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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半天,似乎是沒法對自己的生活做出有效的歸納總結,他只好含糊地說:“到處……幫幫忙吧,人家給點零花錢?!?/br> 張美珍問他:“當年那樁綁架案,是你帶的頭嗎?” 阮小山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生無可戀地點點頭,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過太多遍了。 張美珍尖尖的眉梢一挑,又意味深長地問:“你好好想想,是你自己要去的?沒有人指使?沒有人攛掇過你嗎?” 角落里,灰襯衫的男子第三條微信又發送失敗,額頭見了汗,他焦躁起來,正好聽見張美珍這句話,忍不住扯開嗓門:“張美珍,你這是什么意思?你要拿三十六年前的事攀扯誰?” “我只想徹底了結了這樁恩怨,”張美珍淡淡地回答,“當年我們兩邊的人因為這事鬧得不可開交,都沒有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前因后果,現在大家都冷靜了吧?也該把舊事都掰扯清楚了,省得帶進墳墓里去?!?/br> 阮小山聽了這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他身后那幾位條件反射似的,也都跟著跪了。踮著膝蓋往前挪了幾步,阮小山帶著哭腔對著楊清的方向說:“我對不起你們……我其實就想嚇唬嚇唬你們,沒想著能出人命……我沒想到……” 楊清身后稀稀拉拉地坐著一排老年人,一眼望去,凝成了一團沉沉的暮氣,被仇恨和愧疚磋磨了三十多年,這些苦主們連拍案而起的力氣也沒有,這會,他們就寂靜麻木地聽著兇手嚎,幾雙眼睛盯著阮小山,誰也沒吱聲。 “楊幫主,”張美珍轉頭對楊清說,“這些孩子都是我當年看著長大的,當年做錯了事,該坐的牢坐了,該毀的生活也毀了,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把火是怎么著起來的,有錯,但是罪不至死,對不對?” 楊老幫主的手搭在塑料拐杖上,略微一閉眼。 “但這里面總有人該死,”張美珍說著,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對誰隔空喊話,她問阮小山,“你起來說,當年為什么要綁人,你們怎么想的?” 阮小山拖著兩條不靈便的腿腳,艱難地站起來:“我那時候……虛歲剛二十一,給人家招待所的飯店拉貨送貨。飯店里……有個服務員,小男孩,又瘦又小,還是外地的,老有人欺負他,我幫過他一兩回,那小男孩就特別崇拜我,覺得我認識的人多、厲害、有面兒,一直纏著我想入行腳幫?!?/br> 阮小山說到這里,神色有些恍惚,仿佛是沒有真實感,覺得回憶的都不是自己的事——當年他也是個人物嗎?也有人崇拜嗎?也這么意氣風發過嗎? 張美珍輕聲問:“后來呢?” “那天我上他們店里去,老板清點東西的時候,那小男孩跑過來,偷偷跟我說……”阮小山的目光躲躲閃閃地投向老楊身后的苦主們,逡巡幾圈,也是好不容易才從這些老臉中認出了一點舊跡,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左邊的一位——正是張美珍親自去養老院找來的“老宋”。阮小山盯著他,喃喃地說,“我當年就說過了……他們反復問我,我反復說,可是沒人信……” 老宋緩緩地站了起來:“是哪個招待所?” “叫……平安路招待所?!?/br> “平安路,”老宋眼角輕輕地抽動了幾下,露出一個有幾分古怪的笑容,“楊幫主,那年楊平跟你鬧別扭,把老婆和剛出生的孩子扔家里,自己招呼也不打就一走了之,他住的地方你沒打聽出來吧?就是平安路招待所,我們都在知道,只是沒告訴你。您二位情深意重,非得按著頭把兩大幫派湊在一起,不管別人怎么想,我和朱長老心里悶得慌,去平安路招待所找楊平喝酒,順便商量怎么把這事攪黃了……沒想到隔墻有耳,是被行腳幫的小jian細聽見了?!?/br> 阮小山說:“我那個小兄弟說,聽見你們密謀炮制一場假綁架案,挑撥離間,要逼楊老幫主和行腳幫翻臉……我聽完,就打聽了楊平住在哪間,扒到窗根底下監視他,聽他跟別人聯系,沒多長時間,我就把他們打算怎么辦、把人安置在哪都聽明白了?!?/br> 他還沒說完,全場就“嗡”的一聲,頭一次聽明白這其中內情的人們炸開了鍋。 阮小山眼眶通紅,不理會別人,蜷在那自言自語:“那小男孩,我對他多好啊,跟他有什么關系?為什么非得偷聽,聽就聽了,為什么還非得告訴我?他這不是害我嗎……” 灰襯衫的男子趁亂溜著墻邊,從后門鉆了出去。一出門就有信號了,只是時斷時續,他低低地罵了句什么,邁開兩條腿跑到馬路對面。 一過馬路,信號又滿格了。 灰襯衫的男人找了個隱蔽的墻角縮進去,撥通了電話:“喂,王總,他們叫來了警察,還屏蔽了會場信號,剛才連信息都發不出去……老妖婆不知道從哪,把三十多年前那事里的冤大頭們挖出來了——阮小山,您還記得嗎?就帶頭綁票的那小子——坐牢坐傻了,老妖婆一直在那給他挖坑,引著他說背后有人指使,我看她是想讓他把您牽扯進來?!?/br> “拿警察壯膽,想嚇唬我,讓我不敢露面?”電話里的王九勝笑了,“美珍姐這個人,當了一輩子大姐大,看著是個霸氣的女中豪杰,實際又傻又天真,沒長大似的。就算她買通了那幾個傻子,當場指認我是幕后主使,警察還能把我抓進去嗎?三十六年了,她叫來充場面的小警察們那會都還沒出生吧?!?/br> “就是!”灰襯衫見縫插針地拍了個馬屁,“她準知道您回來一露面,她就沒戲唱了?!?/br> 王九勝聽慣了馬屁,充耳不聞,給自己點了根煙。 他知道張美珍是怎么想的,當年她一時大意,栽得稀里糊涂,把北舵主的位置拱手讓給了自己。那回行腳幫和丐幫被“打黑”行動掃邊,都狠狠動蕩了一回,兩邊涉事人員不是死了親媽,就是進了監獄,得利者只有他王九勝一人,這么多年過去了,就算是頭驢,也該回過味來了。張美珍看來是想趁著行腳幫再次內亂,王九勝避走國外的機會把舊案翻出來撥亂反正。 她準備得還挺充分,連丐幫都不知怎么被她請動了,出來配合她表演。 可這個傻老太婆,真知道她那正人君子的楊大哥干過什么嗎? 灰襯衫問:“王總,咱們現在怎么辦?您過來嗎?” “不了,讓他們在臺上蹦吧,我不上臺演猴兒,”王九勝說,“等十分鐘,我讓人給你送點東西?!?/br> 灰襯衫接到了王九勝的指示,有了主心骨,放下電話,他跑到附近的超市里買煙,優哉游哉地站在街邊噴云吐霧。 此時已是暮春初夏之交,暑氣露出了端倪,燕寧滿城的槐花開得鋪天蓋地,葉子密實地遮著天光,也遮住了視線——灰襯衫背后的大槐樹上,甘卿靜靜地伏在樹冠上,借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