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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秀麗的花朵。雖然陳了、舊了,也是最值得珍惜夸耀的。 事后想來,那時的歡喜,是多么的無謂而空洞。 然而沒了這樣的空歡喜,人生又怎么還有意味。 明莼雙目之中,涌上悲哀似的淚意,皇后驚醒道:“你瞧瞧我,大喜的日子說這些,該打該打。好孩子,你先回去,換身鮮亮的衣服,打扮得亮麗些,晚上還有好時辰呢,太后見了也必定歡喜的。你的燈先擱我這兒,過會子我遣人給你送去?!?。 明莼靜了片刻,拜謝去了。 我看著她,看得入迷。 她的睫毛也被淚水染濕了,唇邊卻噙著一絲說不出是釋然還是歡喜的笑意。仿佛很悲哀,卻終于解脫。仿佛又有了希望,卻對這個世界失去了眷念。 這種復雜又矛盾的美,這種含淚帶笑的神情,足以傾國傾城。 很久之后我回憶起來,才恍然明白。當時的她一定是知道了殉葬的事情,早已失去了生的希望。千秋節那天聽了皇后的一番話,想起彼岸仍有慈愛的太后,心中漸漸擺脫了對死亡的恐懼。 其實,生已無歡,死又有何苦。 明莼走后,我湊到皇后面前申請去瞧瞧宣貴妃的文燈:“婢妾也想瞧瞧是個什么稀罕物什兒?!?/br> 皇后答道:“我非要留下,就是備著你們來看的,你瞧去罷,別弄壞了?!?/br> 我頑笑道:“主子娘娘英明,婢妾雖然粗笨,也想跟著靈巧人兒學學?!?/br> 皇后搖頭嘆息,把我趕開了。 你們?除了我,只怕是備下了等著弘暉來看吧?;屎笠呀洸荒贻p了,長期以來對兒子的渴望讓她無時無刻不想見到弘暉,偏偏弘暉又這么忙。 只能愛他所愛,好他所好。 這樣的母子之愛,也是一種枷鎖吧。 我想起還在襁褓之中的弘瞻,搖頭好笑,我無法想象這樣的感情會在我的生命中出現,我永遠也不會為了另外一個人如此奉獻,我永遠也不會把其他人置于自己之上。 哪怕是明莼,我為她做的事,也從不違背我自己的利益。 順水推舟,這是我喜愛一個人的方式。我把這件事完全變成我自己一個人的,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不需要對方知道,不需要回應,不需要同情,這樣子,不好么。 像弘暉那樣,像陛下那樣,多累。 明莼做的就只是最普通的文燈,普通的光滑的紅錦,在頭上結了一個淺黃色的瓔珞。放在今日進上的文燈里,簡直就是素凈到出挑。 但這一絲一縷,甚至一片竹篾子,都是明莼親手挑、親自做的。 燈上寫了四句話。 “愿此報恩經功德,普及父母于一切。 四生六道與含靈,皆共同登圣覺岸?!?。 我回去之后問過人才知道,這是為父母祈福的短經。那時我覺得有些迷惘,我自以為很了解明莼,她和我一樣,都不是對父母有多依從孝順的人。 他們把我們當貨物一樣的出賣,我們為他們換來榮華富貴。兩下里能有多深的感情? 明莼的情況比我更極端,她很小的時候就入宮,可以說,太后都更像她的母親。我無法想象她會為那勢力的一家祈福。 我一直以為,給人的最好的東西,就是尊榮與富貴。但是或許,有的人獲得了這些,也不會感到幸福。 報恩,她報的又是誰的恩? 燈夜 謙妃篇 第二十四章。 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蘇軾。 夜幕剛起,圓明園中就熱鬧起來。 先出動的是買賣巷中的內監宮女,這些人大都是平時極不得志的,生活也極為困窘,難得的節日,也不想著盡情歡樂,反而做了許多文燈、花燈、燈籠、各色鮮花瓜果、香燭煙花在園中售賣。如此一來,不僅能賺得許多銀錢,自己也能占得一個絕佳的位置過一個屬于自己的節日。 吃過晚膳,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小宮娥尋了僻靜處把自己做的文燈放上空中,此時不過酉時剛過(晚上七點)。 我宮中眾人也紛紛抬頭去看,那燈剛剛飄起的時候,火光看得十分清楚,搖搖擺擺的也不是很穩當,我聽到四下里幾處驚呼聲。漸漸的那燈就遠了、高了、小了,升成了孤獨而閃耀的,金色的星辰。 容妹立刻吹捧我:“還是主子心思巧,誰能想到這文燈升起來后會這么好看呢!” 我笑著說:“這還沒正式開始呢,你等著瞧罷,過會子幾千人一起放起文燈來,那才叫壯闊,只怕連天上的仙人都能瞧見咱們人間的燈火?!?。 小宮女們嘖嘖驚嘆,我想著此時滿宮中人的期盼焦慮,暗暗得意的同時心中也癢癢起來——不知明莼今晚會作何打扮?我可真想去看一看。 對容妹她們說我現在要一個人在內室待著,她們都深表理解,甩脫了這幫人,我立刻使輕功悄悄奔到了鏤月開云的樓閣外頭。 明莼果然在梳妝,她身邊竟然還有幾個外國女人,我仔細瞅了瞅,不能肯定是不是就是那幾個傳教士的夫人。她臉上的妝已經化好了,隔得太遠,我瞧不清楚,只能又換了個方位,想再湊近些。 結果就差點從屋頂的瓦片上摔下去——尼瑪竟然是弘暉??!。 他穿著一身太子正裝,看上去真是金光閃閃,瑞氣千條——這當然是我腹誹他的。但其實,這人哪怕穿著華麗到極點的太子大禮服,身上綴滿明珠美玉,看上去也仍然是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清淡高潔。 這么往月光下一站,看上去簡直如同御風而立的仙人。 蘇軾曾說,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凌空而登仙。 他老人家一定不會想到,他所形容的景象真的會成為現實。而他更絕對、絕對不會想到,把這一切變成現實的神仙人物,正干著和我一樣猥瑣的事情——。 躲在一個少女的屋子對面,憑借自己的敏銳眼力偷窺她梳妝換衣。 真是無法容忍!。 我怒氣沖沖地瞪了他一眼,結果人家也正冰冷地瞧著我。 我悻悻轉回剛才的位置,就瞧見明莼在瑯玕小樓中,拿起一管口紅,往花瓣一樣的嘴唇上壓了上去,而后又旁若無人地細細抿唇。她把頭發盤了起來,纖細白皙的脖頸暴露無遺。不對,不對,人明莼不是旁若無人,是真以為就自己一個人。頭發弄好了,妝也化了,估計下一步就是換衣服了吧? 我瞧得心里都有些發顫,不知為何生怕弘暉犯錯誤,飛過去拽起他就走了。 弘暉有點郁悶,但大概他自己也心虛,就不做聲,我們兩個都懶得看對方一眼,于是形成了這樣奇特的情景——我和他面對面站著,眼神飄忽,心不在焉,各自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