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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滿載木頭的列車貨箱里,我們三人一貓擠在一起,沒有人再說話,誰都不知道將來到底在何方。 一路上到處都是文革的標語,隨處可見紅小將們揮舞著手中的彩旗,這一年是文革最后的瘋狂,也是他們即將到達的頂點。 對于上海的袁小白,我們無能為力,一起在這下了車又是一場分別,臨行前,幾番思考,我還是沒把那副交給她?;蛟S,這一別就是永遠了,留著,也算是個念想吧,這里的繁華與我們無關,我和查文斌屬于浙西北。在這里,我和他把所有的錢都湊了出來給了袁小白,這里是城市,想要生活遠比農村難的多。 從黃浦江口我們給人免費搬了五天的貨,條件是那人回去的時候沿江而上,因為我知道我的老家正是這黃浦江的源頭:西苕溪。 離開大半年的家鄉就在眼前,我和查文斌卻像賊一樣。家,近在咫尺,但沒有人敢回,那些帶著紅袖章的人想必早已接到了電報。入夜了,遠遠的,我躲著看,門是關著的,上面貼著封條。我和查文斌約定去獅子山,那里是整個浙西北的最高峰,那兒解放后曾經是集體林場,有屋子,有水,只是這些年早就已經荒廢多時。 住在獅子山的日子是單調的,從這里的山頂可以遠遠地看到整個洪村,哪家的煙囪出煙了,哪家的女人又在打孩子了,哪天村道上又在集體看電影了。每天,我們就守著,守著屬于自己的那個“家”能夠出現有人的跡象。 就這樣,我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我倆會躲到什么時候。好在這林子里吃的不缺,野菜、野味,自己也還種了點玉米。到底是下過鄉學習過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記得那是七月的一天,白天的云參雜著一點黑,黑里仔細看還帶著點紅,那云是一浪一浪的呈波紋狀鋪天蓋地的。到了晚上夜空又是一片璀璨,白天的時候查文斌在破屋前納涼就說看著今天的天象有點不對勁,他這人只要無云就會看星象,反正他那人無聊的很,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那天晚上格外的悶熱,我在屋子里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拿著棕櫚樹枝做的扇子靠在他邊上的大石頭邊睡覺。 我睡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幾點了,突然他過來把我從夢里給推醒了,跟我冒出來一句:“小憶啊,搞不好要出點事兒啊?!?/br> 好不容易有點要睡著了,我正睡的香,含糊的回應道:“哎喲,我們這老林子里你放心,紅小兵們不會摸上來的?!?/br> “不是,你起來看?!彼话寻盐覐氖^上拖了起來,然后把我拉到空地上對著天空說:“你看那,看到么,那顆星星是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最近隱約有黯淡的跡象?!?/br> 在我眼里,天上的星星都是一樣的,哪有什么區別:“那么多星星,我哪知道哪顆啊,不是誰都跟你一樣從小就是個小神棍?!?/br> “你看??!就那顆,顏色泛紅的那顆,它的四周你看,就是有流星劃過的那顆?!闭f話間,天邊正中偏北一點的位置剛好有一顆流星劃過,這巧讓我也看見了。 “流星嘛,有啥大驚小怪的,夏天常有的事兒?!?/br> “我數了一下,這已經是第八顆了,每一顆都是經過同樣的軌跡,我總覺得好像今晚要出事,還是大事?!?/br> “我說查爺,這都幾點了,估摸著一會兒都要天亮了吧,您不睡我還想睡呢,你慢慢數吧,我走了?!蔽矣掷^續回到了那塊大石頭上,一會兒工夫又進入了夢鄉。 要說,那一晚要出事的確是有預兆的,本來這林子里夏天的晚上蚊子是到處都是的,可是我那天光著赤膊睡在外面竟然沒有半個蚊子。還有,那一晚,林子里格外熱鬧,所有的鳥兒從入黑起就不上樹,一夜到天亮就在空中盤旋。平日里見人就躲的老鼠那天也格外多,我光在廚房就打死了七只,山下村子的狗也一夜叫個沒停。 第四十二章 相遇 天邊“嗖”得又飛過一顆流星,尾巴拖的老長老長向著北方飛了過去,正巧這會兒一片烏云不知道擱哪兒飛了過來恰好把那顆紫微帝星給遮擋住了,查文斌眉頭微微一皺心里有了一個念想:難道…… 大約十分鐘以后,我感覺到睡著的石頭晃動了一下,我以為那是在做夢,翻了個身繼續睡。不料片刻之后一陣更大的晃動直接把我從石頭上摔落下來,我的手撐在地上感覺到大地在搖晃,那座用石板片蓋的屋子上面“嘩啦啦”得往下滑落石板。 “地震!”這是一個從書上看到的名詞,僅僅是聽過而已。 據說那一晚,在中國的某個地上,一夜之間有一座城市被完全抹平,死傷人數達幾十萬。當然這是后話,我們躲在山頭上哪里知道這些。 從那以后查文斌每晚都出來看星星,他有時還會擺出石子計算。我問他看出了個什么所以然。他說,這片土地要出大事,而且很快了。 天象和人事往往會有驚人的巧合。據說在1947年陜北志丹縣,有一天下午,西北方天空中有一團很大的火球向西南方墜落。當時陜北的老鄉都說:“蔣介石快完蛋了?!惫粌赡甓嘁稽c,蔣家王朝就崩潰了。 1976年開春以來,周恩來、朱德兩位革命前輩相繼離開人世,唐山發生大地震,毛主席有重病有床,這其中難道真蘊涵什么預示嗎?我不得知,或許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 那年9月,毛主席病逝,全國陷入了一片哀悼中,我們在山上,但是查文斌卻在頭一天就已經告訴我了:那顆紫薇帝星沒了。 又過了一個月,秋,四人幫正式倒了臺,全國的各種冤案都被陸續平反。當我看到我家的煙囪第一次冒煙的時候,我知道,我可以回家了。 家,我離開了整整一年,但是我總算還有一個家。接下來的時間是平反和無窮無盡的調查,我因為是逃離的,知青的手續還在東北,這邊的戶口又落不下,分不到糧票也拿不到工分。好在當時都知道我父親的冤案,組織上也沒太難為我,只是把我和查文斌帶到縣城里去做了記錄,登記在冊,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他,那是1976年的臘月。過年前,我收到了北方寄來的照片,我、胖子還有袁小白跟查文斌的合影,不知道他們三人有沒有各自收到。 1977年農歷春節,我曾經去過五里鋪,但是查家沒有人,聽他們村里的人說查文斌走了,在一個月之前和他那個瘋瘋癲癲的師傅一塊兒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家,兩間土坯房,有一個籬笆圍成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棗樹。過節,家家戶戶貼紅掛彩,唯獨這家門框上寫著一副白底黑字的喪聯。 1978年,我是在洪村度過的,父親的問題基本被調查清楚,他是被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