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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欄,文化程度,她想了想,填了兩個字:小學。 姜茂松嘴角不禁抽了一下,他記得去年秋天當地解放后,工作組入村登記戶口,當時田大花剛剛上了幾天識字班,人家問她文化程度的時候,她好像是說,脫盲。 當時也沒人跟她較真,現在“脫盲”兩個字就明明白白寫在她戶口本上呢。 “哎呀,姜政委,你怎么說嫂子沒上學呢,你家嫂子一準是上學讀過書的吧?”李干事拿著那張表格說,“你看看嫂子這一筆字,寫的不是挺好嗎?!?/br> “啊,她……”姜茂松臉笑得有些酸,掩飾地打著哈哈說:“不是說了嗎,你嫂子上過識字班,她又肯用心,她文化程度……應該達的到小學。對,小學?!?/br> 被服廠不算大,有染布、裁剪、縫紉和包裝四個車間,田大花和劉嫂子來之前,是預備安排到包裝車間的,李干事都說過了。 田大花和劉嫂子到包裝車間一看,原來包裝車間不光是負責包裝,軍用被服都是大包,封裝打包的都是男工人,十幾個婦女坐在屋子里,釘紐扣,縫包帶、縫標識牌子之類的,全弄好了就折疊整齊。 “這活兒我可不想干?!边€沒等田大花開口,劉嫂子就嘀咕說,“我要是回去跟老劉講,我上班就是坐在這兒釘紐扣,他一準得笑話死我?!?/br> 這明顯就是個輕省照顧的活兒,也不用學,上手就能干。田大花看了看,車間里的女工,主要都是些中年婦女,有的估計得四五十歲了。 田大花想了想,就跟李干事商量說:“李干事,你看,我和嫂子我們倆都干活慣了的,也不用照顧,能不能讓我們去別的車間?” 李干事說:“染布和裁剪車間主要都是男工,勞動量大,要技術,女同志的話,可以去縫紉車間,不過也要技術,起碼要先學會用縫紉機?!?/br> 劉嫂子和田大花一商量,不就是縫紉機嗎,別人能學會咱們就能學會,學點技術,總比釘紐扣強。 就這么著,兩人進了縫紉車間當工人。 被服廠的生活對田大花來說很是新奇,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廠里有很多女工,有婦女干部,女干部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婦女能頂半邊天”,說新社會,要男女平等,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要有一定的地位。 田大花想了想,他們家,男女應該是平等的。 縫紉機學起來不難,可要想熟練而且飛快地把裁剪開的布片縫紉成衣服,就沒那么簡單了。 田大花是個輸不起的性子,她和劉嫂子自己要求來縫紉車間的,干不好,多丟臉呀,臉可就丟大了。 于是就趕緊學啊,工間休息的時候也沒閑著,用廢棄的邊角布料練習踩縫紉機跑線…… 中午匆匆下班,到家一看倆小孩正好也放學回來了,倆小孩知道她今天開始上班,一回到家就懂事地幫忙擇菜洗菜,等姜茂松回來,飯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姜茂松鉆進廚房,笑嘻嘻問她:“第一天上班怎么樣?” “很好?!碧锎蠡ㄕf,“我跟劉嫂子都很好,某些人,就別指望我們干不下去自己回家了。你呀,盛飯,吃過飯碗歸你洗。以后我上班了,回家來你也得幫著做家務,總不能連倆小孩都不如?!?/br> 姜茂松嗬了一聲,笑著說:“行行行,第一天上班就這么牛氣,我支持女工同志?!?/br> 吃過午飯,稍微收拾一下上班時間就又到了,田大花和劉嫂子一起步行去上班,路上劉嫂子就哈哈笑著說,可真忙,中午他們家那父子三個,全被她使喚起來了,倆兒子自己學著洗衣服,劉師長幫她洗碗。 ☆☆☆☆☆☆☆☆ 晚上下班的路上,田大花撿到幾張傳單。劉嫂子是真不識字,不認得是什么,田大花撿到手里看了看,就叫劉嫂子: “嫂子,咱們把這些紙都撿起來,拿回去?!?/br> 畢竟是軍屬,覺悟和警惕性都還有的,劉嫂子心里就有了點數,趕緊跟田大花把散落在路上的傳單都撿了起來。 田大花回到家里,就隨手丟在姜茂松的書桌上。姜茂松回來看見了,罵了一句娘,說這些敵特怎么還不死心,問她在哪兒撿的,就把那些傳單拿走了。 當天晚上的“臥談會”,姜茂松問她:“大花,我今天看你寫字,寫的挺好。那個傳單上的字你也都認識嗎?” “差不多都認識?!?/br> 姜茂松靜了一會兒,黑暗中問道:“大花,你……有沒有什么事情沒告訴我嗎?我記得,你剛嫁過來的時候跟我說過,從小沒上過學,不識字?!?/br> “是沒上過學啊?!碧锎蠡ㄕf,“都跟你說了,識字班學的,小石頭和福妞也教我?!?/br> “識字班能教會那么多字?” 姜茂松心里有數,村里那種識字班,能達到脫盲的程度都很不容易,也不是短短幾個月能做到的。他判斷著,一般常用字田大花看來都是認識的。 “我記性好?!碧锎蠡ɡ硭斎坏卣f,“只要有人教過我就能記住,不信你試試,記不住,那是你自己笨。石頭和福妞都上小學了,我也該小學文化了,等兩個小孩上了中學,我說不定就中學文化了?!?/br> 姜茂松就又老半天接不上話來。 有些事情,他一直困惑的,田大花力氣大,到底大到什么程度,姜茂松也沒見過,他自己想到的解釋,就是田大花從小出身種田打獵的農家,嫁過來也是長期干農活,本來也不是那種嬌弱無力的女子,如果再天生力氣大些,也都是正常了。 可文化和寫字這個事情……也許,就只能說她天生聰明,過目不忘了。 姜茂松自己又不傻,可是很多事情,他沒理由,沒必要,也沒立場去懷疑,也就下意識地不去深究,她總是給他一些出其不意的驚奇,可不管怎樣,她是自己娶回來的妻子,是小石頭的mama,說什么都變不了。 姜茂松黑暗中看著大床的方向,忽然說:“大花,往后晚上有空,我陪你讀一會兒書吧,你不是記性好嗎,我讀給你聽,教你識字學文化?!?/br> 姜茂松一邊說著,一邊想象著,寧靜的夜晚,兩人在書桌前讀書認字,偶爾討論幾句,相視一笑……那該是多么溫馨美好的一副畫面。 殊不知田大花卻在心里罵他: 你教我讀書,臉呢? 第二天晚上,姜茂松給福妞和小石頭檢查完功課,讓倆小孩去洗漱睡了,還真拿了一本書出來,自己端了兩個凳子放在書桌前,叫田大花過來跟他讀書。 對此田大花是真不愿意。她上識字班,就是個幌子,只不過是給自己找個能認字的理由罷了,識字班都是婦女,人多,還有趣些,誰想每天晚上跟著他學文化呀。 她瞥了一眼,姜茂松手里挑的那本書叫做,作者叫魯迅。田大花琢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