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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離營地不遠處的林子里,停著一輛馬車。有人一路踉蹌而來,止不住地咳著,半晌后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主……主子,您這是……?” 他生生將血咽了回去,一笑,“她最擅做傻事,我攔不住她,便只好陪著她傻?!?/br> “主子可要歇息一晚再啟程?” “不礙?!彼厣硗艘谎蹱I地的方向,淡淡道,“走吧?!?/br> 翌日,長寧城郊軍營內傳出兩個消息,一好一壞。好消息是,君項寒在昏迷的第三日終得蘇醒,壞消息是,他忘記了一些事。滿屋子的人圍在床榻邊,他卻是一個也認不得,只知自己是梁國的大將軍。 “周太醫,這……?” “君老夫人切莫擔憂,君將軍除識人不得外并無其他不適,也未落下什么病根,這般重創之下恢復至此,已是萬幸了,而今記不起一些事也實屬正常,待日后好生調養,慢慢便會好的?!?/br> “那便好,那便好。周太醫,我送您出去?!?/br> 營帳中轉眼便只剩三人,君辰一副“奇了怪了”的表情看著君項寒:“大哥,你當真不認得我們呀?” 君項寒臉上無甚表情,瞧了君辰半晌,而后搖了搖頭。 他一推君初瑤,“那她你也不認得?她是初瑤呀,你從小疼到大的君,初,瑤,呀!” 君初瑤朝他飛一個眼刀,“你這話說的,好像哥哥沒疼你似的?!?/br> “那可不嘛,從小到大,若大哥手里有四塊rou,那一塊是我的,一塊是硯藍姐的,還有兩塊便是你的了?!?/br> 她看一眼茫然的君項寒,用手肘推了推君辰,“胡說什么呢,我哪那么能吃?” “這還不止呢!吶,若大哥手里有四個李子,那一個是我的,一個是硯藍姐的,還有兩個便是他自己的。為什么呢?因為你怕酸,不愛吃李子?!?/br> 君項寒忽而一笑,這一笑,看得原本想要發怒的君初瑤一愣。若她未記錯,哥哥從前很少笑,自出征回來后更是寡言。 “你們平日里都這么吵吵嚷嚷?” “是呀?!?/br> “不是呀?!?/br> 兩人異口“同”聲,說罷互相瞪一眼。 “我說初瑤呀,我們何時連這點默契都沒了?” “不是沒了,而是,從,未,有,過?!彼粗揭蛔忠活D咬牙切齒,說完又回頭看君項寒一眼,訕訕地笑,“阿辰自小便喜歡瘋言瘋語,哥哥先休息,我把他拎出去?!?/br> ☆、相護 “哥哥在看什么?”這天,君初瑤剛吩咐完下人,回頭便見君項寒出神地望著遠處山野。 他沒有看她,仍是負手瞧著遠山,“春意難得,忍不住多看幾眼?!?/br> 她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姹紫嫣紅,漫山遍野,確是明艷不可方物之美,“難怪哥哥不愿回府,高墻之內的確見不著如此景致?!?/br> 他笑了笑,“許是睡了太久,總覺自己從前未見過這般美景?!?/br> “哥哥還是想不起?” “這幾日想起一些,不過多是支離,記憶中的人也皆是模糊的臉?!?/br> “想不起便不必勉強?!彼f這話時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人活于世,理應記得一些,忘記一些?!?/br> 他側頭看她,“何為理應?” 她一時啞口,是啊,何為理應?若世事當真能分得這般清楚,人又何愁之有。 “大約是怯懦之人的怯懦之說吧?!?/br> 他面上神色一動,卻又很快收斂,半晌后道:“同我講講吧,我忘了的那些事?!?/br> 她微微一愣,點了點頭,“好?!?/br> …… 容泠來時已近黃昏,正見君初瑤同君項寒共坐一把長椅,一個笑著在說,一個笑著在聽。如此相稱,倒真讓人覺著,他們本就不該是一對兄妹。 她就那么靜靜地看著,看霞光慢慢爬上兩人的發。 “阿辰呀,就是個惹事精。對了,還有一次啊,他趁我在院子里睡著了,偷偷拿了硯藍姐平日里作畫的墨往我頭發上蘸,我醒來后氣得追了他一路。結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 “他倒聰明,跑進了街上的春深閣?!?/br> “你可是追了進去?” “我哪里敢呀,再說了,這春深閣也不讓女子進。我灰溜溜回了府,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那墨弄干凈。后來一連幾日身上都是墨汁的味道,還被阿辰取笑了許久,說我這是身懷異香?!?/br> “我這做哥哥的,難不成沒替你出頭?” 她搖搖頭,“硯藍姐呢,自小便待在深閨,不同我們鬧在一起。你呢,忙著習武,學兵法,也沒什么時間。我想想,那個時候……對,你不在長寧,隨爹爹去了北方?!?/br> “日后阿辰若是還欺負你,便告訴我?!?/br> “我那么聰明,哪能回回被他欺負呀?!彼f罷側頭看他,正見他臉上淡淡笑意,“倒是許久未同哥哥這樣閑聊了,哥哥……也許久未這樣笑過了?!?/br> “是嗎?”他也側頭看她,“我從前不愛笑?” 她搖頭,“哪是不愛笑,是根本不笑?!?/br> 他似在回想什么,過了會道:“聽你說了那么多,怎么凈是別人的事,你自己呢?” “我?”她愣了愣,臉上不自然的神情一閃而過,而后干笑幾聲,“我無甚可講的,我就是哥哥的好meimei唄?!?/br> “也是,”他忽然站起來,“我去看看他們練兵如何了?!?/br> 君初瑤跟著站起來,一回頭忽然看到容泠站在遠處看著這邊,剛想叫住君項寒,卻見容泠擺了擺手,示意不必。 她走上前去,原是想笑的,可容泠的臉色卻讓她一時有些無措。那是一張絕望的臉,這般模樣,是她見所未見。 “初瑤jiejie,你喜歡君將軍嗎?” 君初瑤被問得一怔,半晌后答非所問道:“怎么突然這么問?” “回答我?!彼敝钡乜粗醅?,眼中說不出是懇切還是怒色。 “是……是對哥哥的喜歡?!?/br> “對哥哥的喜歡嗎?”她有些出神地點點頭,沒再說話,轉身便走了,走到一半卻又忽然停下來,回過身來,“若是沒有燁哥哥呢?” “他是我的兄長,這一點,與容燁無關,與其他任何人都無關?!?/br> “是啊,喜歡一個人,與他人無關,不喜歡一個人,也與他人無關。原來……”她望著遠處君項寒的背影,笑得凄涼,“原來他與我一樣,這一生都注定孤獨,注定求而不得?!?/br> 君初瑤一怔,又聽她繼續道:“他似乎比我幸運,至少眼下,喜歡之人日日伴他身側,卻又似乎比我不幸……既有一日注定要遠在天涯,何必得這一時近在咫尺呢?” “他……他已經忘了?!?/br> “忘了?”容泠笑了笑,神色凄惻,“他當真忘了嗎?”