照片。

    一行人穿過村里，朝后山的方向走去。

    路上吳笑慈又問了些邊邊角角的問題，比如這些年村子的變化，是什么讓她下定決心考村官等等，當然，宋春生的答案也很官方。

    “正因為村里沒什么變化，所以才決定考回來?！?/br>
    她是這么說的，“你知道這些年村里一共有多少個孩子出生之后被賣掉嗎？三十二個?！?/br>
    一年也就出生五六個孩子的村子里，平均每年賣掉三個孩子。

    “而且男孩比女孩要多?！?/br>
    宋春生轉頭，看到吳笑慈詫異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有些家庭其實是靠賣孩子維持生活的，否則當年趙根生也不會想買宋家的兒子?！?/br>
    吳笑慈猶豫了一下：“那你父母當年......”

    “他們自然是不想賣的?！彼m然話沒說完，但宋春生也明白她的意思，“現在想起，當初可能還不如把我弟弟賣了，這樣全家也不會死?！?/br>
    這......吳笑慈覺得有些別扭。

    “別誤會?！?/br>
    宋春生擺擺手，“我不是在怪父母當年的決定，最大的惡還是趙根生，和村子里賣孩子的惡習?！?/br>
    幾個人經過那天的棺材鋪，馮老頭坐在門口曬太陽，看見走在外側的吳笑慈，抬手朝她的方向揮了揮。

    吳笑慈一身惡寒，往白朗的方向縮了縮。

    宋春生也看到了馮老頭，又注意到吳笑慈嫌棄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開口：“這村里是有不少老光棍，他們有色心沒色膽，不用太擔心?！彼参康?。

    從后山上山，不免經過宋家墓碑。

    本來沒什么，但走在后面的吳笑慈突然拽了拽白朗的外套下擺。

    男人回頭，眼神略帶疑惑。

    她把男人拽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

    是個土棕色的絨球。

    吳笑慈撿起它來的時候上面還全是泥，她只能用一張紙巾把它包在里面。

    “似曾相識?！?/br>
    白朗推了推眼鏡，但沒想起來具體從哪兒見過它。

    吳笑慈把毛球收進口袋，兩個人跟上前面的隊伍，但保持一段距離，確保前面的人聽不見他們倆說話。

    “原來是白的，是范依依那天穿的外套口袋上的?！?/br>
    吳笑慈說。

    作為一個男人，白朗對女人衣服上的裝飾并不敏感，即使是現在聽到女孩這么說，他也盡力去回想，但腦袋里還是一片空白。

    “我剛才被石頭絆了一下，這個東西就在石塊下面壓著?！彼f，“上面的泥巴都是濕的，而且被石頭壓在下面，如果沒有人在我們之前來過后山，那這個毛球可能就是前幾天掉的，甚至有可能是在趙望根死的那天掉的?！?/br>
    說完吳笑慈自己也有點想不通，“按照我們現在的了解，范依依應該和趙望根沒什么關系，她甚至都沒見過他?！?/br>
    “可能是來拜祭的時候掉的?！卑桌收f，“那天在辦公室里，我提到了趙望根的死，她是宋春生的朋友，因為好奇來這里看看，也是有可能的?！?/br>
    “嗯?！?/br>
    吳笑慈點了點頭，心里默默記下了范依依這個名字。

    “情況看上去不太好?！?/br>
    到了山頂，宋春生端著望遠鏡，眉頭緊皺，“看樣子被封的范圍好像比我們估計的還要大?！?/br>
    雨停之后天空放晴，從上往下看視野很好，能清晰地看到盤山公路的中段幾乎全都被滑坡封鎖。

    “而且山下現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br>
    如果山下的村子也因受災而自顧不暇，那么他們指望很快通路的想法就更加渺茫。

    第13章 4月30日，10:30

    從山上下來，每個人臉上的顏色都不一樣。

    村委會的男人們大多數是愁悶的灰青色；宋春生一如既往沒什么表情，是透明色；白朗在思考著什么，是深藍色；而吳笑慈的臉則是和口袋里的絨球一樣，是土黃色。

    “喂?！?/br>
    白朗盯著身邊女孩的臉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什么事??？”

    吳笑慈還在想范依依的事。

    “你是不是女人？”來自男人冷不丁的突然嫌棄。

    “什么？”

    吳笑慈以為自己聽錯了。

    白朗拿出手機遞給她。

    吳笑慈接過來，發現竟然是相機的自拍模式，還是手機自帶的無美顏模式下。

    還好吧，只是臉稍微有些發黃，應該是這兩天水土不服加睡得晚導致的。

    她一把搶過來手機，盯著畫面上的人看了半天，手摸摸自己的臉皮——好像......還有點粗糙？再仔細看看，貼近發際線的地方也冒出了兩顆痘痘。

    “你的手機有問題?！?/br>
    吳笑慈面無表情把男人的手機塞回去，掏出來自己的，打開相機——似乎沒什么區別。

    她惆悵地嘆了口氣。

    “沒帶點護膚品來嗎？”

    宋春生從后面走上來，聽見兩人的對話，主動開口說，“依依去年去日本交流給我帶回來很多禮物，許多我都還沒拆，等下回去的時候我跟我回家，我給你一些?！?/br>
    聲音冷冷清清，但話的內容卻是很生活化的。

    “啊?！?/br>
    吳笑慈沒想到宋春生這么大方，愣著點了點頭，“謝謝你了?！?/br>
    和宋春生一起討論護膚化妝品什么的，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