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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尤其是剛成婚那陣,有時一年半載都見不了幾次面。他對此時常覺得歉疚,只好多寫信回來。 寫第一封信時,他的字寫得還不夠好,句子也不怎么通,還時不時夾雜幾個錯字。隨著信件的增加,他的字越來越工整,辭句也日漸通順。她記得他說過,他少年從軍,其實沒怎么讀過書,直到升任指揮使,發現自己連封像樣的信都寫不出來,才認真學習讀寫。從他寫給自己的書信看,他的進步已經相當驚人。一直以來,只要他下決心做的事,最后總能做得很好??上д娴鹊剿麜鴮懯至鲿车臅r候,他們的關系已經轉淡,他也很少再動筆寫信。偶爾有信,也是旁人代筆。 她看這些信時,蘇照安靜地陪著她。他認出信上的筆跡,知道這都是父親寫的。他從來不知道,他們有通信的習慣。 一直以來,她和父親都不太親近,以致于他以為那只是父親單方面的愛戀??墒强此两癖A糁赣H的所有書信,他又覺得似乎并非如此。 然而這個發現并不讓他覺得欣慰,反而加深了他的不解。既然她對父親也有感情,為什么還一直把他往外推? 他記得父親出征前過來看她。他隔著門聽他們交談。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隔一道門就已經聽不清內容。不過從兩人的語氣看,氣氛算得上融洽。他以為他們終于要和解了??上Ш镁安婚L,沒過多久父親就被人叫走。父親離開后,他送藥進來。她低著頭,臉上已經看不出情緒。 “母親?”他含笑喚她。 她回過神,接過了他遞來的藥碗,卻對他說,如果他父親再來,就告訴他,她已經睡了。 他十分疑惑,但他一向會順從她的意思。所以父親回來時,他照著她的吩咐說,母親已經睡了。雖然他知道她并沒有睡著。 父親似乎很失望。 他有些不安,躊躇一陣后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他去叫醒她? 父親搖了搖頭:“讓她休息吧?!彼麑χ姆块T出了一會神,拍了拍蘇照的肩:“替我照顧好她?!?/br> 如果父親知道那是他們的最后一面,會不會后悔當初沒有再多堅持一下? 沈盼沒有看太長時間的信。很快,蘇照聽到她吩咐:“把火盆移過來?!?/br> 她病中畏寒,房間里不分季節,總燒著火盆。 蘇照以為她冷,將火盆移近了些。 “再近點?!彼f。 蘇照柔聲勸道:“太近了恐怕煙氣過重。我去拿件厚點的衣服,為母親添上吧?!?/br> 沈盼搖搖頭,將手上那疊信遞給他:“那你替我燒了吧?!?/br> 蘇照睜大了眼睛,失聲道:“母親?” 她平靜地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要求:“燒了?!?/br> 蘇照深吸一口氣,試圖勸她打消這個念頭:“父親回來看到這些信,一定會很感動?!?/br> 她不為所動,手里拿著那疊信,固執地看著他。 不,不要他知道。不要他知道她還留著這些信,不要他知道她曾經記掛過他,不要他知道……她愛過他。 蘇照遲疑著接過信札,看向面前的火盆。最終他站了起來,背對她蹲下了身子。等他起身時,沈盼看到那疊信已經在火盆里了?;鹈鐫u漸躥高,吞噬著上面的字跡。 她長舒一口氣,似乎放了心。這件事耗費了她不少力氣。蘇照看她又露出了疲態,小心扶她躺下。她很快就睡著了。 之后她的病情迅速惡化,沒兩天就去世了。 她離世的時候,整個王府的人都驚動了。但是由始至終,都是蘇照陪在她身邊。彌留之際,她曾經短暫地睜開眼睛。 發現這跡象的蘇照急忙握住她的手問:“母親是不是還有話要說?要不要見什么人?” 她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蘇照聽著她的呼吸越來越弱,最后完全終止。她死去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開始嚎哭,甚至張氏母子都流了淚。但是蘇照沒有哭。他不想和其他人一樣惺惺作態。他站起身,平靜地吩咐侍女們替她更衣、整理儀容。她干凈整潔了一輩子,走的時候也該是齊齊整整的。 葬禮很簡單。遵照沈盼生前的意愿,沒有停靈,直接下葬。蘇照明白她的意思。如果等到父親回來,必然會將她風光大葬,然而她并不想要。 葬禮剛剛結束,蘇照就得到了父親已經班師,即將到家的消息。 父親回來的那日,蘇照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早早去門口恭候,而是在房里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站起身,打開了房內的書柜。里面靜靜躺著幾封書信。他沒有燒掉全部的書信,而是趁著背對她的時候,偷偷截下了幾封。這是第一次他違背她的意愿。他不知道是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做了這件事,也不知道他拿著這些信要干什么。 喧囂聲在外間響起時,他終于有了決定。他要把信交給父親。即使只有幾封,也足以證明她曾經的心情??吹竭@些信,父親會明白,這么多年他都錯過了什么。 他將信放入袖中,走到中庭。一個高大的男人被人簇擁著,從大門走了進來,正是他的父親。 蘇照深深吸了一口氣,向他迎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卷開始前,先丟個番外。 我知道看了這個番外,大家一定更想打死小蘇了…… 下卷思路有些改動,請假一天重新整理下。謝謝大家。 下卷 第37章 潛龍勿用(1) 庚午年二月。 初春時節,花木新發。臨近渡口的小路上,一個相貌普通的少年道士捧著一本卦書,一邊走一邊念念有辭:“庚為陽金,午屬陰土……氣數未備,惟喜旺方……” 渡口小船方要啟航,有人正在船頭高喊:“要開船了,還有人渡河沒有?” 小道士聽見,連聲應道:“有有有,等一下?!?/br> 他急急忙忙收了卦書,快步登船。 渡船上人不多,加上艄公也才四個人。右側一老一少兩名婦人挨坐著,似乎是一家人。左側則是一個穿深藍短衣的男子,身邊放著一個不大的行囊。男子頭歪在一邊,似乎正在打瞌睡。他大半個臉都被斗笠遮住,看不清年貌。 小道士稍作猶豫,在左邊坐下,不過很小心地同那個男人隔開了距離。 離岸時船身輕微震蕩。藍衣男子似乎被這輕震驚醒,揭掉了蓋在臉上的斗笠。小道士才這看清,這男人大約二十七八歲年紀,輪廓比常人分明,高鼻深目,眼睛顏色也比常人要淺,似乎有些胡人血統。且他舉手投足自帶貴氣,與那身短衣打扮實在不太相符。許是剛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臉上猶帶一點惺松。略微茫然地環顧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到了小道士身上。 小道士被他盯著有些不自在,別開臉,回避他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