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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得扯皮……” 孟平川心里明白,昨晚這事怨不得任何人。江湖一場,進來了就跟進了油鍋一樣,任憑你撒潑打滾、爾虞我詐,被磨平棱角,服輸,認命,都免不了潑一身臟水,留一身傷痕。 這鍋油,不是煮沸了就能熬成粥的。 別說孟東南是他親大哥,就憑當初二話不說收留他的情分,孟平川也沒法心安理得從這事抽身??稍谶@笑貧不笑娼的世道,孟平川忍不住嘴角冷笑,要說窮人一命還一命容易,反倒是欠債能活生生壓死人。 從警局出來,孟平川站在路邊又抽了一根煙,肚子恢復了點知覺。 孟東南被刑事拘留七天,孟平川原想替他交了罰款和保釋金,但眼下他出來了也無補于事,保不齊老梁憤懣難平再起沖突,就沒多逗留,徑直回了家。 沒鑰匙,孟平川同昨晚一樣半靠在鐵門上。沈警官報的醫院地址,被他緊捏在手里,凜凜戳到心里。昨天下午剛取的三個月房租,兜里還沒焐熱,這會兒頂不住一周的住院費。 程溪從超市回來,三十幾塊錢的黑色t恤扎在牛仔短褲里,仗著瘦高腿長,放假在家成日穿個拖鞋,出門一雙,進門換另一雙。簡單的一身打扮,與孟平川平日里常見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不同,素面朝天襯得程溪面目清秀。 清瘦和清秀撞到一起,再加那么點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清高味道,讓人不必留心細看,就難以忽略程溪的存在。 孟平川舌尖舔過上顎,沒打算跟她打招呼,倒是程溪大大方方叫了聲:“孟哥?!弊蛲?,她好像也是這么叫的。 孟平川手插在褲子口袋里,冷幽地看了眼她開門的背影,“囡囡?!?/br> 其實孟平川時常聽孟東南講到對門那個“書呆子”,也知道她叫程溪,是溪流的“溪”,西邊“西”,還是夕陽的“夕”,他就不清楚了。孟東南還說,這姑娘就是太正經,要是sao一點,鐵定能把男人玩死。 一瞬間孟平川腦子里擠過來很多事,卻沒想到出口的竟是那句“囡囡?!?/br> 他自己也有些促狹,程溪轉身時沒看清被他狹長的睫毛遮住的眸色,昨晚聞言帶著些許怒氣,這次再聽到時反而沒了感受,心想大概這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又或是他隨了平江的俗,知道家家有女都喊“囡囡”。 程溪平和的問:“有事?” 孟平川沉了口氣悶在胸口,說:“這個季度的房租能不能晚點交?” “嗯?”家里的事朱晨一向處理妥當不讓程溪過問,程溪本身也從來不問,原想推脫,但倏然想起昨晚巷口棋牌室打架的事,小心問了句:“是因為你大哥?” 孟平川不答。 雖然家境潦倒,但孟平川自小挺著脊梁骨做人,聽從母親的話,賺多少錢就過多少錢的日子,一分不偷,一分不搶,更不會借債過活。 孟平川幾乎在問出話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明知朱晨絕不可能心軟,卻從她不諳世事的女兒下手,恥辱的念頭朝他襲來,門邊的一顆爛蘋果被他一腳踹開。 瞥了眼程溪白潔得沒有一點臟污的臉,孟平川頭也不回地往巷子外走。 程溪一愣,想起朱晨總叮囑她“離那些小混|混”遠一點的話,眼前又驀然翻起了當年同樣越走越遠的背影,孤獨,寂寥,無助,最終冷冷的消失在巷子口的一灘積水里,再也沒有回來過。 程溪周身一顫,驚醒過來,拼命跑了過去。 大聲喊了他的名和姓,“孟平川!你等一下!” 第2章 醫院 很少有人像程溪此刻這樣帶著激烈的情緒指名道姓叫他,孟平川頓住腳,食指發力彈開手上的煙,回頭定定看了她一眼。程溪踩著拖鞋跑過來的姿勢很拖沓,半邊腳趾幾乎擠到地上,沾了點滑膩的青苔印。 孟平川問:“有事?” 程溪距離他兩步之遙,微微張口卻沒發出聲響,似是深思熟慮好不容易逮到時機亟需傾訴,又像是猝不及防的想一出做一出。屋檐緣邊而下的雨水滴在她肩上,黑色的布料看不出水跡暈開的模樣。 程溪篤定說:“我知道你現在急著用錢?!?/br> 孟平川彎彎嘴角,巷子口吃百家飯的虎皮貓從他腳邊鉆過,驚得程溪往后踉蹌一小步,眼皮還在跳,她禁不住睥他一眼,這人都是不是都沒情緒的呀! “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孟平川雙手靠背。 程溪點了下頭,“知道,我能借錢讓你先墊上醫藥費?!?/br> 孟平川絲毫不懷疑她是否拿得出錢來,反倒是被她蹙眉后苦大仇深的小臉逗笑,“你是同情心泛濫想幫老梁,還是跟我裝熟呢這會兒?” “誰跟你裝熟了!”程溪嗔怪道,“我又不是白白借你錢?!?/br> “免了?!?/br> 孟平川朝墻根猛啐了口,三分情面不留把話說死:“生生在這下套,你敢隨便借錢給我,我他媽還怕沒命還你呢,免了吧?!?/br> 程溪被他說得面上掛不住,急促道:“我又不會讓你做傷天害理的事?!?/br> 這話聽著耳熟,有風耳邊喃喃拂過,墻頭的炊煙乳白淡淡,搖晃而上熏黃綠葉,孟平川想起里趙敏贈張無忌黑玉斷續膏時所提的三個要求——一不違俠義道德,二不損明教和本人名譽,三不礙光復大業。 當日二人相約,張無忌慷慨允諾,言辭爍爍??蓪嶋H除了第三件替趙敏畫眉外,無論借劍還是悔婚,張無忌都早已因情不自禁違背當日誓言。 孟平川自知無法與出身名門的張無忌相比,卻輕易把眼前清清淡淡的雙眸看成了趙敏,他挪開眼,手指在口袋里摩挲著煙盒上的紋路。 “喂——你別想往復雜了想,當我有事相求?!?/br> 孟平川腮幫子緊了緊,松口道:“再說吧,走了?!?/br> 人世百態,游走人間猶如踩石頭過河,一步錯,步步錯,縱使分不清河流流向,只能隨波逐流,也無法否認自古水往低處流。 而人只能往高處爬,一條怎么走都是絕境的路。 程溪勉強松了口氣,她逮不著機會仔細觀察對門的兄弟二人,彼時孟平川近在咫尺的轉身,她也絲毫不肯松眼,就這樣細致地看向他泥跡斑斑的厚底深棕皮鞋,和那頭像是剛從監獄溜出來的、頭皮可見的板寸。 看這身板,該是個能打能扛的人吧,程溪愣神,滿心都是拾荒者的歡愉。 一直發愣到眼前只??帐幨幰粭l雨巷。 . 窗外有風無雨,玻璃在車槽里晃蕩。 孟平川坐在車里一言不發,司機師毫無察覺地抱怨著堵死人的路況,車輛聚攏列在紅燈前,人潮只隔幾道玻璃、幾步路的距離,卻像山與海的相隔。孟平川心不在焉,只能模糊地看見司機開合的唇形,和一步一步靠近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