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從機場到你那里，是三分鐘就能飛過去嗎？”

    顧小妞這才意識到，從她把自己的地址發給北川。到他宛如天神降臨, 不過十來分鐘的時間，所以……他是怎么來的？

    想起北川提到面前這個小姑娘時候的形容：單純到透明。白蘅忽然覺得自己的兒子其實如果當初學文應該也能有所建樹。

    “他是做什么的？你的手機，你的人在哪里，他要想知道，隨時都能知道?！卑邹空f, “本來他下飛機是我去接的，中途就要我往影視城那邊開，之后收到你發來的位置信息，他怕車堵趕不上, 從加油站借來的機車趕到你那里。所以……是他的選擇, 不是你的過錯?！?/br>
    顧一眨巴著眼睛，半晌，“哦”了一聲。

    “阿姨……我當時看他臉都白了，是不是傷到了神經……”

    白蘅搖頭：“刀傷不重, 問題不在這里。你跟我來?！闭f著示意小妞跟她走。

    隔壁是間資料室，柜子里放滿了資料盒。

    白蘅蹲下身，拉開其中一個鐵柜下方櫥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排高低錯落的獎牌獎杯，她執起其中最高的一只獎杯端詳，然后遞給顧一：“這是小川拿的最后一個獎杯，剛好在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個月?！?/br>
    小妞接過獎杯，鍍金的杯身有斑斑點點的脫色，露出基底的黑色，檐口還有磕破的痕跡。獎杯木質底座上的金字也已經暗淡，卻還是清晰可辨：恭賀程北川榮獲全國少年拳擊錦標賽冠軍。

    “拳……擊？”

    腦海中，浮現起程北川對著成彥凌空揮出的那一拳，快，狠，準。

    難怪，她一直覺得搏擊cao時他的動作格外漂亮，也難怪他那一拳竟能使成彥在片刻之后昏闕?？墒菬o論如何，她都沒辦法把初次見面時，那個蒼白冷淡的青年與拳擊冠軍這樣的頭銜聯系在一起。

    “小川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他爸爸練拳擊。你應該也知道，他反應特別快，小時候身體素質也好，所以一路綠燈，曾經我們都以為他會青出于藍?！卑邹繌墓褡永锶×艘幻堵燥@暗淡的獎牌，食指輕輕擦拭，“可是就在他拿下這個錦標賽冠軍之后，在國家隊選拔賽上忽然摔倒，怎么都爬不起來……”

    說起這段往事，白蘅的眼底劃過一絲心疼：“那是他最后一次參加拳擊比賽?！?/br>
    “……為什么？”顧一無意識地捏緊了獎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因為用力而蒼白。

    白蘅垂下眼睫：“醫院檢查之后才發現他腰椎上有一根骨刺，長在接近主神經的位置，動作不當，著力過猛……隨時可能導致失去腰部以下的行動能力?！?/br>
    顧一咬著唇，疲憊的眼睛眼神恍惚。

    像是料到了顧一的反應，白蘅從她手里取過那只陳舊的獎杯，端端正正地放回柜子里：“當年出院之后，這些東西統統被他扔了。是我給撿回來，保存在這里?！?/br>
    難怪……明明妥善保管的獎杯上卻有磕磕碰碰的破損。

    顧一垂眸，看著柜子里靜立的獎杯獎牌，柜門遮擋了光線，它們在暗處像一個個舊時光里留下的烙印，紀念著那個冷淡的大男孩兒曾有過怎樣熱血澎湃的青春。

    “小顧，”白蘅看著小姑娘悲戚的神情，嘆了口氣，“為了這個病，小川放棄過很多東西。拳擊也好，電腦競技也好……但凡強度大一些，都可能會引發病情。所以，他一直說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因為擁有了的也隨時可能要丟棄?！钕氯ゾ托小?，他爸爸當時脫口而出，后來成了北川固步自封的理由?！?/br>
    “程他，他并不是您說的那樣?！毙℃ぬа?，黯淡的眸子在那瞬間有了一絲光彩，“即使是業余選手，他也一樣是大神。阿姨，你不知道他有多厲害！網上多少職業玩家以他為偶像……”

    一口氣說了許多，小妞才發現白蘅一直溫和地注視著自己，頓時噤聲，不好意思地吶吶：“……總之，他并沒有固步自封，他很好，真的很好?！?/br>
    白蘅“嗯”了聲：“他是很好，阿姨知道?！?/br>
    顧一低頭：“程的腰傷不能動手術嗎？就只能……這樣等著不知道什么時候發病嗎？”

    “骨刺的位置特殊，手術的成功率誰也說不準。動手術也許從此好了，也許上了手術臺之后，就再也無法獨立離開醫院。不動手術，或許可以好好地過完一輩子?！卑邹靠粗櫼坏难劬?，“如果是你，你怎么選？”

    是啊，如果是她怎么選？是破釜沉舟地試一試，還是如履薄冰地保一時安寧？顧一從來不善于思考，面對這種兩難地抉擇，她只覺得心疼。

    “我……尊重程的選擇?！?/br>
    像是對顧一的話有些失望，白蘅嘴角彎了一下，背過身去。卻忽然聽見身后的小姑娘，輕聲卻堅定地說：“不管他怎么選，不管結果怎么樣，我都會陪著他，和您一樣，陪著他?！?/br>
    “就算他后半生要坐輪椅？”

    “嗯，”顧一捏著自己的手臂，“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程他老這么說我。這不是剛好嗎？我可以照顧他?！?/br>
    白蘅無聲地笑了下，搖頭：“你太年輕了?！辈恢旄叩睾?，不知前路艱辛，二十多歲的女孩子就以為自己可以挑起家庭的大梁，真的，太天真。

    可是……她喜歡這小姑娘的孤勇，就像年輕時的她。

    顧一認真地盯著北川mama的眼睛：“我是認真的。我不缺力氣，重活累活兒我都可以做，也不缺錢，額，不是，我缺錢，但是我自己可以掙。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他的人、他的心沒有變，這并不會讓我少喜歡他一點?！?/br>
    白蘅靜靜地聽她說完，才輕聲說：“我有點懂那孩子了?！毕惹?，她勸過北川，直接告訴人家女孩子病情，能接受就處，接受不來就分，并不是難事?？杀贝ㄖ苯泳芙^了她的建議，他說“你不了解她”。

    現在白蘅終于明白，為什么北川寧可與這小姑娘斷了瓜葛，也不愿與她一起等待結果。因為他太清楚，這小丫頭有多倔強。

    “……什么？”小妞沒聽清，抬手看了眼表，又匆忙抬頭，“阿姨，北川手術該出來了吧？我怕他出來了看不到我會著急，我——”

    “嗯?！?/br>
    看著小姑娘奔離辦公室的背影，白蘅拿出手機，撥打北川的電話。

    “……媽?！蹦穷^接聽得很快，顯然等了許久。

    “你們到哪里了？”白蘅問，“小姑娘又去手術室等你了?！?/br>
    “已經出醫院了?！北贝D了頓，喘了口氣，“媽，謝謝?！?/br>
    “為什么不跟她道個別，”白蘅回想著小丫頭堅定明亮的眼神，“她看起來沒有那么脆弱?！?/br>
    北川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還是不說再見了?！比绻中g失敗，就從此不見……吧。

    白蘅合上眼，問：“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