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他打了個寒顫，睜開眼。

    周圍除了他和趴在地上的雙肩包外，什么都沒有。

    原本石頭上的老人也不見了蹤影。

    他怔了怔，后知后覺的猜:這老頭該不會逃跑了吧？

    就在他撐著手掌準備從地上爬起來時，腳邊的一張紙條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應該是老頭寫的。

    他邊拿起紙條邊在心里忖度，大概騙了他這么久心里愧疚，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離開吧？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

    紙條上寥寥幾行字。

    “小子，根本沒什么食神，沿著這條路下山吧！”

    嘁——

    路珂挑挑眉，兩根手指夾著那張便簽，隨意的往地上一放。

    他撐著地面，又打算起身。

    電石火光之間，某個念頭從他腦海里鉆出來，他下意識的看了眼遠遠地癟癟的貼在地表的雙肩包。

    不會吧？

    手掌一個用力，他跳起來，拍了拍手心的石子，長臂一攬，拉過了背包。

    果不其然！

    里面的脫水真空蔬菜包全部被拿走了，與此同時還有些其他的干糧。老頭給他剩下的東西，剛好只夠下山的路程。

    路珂簡直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只覺得老爺子年紀雖大，頭腦卻靈光的很。估計從早上就籌劃著借機離開，只是沒能有機會實施罷了！

    他其實從前天就確定他不是那個要找的人。

    老頭一路上雖然也愛指指點點，挑挑食，有副與世隔絕，看破紅塵的世外高人形象，可所作所為和食神該有的特質卻是大相徑庭。

    他不愛干凈，加配料完全隨意。他也不講究蒸燜燉煮炸的手法，把食物燉熟就行。

    縱然一早就知道老頭不是廚神，路珂心里有點失望，但他也耐著性子陪老頭演了好幾天。

    誰知道，老頭竟然自己跑路了！

    他有點郁悶，憋了口氣，使勁吹了吹劉海。一只手輕輕松松提起癟了大半的雙肩包，往山下走去。

    天色漸濃，云層一圈一圈的堆積在一起，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

    冷風在耳邊呼嘯著，路珂邊走邊停，時而不時的往回看一眼，遠處的黛山連綿起伏，在暗色下，竟有些沉重。

    路珂很快就回了之前暫住的藏民家，格日碼吩咐他的女人端上大碗的青稞酒，和幾盤手抓羊rou，烤羊腿。兩人在低矮的小木桌上坐定，大口吃rou大口喝酒。

    外面開始下起雪來，始初是小雪花，落到肩頭連拂去都不用瞬時就融化的那種。接著，天色黑了下來，綿密細膩的鵝毛大雪就洋洋灑灑的飄了下來。

    民居里，醺黃的燈光透過窗戶映在雪地，路珂用力嚼著羊rou，又吮了一大口青稞酒，感覺一股暖流從胃里升起，慢慢地熱遍他的四肢百骸。

    良久，他才感覺活了過來。

    電視上，說著藏語的地方臺在播報新聞，格日瑪搖著頭，抓了一大塊羊rou，嘴里喃喃自語，“今晚不好過喲！”

    路珂也把視線投到電視機上，恰好鏡頭閃過幾座山脈。他腦海里下意識飛速閃過些什么，快的他抓不住。

    格日瑪放下粗瓷大圓碗，看了他一眼，“還好你回來的早??！”

    “……怎么說？”

    路珂看了看新聞又看了看格日瑪的臉，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神色竟有些嚴肅。

    “你不知道，越往山上走雪越大，那幾座山脈現在已經完全被雪覆蓋了！如果你晚下來幾個小時，很有可能就會被凍死在山上?！?/br>
    啪嗒——

    木筷從手中滑落，跌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老……老頭?！?/br>
    路珂喉嚨發哽，似乎充了血，疼痛一陣一陣的劃拉的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出來。

    格日瑪沒聽清，大聲反問一句，“打……打什么？”

    “——格日瑪！”

    路珂立刻大聲打斷他，雙手握住了他的肩，語氣焦急，“快，快找人去山上救人！有個老頭還在山上?！?/br>
    “什么老頭？”

    格日瑪沒反應過來，愣愣的問，“不會吧，這么冷的天誰會往山上跑？”

    路珂咬著牙根搖搖頭，“是領我上山的老頭，他可能還在山上?！?/br>
    事關重大，格日瑪只是簡單的了解清楚了情況便立刻披了件大衣往外走，他要找人，通知那些救援隊趕緊上山搜尋。

    趁著雪還沒有真正下大，要是過了半夜，只怕不僅找不到人，還有可能陷陷進去幾個。

    很快，一波又一波，握著手電筒穿著厚重棉服的救援隊就上了山。路珂跟在最前面，頭頂帶著探照燈，眼睛死死的盯住四周，就怕老頭藏在哪個石頭縫里，天黑看不見。

    ☆、不去會死

    夾雜著細碎雪片的冷風吹到臉上宛若針刺一般疼痛，路珂小口小口的喘氣，眼前時不時蒙上一層水霧。

    他有些著急，卻無能為力，只能懷著空白的不安等待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救援隊分了三撥，一路從小路上山搜尋，一路沿著他走過的路線找，剩下那一隊預計在半個小時后隨直升機落到山頂，自上往下探尋。

    但，無論如何，晚上十點前他們都要撤離。

    格日瑪清楚的告訴他，每到這個季節，山上出事的人都會特別多，其中不乏是些徒步旅游的背包客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驢友。前幾年，有一組人半夜登山計劃看日出，沒成想，當天夜里暴風雪突然來襲。為了救他們，出動了許多人，從山路上去的救援隊全被埋在了暴雪里。

    自打那以后，救援隊就有了一個死規定:無論是否發現救援對象，所有人必須在風暴來襲前撤離到安全區域，以便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腕表上分針悄然無聲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前方昏暗的夜空下密密麻麻的雪花飛速飄舞旋成了龍卷風般的漩渦。眼皮狂風割的生疼，路珂只覺得口罩下呼出的熱氣憋出了一層薄汗，覆在鼻尖上又癢又黏。

    他忍住了停下用手抹掉的沖動，強打起精神把注意力放在眼前。

    還是沒有，

    哪里都沒有……

    心口仿佛有顆石頭壓了下去，悶悶地讓人喘息不過來。

    事情似乎在一步一步朝著最壞的結局走去，不肯有任何回轉的余地。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咸澀的汗水順勢流了進去，滑到他的心底，翻騰著發脹。

    “還有十五分鐘，時間一到，我們就要立即轉頭下山！”

    旁邊的救援分隊的隊長在和總部取得聯系后，有些沉重的通知所有人。

    他說完，便神色復雜的望著路珂，眼底摻雜著數不清的痛苦，絕望，糾結與愧疚。

    路珂垂下頭，沒看他。

    良久，默默的回答，“我知道了?！?/br>
    只有十五分鐘了。

    到了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