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低聲接話道：“就是，女人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她闖不闖得過還得看運氣。就算孩子生下來了，是兒是女也不一定呢?！?/br>
    “生下來也不一定養得活呢?！?/br>
    陳冬梅輕聲補充了一句，招呼丫鬟施施然走了。

    而另一邊，蘇芫眉回了燕歸院的臥房，當即便摔了梳妝臺上的一把篦梳。

    “常，潤，之！”

    蘇芫眉坐了下來，咬牙切齒地盯著銅鏡里面的自己，手里握著一根金釵，力道大得幾乎要將金釵單手折斷。

    丫鬟連忙伸手去掰她的手，一邊道：“姨娘怎么了？即便是生氣也犯不著糟蹋自己身子??！您還懷著身孕呢！”

    丫鬟的話驚醒了蘇芫眉。

    她連忙將手里的金釵放下，伸手扶住腰，深吸了一口氣。

    “姨娘，您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老爺說了什么話……”

    丫鬟忐忑地看著蘇芫眉。

    蘇芫眉輕嘆一聲，眉目中的陰郁濃得讓人心驚。

    在書房里的一幕又浮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她端著滋補湯進了書房，滿心歡喜地朝她的夫君走去。

    方朔彰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案上擱了文房四寶，他正靠著椅背，仰著頭，伸著右手揉著額角。

    蘇芫眉忙將滋補湯擱了下來，柔聲道：“老爺，妾身來幫你按按吧？”

    話說完，她便要上前，方朔彰卻停下了動作，坐直后睜眼道：“不用了，你就站那兒吧?！?/br>
    蘇芫眉不解，卻還是聽話地沒有繼續向前，只含笑看著方朔彰，滿目柔情。

    方朔彰回望著她。

    蘇芫眉本是含情脈脈望著方朔彰的一雙眼，在時間的流逝中漸漸變得有些游移不定。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方朔彰這般看著她是為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審視和打量，半點溫情也無。

    “老爺……”

    蘇芫眉率先收回視線，輕喚了方朔彰一聲。

    方朔彰也淡淡垂了眼，開了口。

    “你懷著身孕，以后就好好養胎，沒事就別來書房這邊了?！?/br>
    方朔彰的話一出口，蘇芫眉心里就一涼。

    他這什么意思？

    “府里的事有冬梅打理，這段日子我冷眼瞧著，她倒是個做事有分寸的人，我也不用cao心。母親那兒有詩兒伺候著，你也不要常往她老人家院兒里跑。你就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來?！?/br>
    “老爺……”蘇芫眉忍不住了，泫然欲泣道：“您這是什么意思？妾身關心您，關心老太太錯了嗎？您這是……”

    方朔彰以前覺得蘇芫眉哪怕是在他面前哭，其中的風情也是?？薜某欀炔簧系?。

    如今看著，卻發現從前的常潤之和如今的蘇芫眉，哭起來的模樣，其實是不同的。

    常潤之在他面前哭泣時，讓他倒胃口。

    而蘇芫眉在他面前哭泣時，卻讓他心生憐惜。

    為什么呢？

    大概是因為常潤之哭起來沒有美感，讓他厭煩；而蘇芫眉哭起來梨花帶雨，能激起他的保護欲。

    可這又是為什么呢？

    因為一個是真的傷心，所以哭得真，而另一個是裝出來的難過，所以哭得假。

    方朔彰心里陡然就生起了一股無力。

    為什么他從前沒有發現過呢？

    是他錯了……

    “你那么聰明，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狈剿氛谜Z氣淡淡的，也不與蘇芫眉拐彎抹角：“老太太為什么會想方設法侵吞潤之的嫁妝，為什么她老人家看潤之不順眼，潤之為什么體弱多病，太子府里的老嬤嬤為什么會請辭……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你的手筆?！?/br>
    “老爺！”

    “你不用在我面前喊冤，說是旁人冤枉了你?！狈剿氛糜秩嗔巳囝~角：“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讓人查出來的，沒有人在我面前說半句詆毀你的話?！?/br>
    方朔彰看向蘇芫眉，原本的柔情蕩然無存。

    “從我和潤之和離起，我就開始著手讓人查了。當我發現這當中處處都有你的時候，說實話我也很意外?？墒聦崉儆谛坜q，哪怕我再不相信，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br>
    方朔彰微微坐直身體：“我不是很明白你為什么要如此針對潤之，或許你認為，要是沒有了潤之，我就會扶你做妻？”

    “老爺？”蘇芫眉心里的恐慌頓時蔓延。

    方朔彰失笑：“眉兒，你我青梅竹馬，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說了解十分，了解五六分總有的?！?/br>
    方朔彰目光盯住蘇芫眉。

    “我以為你很了解我，也很理解我，所以你來京尋我，我二話不說接你進府，給你除了正妻的地位之外所有我能給的……我以為這是對你最好的選擇，卻沒想到，你卻并不滿足?！?/br>
    方朔彰輕嘆了一聲，收回視線，目光飄遠。

    第五十五章 神離

    “我幼年喪父，靠寡母養大，今生最大的夙愿便是能位列高位，奉養母親。我想做個在清史上留名的賢臣、能臣，光宗耀祖。為此，哪怕用上一些讓人覺得不齒的手段，我也在所不惜?！?/br>
    說到這兒，方朔彰停頓了一下。

    許是在想今日常潤之說嫌他臟的話。

    他眉目沉了沉，繼續說道：“這些，你應該都清楚。我在很努力地往上爬?！?/br>
    蘇芫眉撫著心口，呼吸開始加重，臉色逐漸蒼白。

    “為此，安遠侯榜下捉婿，我便欣然應允了下來。并非是沒有勇氣去對抗一個侯府，只不過是因為，在此之前，我就已經暗暗調查過京中未婚的閨秀，想要尋一個對我未來仕途有利的岳家。常家無疑是一個上上之選，更難能可貴的是，潤之不是一個難相處的人。她性子好，從不會與人生事，讓人難堪?！?/br>
    “是，我承認我覺得她乏味，所以對她也不夠重視。我對她的感情遠不如對你十幾年的情誼?！?/br>
    蘇芫眉聽到這兒，心里非但不覺得歡喜，反而覺得有什么在逐漸失控。

    “可是眉兒，你不該用我對你的信任，來傷害潤之?！?/br>
    蘇芫眉咬住下唇。

    她不是不能在方朔彰跟前做戲，可她明白，如今方朔彰打開天窗說亮話，她再做戲，就更顯得她虛偽。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

    不說話，她還能有辦法應付目前這樣的局面?？梢坏┱f話，她也不能肯定從自己嘴里說出口的，會不會令方朔彰再產生別樣的想法。

    以不變應萬變吧。

    蘇芫眉這樣想著，卻又覺得自己可悲。

    她面前的這個男人，與她青梅竹馬十幾載，是她費盡了千辛萬苦接近的人。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一輩子的依靠。

    而如今，他為了一個已經不是他妻子的女人，在這兒與她冷面相對。

    即使現在她腹中正懷著他的孩子。

    常，潤，之……

    蘇芫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