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

    一年后，大青山旺角，兩個衣不蔽體，頭發蓬亂的小子，一個躺在樹梢上睡覺，一個靠著樹干睡覺。

    一只麋鹿不小心闖入他們的領地，聲音驚動了方小七，他揉了揉粘滿眼屎的眼睛，興奮地手叫道：“無夜，無夜，快起來，吃的來了！”

    寒無夜翻了個身，囈語道：“那你多吃點！”

    麋鹿發現有人慌忙撤退，撒開蹄子眨眼就消失在叢林中，四周又陷入一片安靜。

    方小七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他扯開嗓子喊：“寒無夜，你搞清楚狀況，現在我修為比你高，我才是老大，快點起來伺候老大吃飯，你再不動手，老大不高興了！”

    寒無夜嗤笑一聲背對著他，連眼皮都懶得睜開。

    方小七氣急敗壞，叉著腰指著他罵：“寒無夜你反了！別忘了當初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樹洞救回來的，要不是我你墳上的草都長出來了！”

    “所以啊，誰要你發神經救我，我情愿爛在樹洞里?！焙疅o夜的聲音里透著說不清的頹廢，他睜開眼定定地看著頭頂的一塊天空，喃喃道：“寒無夜早在一年前就死掉了?！?/br>
    方小七憤憤地捶了一拳樹干，震落幾片樹葉。

    傍晚，月明星稀，方小七睜大眼睛數著天上的星星，說道：“無夜，你真的不打算回玉虛門了？”

    樹上傳來寒無夜輕微的鼾聲，方小七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玉虛門現在怎么樣了，四師姐、五師姐還有六師兄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br>
    即便是他這個隱居大青山的人也知道四海八荒變天了，一年前的狩獵成為仙門式微的導火線，參加狩獵的仙界弟子幾乎全軍覆沒，如今當道的是妖族中的墨瑀派。其他各派，不到半年陸續被墨瑀派侵吞蠶食，仙門弟子或殺或逃，仙界不復是從前四海八荒的統領者。

    腹中饑餓難耐，偏偏長夜漫漫難熬，方小七怎么也睡不著，只好在樹下練倒立。他雙手撐地，雙腳朝天，走過來走過去，終于在天泛起魚肚白時，又餓又乏，倒在地上睡著了。

    樹上的寒無夜一直保持著前一天的姿勢，一動不動。

    正午時，方小七終于抵擋不住炙熱的太陽，滾進樹蔭里睜開眼，他的一天開始了。

    吃飯現在成了他的首要問題，他已經餓了三天，想到他方小七能經受住狩獵的九九八十一難，卻最后死于饑餓，他就不甘心，他是一貫喜歡混吃等死，但大前提是先有的吃不是？

    寒無夜他是不能指望了，雖然當初救他只是個美麗的誤會。真相是他好不容易摘到的一顆大蘋果沒抓穩掉進了寒無夜躺著的樹洞，而他又不死心到手的食物就這么沒了，才鉆進那個樹洞，發現了和死人沒什么兩樣的寒無夜，又大發善心把他拖了出來。

    原本是應該立刻替他收尸的，但因為每天忙于覓食，就忘了。一拖再拖，半個月后，方小七才突然想起這事，準備挖個坑埋了寒無夜，卻意外發現他睜開了眼。

    剛得知寒無夜修為盡失，成了一介凡夫的那會兒，他還忍不住內心舒爽了一把，碾壓寒無夜可是他做夢都想干的事。不過，看那家伙一副破罐子破摔，行尸走rou的樣子，他又覺得欺負他也沒啥意思。

    “喂，無夜，我們去弄點吃的吧，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把恩人餓死呀！”方小七有氣無力地朝半空中的人影喊道。

    見上面那位沒動靜，方小七知道現在這招也不靈了。想著還是自力更生好，方小七咬咬牙，從地上爬起來，頭發上粘著幾片樹葉他也懶得清理。

    “喂喂喂！無夜，機會來了！”方小七雖然餓得東倒西歪，但不妨礙他現在修為是第四級，有著優于常人的視覺和聽覺。他只隨意一瞟就看見半山坡上來了個少年，手里還拿著一個竹籃。

    方小七心里樂開了花，行走的食物來了！

    那少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方小七猛然從樹后跳出來，大吼一聲：“把東西留下我就饒你不死！”

    千若云突見歹人出來嚇了一跳，提著竹籃就往回跑。方小七拼了老命撲上去抱住她，千若云摔倒在地，竹籃里的東西滾了出來。

    方小七上前踢開竹籃翻了翻，見全是些剛采的草藥沒吃的，有些失望。

    千若云從地上爬起來，見草藥散落一地，臉色驟變，拿起竹籃發瘋般地打方小七，方小七手軟腳虛，沒想到她如此生猛，轉身就往樹上爬，千若云拿著竹籃朝他扔去。

    竹籃沒打中方小七，卻砸中了他旁邊的寒無夜，寒無夜還在睡覺，哪里會想到禍從天降，一個身形不穩從樹上掉下來，正落在地上一截石頭上，寒無夜“啊”地一聲慘叫，睜開眼。

    千若云沒想到樹上還藏著一個人，見他摔得慘，以為是個笨賊，又氣又好笑道：“活該！”

    她的聲音落到寒無夜耳朵里，像是打開了他記憶的鎖，寒無夜慢慢抬起頭看向千若云，半晌，說道：“原來是你！”

    千若云打量了一眼寒無夜，見他精神萎靡，穿得又爛又破，臉上也臟兮兮的，皺眉思忖片刻，實在想不起在哪里見過這人，試探著問道：“我們認識嗎？”

    寒無夜眸色微動，提示道：“一年前你搶了我的房間！”

    電光火石間千若云記起了他是誰，也記起了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指著他怒道：“原來那天搶我餅的人就是你！”

    不過出于禮貌她沒好意思問他為何現在變得如此狼狽。

    寒無夜咧嘴一笑，抬手就要和她打招呼，結果一不小心牽動了腿傷，疼得齜牙道：“你弄斷了我的腿，你要對我負責！”

    千若云翻著白眼罵道： “無恥！”

    比去年還無恥，簡直就是赤果果的碰瓷！千若云的憤怒再次被點燃，之前他光鮮亮麗時就表現得像個無賴，現在落魄了，越發無恥到沒下限。

    千若云瞪了一眼寒無夜，內心如萬馬奔騰。她只是不小心用竹籃碰到他，又沒有砸斷他的腿，是他自己摔斷的好不好！真是人在山中走，禍從天上來。

    這個人就是上天派來給她破財的，上次是，這次還是！她腦海里閃過無數種解決方案，是直接跑路還是給他一刀，一了百了。

    她現在都淪落到要靠礦上挑土維持生計了，他還想賴上她，難道看不出來她也是個窮人嗎？她一秒鐘也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寒無夜看著千若云風云變幻的臉，想到她明明心里很氣卻不說破的郁悶，突然嘴角一勾，有一種想笑的沖動。

    就像是一縷光，讓原本毫無生機的寒無夜復活了。

    活著真好，哪怕只是斗斗嘴，哪怕是以這種無恥的方式和千若云扯上關系，寒無夜都覺得活得有意思。

    方小七見千若云遲遲不表態，跳下樹揮著拳頭威脅道：“你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