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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荀司韶,金陵城誰都認得的面孔,出門上街吧,走路上惹眼,坐馬車有娘們兒兮兮的…… 秋辭堂離荀府不近,今日出門還帶了甄從容。荀司韶嫌他那一張黑臉丟人,巴不得坐馬車。 如今金陵世祖無論男女,都以膚白唇紅五官清秀為美,稍微黑點兒的,都巴不得多敷幾次鉛粉…… 馬車上爐子還熱著茶,他拿起一旁磁石為底的茶具??磁赃呎鐝娜菀恢焙闷娴囟⒅翘浊啻刹杈呖?,差距黑磁石制底,底下的托盤也是同一材質,定在馬車里,就是為了一路上晃晃悠悠不會打翻。 如今這樣精制的磁石,尤其貴重,雖然有些講究,不過在金陵世家里倒也不是稀罕物。 見她看得認真,荀司韶“切”了一聲,斜眼看她:“愣著干嘛?想喝茶自己倒啊,還要少爺我伺候你不成?” 甄從容倒是半點不見生氣的模樣,她黝黑的臉上,兩顆同樣黑亮亮的眼睛釘死在茶具上。一聽他發話,便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茶杯,卻沒有給自己沏茶,而是拿在手上把玩。 沉思了片刻,她另一只手從袖中拿出一枚細小的葉狀鐵片,看起來像是一種暗器。一湊近茶杯,她松開手指,“啪嗒”,暗器便死死貼在了茶具上。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茶杯,眼底有一絲探究。 荀司韶身后陪著的聽風見了,忍不住小聲笑了下,撞了撞旁邊的梧桐,小聲嘀咕:“土包子?!?/br> 梧桐膽子小,不敢接話,只抬眼掃了荀司韶一眼,就他像是沒聽到一樣,便松了口氣,拉了拉聽風的衣擺,示意他謹言慎行。 剛才自甄從容掏出那支暗器,便吸引了荀司韶大半好奇心。 他之所以對荀老太太又怕又敬,就是一直知道這位老人家曾經是江湖上混的。江湖上混就意味著,接觸過各種旁門左道,還有許多他們這些待在金陵世家貴族里一輩子接觸不到的東西。 可惜荀老太太半點兒都不肯傳給荀家人,但甄從容也是甄家人,想來這方面定然也有接觸。 不過,即便有心詢問,聽風的話也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低頭把茶杯放在案幾上,“聽風?!?/br> “少爺?”聽風笑著探頭湊上來。 “爺想吃柳記的流汁小籠包子,你現在馬上去給爺買來?!?/br> 聽風看了眼外面越來越近的南街,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噎了一下,問:“少爺,可,柳記在,在北街……” “所以?”荀司韶似笑非笑地看他,漫不經心地說:“看你手腳閑得話也多了,不如找點事兒做,去吧,跑著去,快點兒,爺要吃熱的!”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聽風還哪里不知道荀司韶這是懲罰他多嘴多舌。說起來,甄從容再怎么惹荀司韶看不順眼,到底還是荀家的客人,甄家的主子。 哪里輪得到一個下人評論是非? 仔細想想,就想清楚這里頭的嚴重,聽風白著臉,頓時不敢多言,麻溜地跳下馬車直奔北街。 坐在案幾對面的甄從容卻似乎從頭到尾都不受這一出影響,她試探完磁石杯子,已經不動聲色地把暗器收了起來。 正要問問她,那暗器什么來路,就停外頭車把式一聲高呵,拉車的馬兒陡然止了步,車里主仆二人差點兒沒被掀翻出去。 看著對面不動如山面不改色的甄從容,荀司韶默默把脫口而出的呵斥憋回去,故作波瀾不驚。 旁邊的梧桐被他看了一眼,立馬很有眼色地提聲,沖外頭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這車怎么駕的?差點沒摔著爺!” 他一面問一面推開馬車的門,外頭的光景映入眼簾: 只見車把式為難地坐在前頭,這會兒看聽風出來,便側了側身,小心翼翼對里頭的荀司韶道:“爺,前頭的讓我們給他們讓個路……” “我呸!”梧桐不等荀司韶發話,便怒目而視,想也不想地罵道:“什么東西?在金陵城,你見過我們爺給誰讓路了?” “可,可……” 車把式瞥了眼對方馬車上大大的“順”字,沉默了。 梧桐顯然也看到了,臉色一變,轉而立即對里頭的荀司韶稟報:“爺,是順親王府的馬車……” 荀司韶冷哼一聲,側頭看了他一眼,起身出了馬車,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語:“順親王府?哦,所以呢?” 梧桐不敢發話。 順親王,說起來也是個頗為倒霉的親王。 作為先王嫡親的弟弟,據說早年被錦衣衛查出了他私下在進行某些足以誅九族的勾當。被先王發現之后,念在一母同胞,便早早封了親王,發配到遠遠的封地,還嚴令,沒有傳召,不得回京。 一來二去便是二十年了,先王直至駕崩,都忘了這個皇弟的存在,以至于順親王也是二十多年沒回過金陵。 如今先皇駕崩,太皇太后想念這個唯一的兒子,才逼著當今太后和年輕的皇帝,下了圣旨,特地召他回來。 名義上是給太后祝壽,可說到底,順親王早于金陵城里如今的士族勛貴們斷了矯情,更出身世家之首荀家的當今太后也毫無交集,何來祝壽一說? 不過是太皇太后想見他一面罷了。 順親王當年野心勃勃,如今是什么心思,還真沒人清楚。 不過就憑著當今圣上還年幼,荀司韶的親姑姑孝賢太后在宮中也是步步為營,這個最容易威脅皇位的順親王,就不得不提防。 所以,荀司韶能給他們好臉色看也就有鬼了。 他還未讓梧桐上前問,對方便下來個氣勢洶洶地小廝,馬臉蒜頭鼻,帶著幾個人臭著一張臉氣勢洶洶地過來,沖著站在馬車前頭的荀司韶問:“瞎了嗎?沒看見我們爺的馬車不知道讓開?好狗不擋道不知道?” 梧桐氣得臉色發白,正要回敬他幾句,卻被荀司韶抬手阻止,后居高臨下看著這順親王府的下仆,不怒反笑,“世子?那個門路的世子?” “咳我勸你說話放尊重點!”那蒜頭鼻小廝冷笑,“我們主子可是順親王府長子嫡孫,當今圣上的親侄子!太皇太后的嫡重孫,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問?” “我是什么東西?” 荀司韶唇角一勾,他那張面容雖不似如今金陵世家子弟常敷鉛粉那般白皙,卻也透著多年浸yin鐘鳴鼎食的從容和貴氣。 如今他本就站在車轅前,高高在上往下睥睨,那微抬的下巴不見傲慢,反倒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讓人情不自禁肅然起敬。 “巧了,爺可不就是你家主子皇帝叔叔的表兄,論輩分,你家主子怕不得也叫我一聲叔叔?” “什么跟什么?”蒜頭鼻被荀司韶一套叔叔侄子繞遠了,不耐地呸了一聲,直到旁邊有人扯了下他的衣襟,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才臉色一滯,表情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